第三章 鳳虛龍陽水閣君
木質的小車是人力來推動的,常山不止一次說過,想要買頭驢子來拉車,可是都被馮虛拒絕了,他說,萬物皆是有靈性有知覺的,怎可為了自己的舒服就束縛他物,如此和那昏庸的君主又有什麽差別。
常山推著車,馮虛在後麵慢悠悠的跟著,手上拿著一卷竹簡,上麵空無一字,若是仔細一看到是有些細細的劃痕,這就是馮虛看的書,這樣的書,他有百十來本,平日裏都放在他臥房,是他最寶貝的東西之一。馮虛是個博愛的書生,對於很多東西都珍愛非常,而這些東西在常山白芷眼中,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再一,他看書,似乎是純為消遣,從不朗誦,也從不趕考,村裏的人也都叫他馮公子,很少叫他馮生。算是對他貴族公子的一種肯定。
馮虛並不是真的來賣豆花,他隻是遠遠的在一旁看著常山擺攤子,像他這般的人物,如何能入了廚,他要做的就是站在一旁,那麽十裏八鄉的姑娘們都會來這裏買豆花。他從不與她們交談,若是哪一位姑娘能得了馮虛一個點頭,一個笑容,對他們來說都是天大的樂事,是要去山上的小寺中還願的。
每每常山的豆花賣不出去了,他就會跟著來看看。他心中也納悶自己為何這麽做,豆花總不會因為自己看著它們,就變得美味非常。算了,就當自己是個活招牌吧。
不遠處擺好了的攤子賣的都是些木頭,獵物。水閣村名字中雖然帶水,卻和水沒有半分關係,村中甚至還出現過旱災。對於這個名字,大家隻認為是老祖宗為了祈雨而改。村中大部分人靠種地來維持生計,若是想賣些旁的錢,多是靠上山打獵,伐木。像馮虛他們這樣賣吃食的,還真是少之又少,這豆花賣不出去,也不能怪罪常山。一來,這東西許多人家也都會弄,二來,顯少有人花這閑錢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隻是,這一切的事情,在馮虛出現後都會變得不同。
朝陽徐徐上升,灑滿一地的陽光,村民們也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男人們外出做事,或是下地幹活,女人們就在家裏做些雜活。得了閑的就會上街逛一逛,不像城裏的大家小姐們一般買飾品買玉器,她們多是挎著籃子買些家中缺少的物拾。
常山這人嘴上雖是皮了些,手腳上卻不耽誤,不一會兒,攤子就擺好了,一米見方的小桌立在車上,上麵擺著幾個小碗,用來給人現吃,一旁也有小籃子可以帶回家吃,籃子做的精美,是白芷閑著的時候無意中做的,做工很細,就是拿到城中去賣,也值個不少。為這事,馮虛還誇讚了她兩句。
他在前麵打了幡子,上麵是馮虛的親筆題字,‘常家豆花,二文一碗。’這攤子的事,是馮虛給常山出的主意,並沒有參與其中,在起名一事上,便沒有冠上自己的馮姓。他總說,常山和白芷不同,他是馮家的雇工,並不是馮家的仆人。而白芷雖是他的女婢,他也從沒欺負過她,也一再說,等白芷到了歲數,就給她尋個好人家。
馮虛是說到做到的君子,白芷和常山都為遇到他這樣的好主子感到幸運,在這樣的小村子裏,沒有幾家有仆從的。他們剛跟著馮虛的時候還有些擔心,若是這主子擺架子,不給他們吃穿,該怎麽辦。可事實上,馮虛待他們就如家人,比一般的主仆親切了不知多少。他隻是不喜言笑,是喜靜的人罷了。
旁邊攤子上賣木頭的小哥人長得老實,心眼也實誠,和常山打了招呼,就不再說話,卻是邊歸攏木頭,邊打眼看著馮虛。在這個小村子裏,消息閉塞,來的人也少,馮虛這樣的人算的上是貴人了。
就算是落魄的貴人,淪落到這裏,那也是貴人不是,沒準哪一日就飛黃騰達了。在他們眼中,馮虛有幾分高深莫測,前年村中人在山上遇了大熊,傷了人,又跑了,反反複複,村長們都沒有了主意,最後還是常山領著人平了這禍患,自那後,村裏一有事,他們最先想到的人,就是馮虛。隻怕早上那人之所以會找到馮虛家,也是哪個村民指的路。
村裏的新鮮事少,無非是些東加長李家短,都是靠人來口耳相傳。這不,馮虛出來賣豆花的事情,不一會兒就傳開了。
常山在前麵擺碗,吆喝。馮虛在後麵的竹椅上看書,麵色清亮,雙眼在竹簡上遊走,似是看的津津有味,不過看了幾行,一抬眼,麵前已經擺了長長的隊伍。他自是認為平日裏也是這般境況,殊不知,就連縣老爺來了,也未有這般的場麵。
看著客人一個接一個,常山樂的屁顛屁顛的,才不管是什麽原因,把豆花都賣出去了才是正事,公子不是老教導他們,要省食不浪費嗎,浪費,才是天大的罪惡。
茶攤的老板看著那長長的隊伍,心中羨慕,還有些向往,也暗暗歎氣,有什麽辦法,誰叫自己沒有個風流俊逸的兒子,邊想著,邊停了手上的活,喊道,“二蛋,喂雞了嗎?”
那兩個小丫頭站在隊伍中,排著等著,還時不時的看看馮虛。她們臉上那如沐春風的笑容和其他姑娘是一樣的。
豆花是其次,看馮虛才是正事。
“煩勞小哥,給我一碗。”張妞緊緊握著手中的銅板,這是她上月繡花攢下的,連胭脂水粉都沒買,就等著買這常家豆花,而且還是在馮虛來了的時候,一次買一碗,等午頭過了,她還能排到,就能再近近的看上馮虛一眼。
聲音靈脆動人,臉上有些許紅暈,看的常山眼暈暈,連忙盛了一大碗,可這樣的表現,在馮虛眼中,實在是引不起注意。
不管女子們對他如何是好,他都是彬彬有禮的婉拒,不留尾巴,也不傷人。
常山有時候也想,若是公子答應了哪家姑娘,隻怕這姑娘也會被其他人中傷,那樣的情況,並不是好事。
遠處馬車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卻被這長隊阻了去路。且道這車上的人就是早上到馮虛家的老者一行。四輪馬車,兩匹駿馬,若是平日,定然要引起一番一輪的。可是今日,人們都去買豆花了,無人關注他們。
車夫看了看前麵的路,回身小聲說道,“爺,前麵過不去了,咱是等,還是繞?”
車裏的人怒氣衝衝的來了一句,“鄉野小民,在此處作甚?”他本就不常出門,平日也是和氣待宮人,可這一路奔波勞累,比軍營的生活還要枯燥,又沒能尋得龍家遺女,如何能讓他不氣憤。
讓堂堂太子等在村民身後嗎?這可是他未曾受過的待遇。
聽到主子氣不順,車夫也不敢做聲,隻等著陳太傅來圓這個場,普天之下,怕是隻有這個陳大人能止住這未來皇帝的怒氣。
那陳太傅慈眉善目的樣子,再加上微笑的表情,當真是讓人生不起氣來。慕天佑坐在車中,手上握著一張地圖,目光灼灼的看著搖動的車簾。原本想著得了龍家後嗣的消息,可以帶回宮去,在父皇麵前表現一把,也能治好父皇的怪病。
出來月餘,卻無功而返,這顏麵上如何過得去。他惱怒的低著頭,不想看見陳太傅的雙眼,隻聽得耳邊低低的一聲歎息,隨後卻是一聲疑問,“竟然是他家!”聲音中還帶著一絲笑意,按著他對自己老師的理解,他這是對什麽事物生了好奇之心。
他抬頭順著老師的目光看去,不過是一些村民在買什麽東西,屬實沒什麽好看的 ,正要開口讓車夫去趕人,就聽得陳太傅說道,“早些時候那村長說的馮公子就是這人。”
慕天佑蹙眉,想起那人得意的神色,好似這馮家在當地很有名望一樣,“是今早路過的那家?”
陳太傅點點頭,翻身下了車。慕天佑無奈,也跟著跳下了車,罷了罷了,再耽擱一次,就打道回府吧。
日頭此時已經上了中天,快要入夏的天氣著實有些熱了,不少村民臉上都染了薄汗,陳太傅走上前,找了個小攤問道,“敢問小哥,這是在做什麽?好生熱鬧的樣子,是什麽節慶嗎?”
那人正看熱鬧看的高興,見有人來問,自是忙不迭的答話,“您是外地來的吧,這個呀,可不是節慶,而是我們水閣村的一大特色,看著那邊的豆花攤了嗎?”
陳太傅回身張望,慕天佑也隨著看過去。簡單的小攤子,一人忙活著,一邊不起眼的地方坐著個看書的公子,兩人麵前便是那擋路的長隊。陳太傅看了看那馮虛,接著問道,“老朽看到了,這玄機何在啊?”
慕天佑也仔細的聽著。
那人慢慢的說道,“後麵那看書的公子就是玄機所在。”
“這是何解啊?難道他是什麽人物?”慕天佑耐不住好奇,在陳太傅開口之前問道。
看他們衣著光鮮,那小攤主也不敢再吊人胃口,張口答道,“此人名叫馮虛,是我們水閣村的馮公子,風流俊逸,這些個人都是來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