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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怡芳院(一)

  又過了幾日,周大管家走到工房前,叫出了燕純夕。他讓人把那十幾盆精挑細選的花卉搬到院外側門去,要燕純夕立刻前往怡芳院。


  “馬車已備好,等花盆放上車,一同隨著進園吧!”燕純夕走到院外時,身後小廝們從籬笆門裏搬出來的花,都裝在了馬車上。她手裏還有一盆,正是那盆玉白。這些參賽的花盆,可以提前一天運往怡芳院的園區裏,這種特許權隻有少數幾家府邸才有的。明天,大賽將正式舉行,她的心裏多少有些振奮起來。


  翠馨院的丫頭婆子們也忙碌起來,劈柴的劈柴,燒水的燒水,前前後後都在為了這次賽事忙碌。大小姐李盈盈一大早就吩咐下去,內院裏的人手要把庭前庭後都打掃幹淨,再就是那個小花圃裏剩下的花盆,叫人逐一地擺放整齊到了閨房的兩側路上,長廊上香風撩人,格外的舒適。


  這些事先擺好的布置,為得是萬一在大賽中獲了名次,親王府裏免不了有一番應酬,也好迎接客人前來參觀。未雨綢繆,是明智的事情。


  “大小姐,小的就先去怡芳院了。”燕純夕看著李盈盈那張春色滿園的笑臉,低頭說道。


  “快去吧!別在外麵丟了王府的麵子。今晚要好生地看護著那些花兒,怡芳院裏再防範的嚴密,總會有疏漏的地方。切記,一花一葉都不得損壞了!”李盈盈站在台階上,撐著細腰大聲說道。當下,燕純夕上了馬車,離開了王府。


  怡芳院占地一千多公頃,以湖心亭為中心據點,四周分隔成了無數的小花區,就著大山邊緣還修繕了兩處房屋,分成東大院和西大院,作為接待貴賓的地方,特別是西大院,是皇族的居住地。花區內,每隔著一百米就有一隊巡查的侍衛,還有五人一崗的暗哨,全為著大賽能順利地進行。


  各處花區如棋盤中的棋子,環繞著怡芳院的中心大湖四散開來。每一處花區內有小角亭、花藤長廊、清泉假山來修飾,以泉水穿流而過的假山水池裏,還養著無數的錦鯉供遊客的觀賞。


  靠近湖心南麵的一處花區,麵積廣闊,是專門分給親王府作為花卉展示的地方。一個時辰後,燕純夕坐著寬敞的馬車,從怡芳院的西便門駛進了這片特定的大花區。在園區裏的小廝們的幫助下,安置好了她帶過來的數十盆花卉,拉上了用來保護珍貴花卉品種的綠色防護帶。


  大湖心的中央,方圓數裏的空中,幾十條花卉彩帶隨風揚起,燕純夕看見一個高出湖麵幾米的湖心亭,圓頂朱漆梁柱,一張純白的皓玉台放在正中,左側麵有一張琴台,成色雋永。右側麵是四張藤椅,一張幾桌。幾桌上三個大圓桶,厚實沉重,桶體稍寬,高度僅有二尺。接連東西兩岸的水上通道,從空中的彩帶中彎延旋轉地伸向岸邊。這個湖心亭就像一朵大花的花心,彎曲的水上通道則是這朵花花瓣的條紋,人站在岸邊,如蜜蜂飛到了花朵上。


  燕純夕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境,身在其中,分不清人在景中,還是景在人心。


  拴好每盆花的枝杆上垂下來的紅綢帶,打量著每根細細的紅綢帶上分別標注的花卉出發地和參賽者的名字,又查看了放在中央的玉白花,灑了幾道清水,她才放下心來,踱步回到了小花區旁邊的小屋。


  這間小屋子,就像林中伐木工人的屋子,裏邊的刀鏟,花鋤頭和小水桶等等物件一一齊備,外加連接的一根細水管,從小屋裏牽到室外花區內,以方便花仆能隨時地灌灑花盆,另有數包的蟲藥裝在一個備用小桶裏,她拿起來看了一下,這些蟲藥的製作非常粗糙,藥性並非完善,看來以後還得把自己的研究成果運用到這上麵來,防蟲害,是養花不可缺少的一門功夫。小屋內光線不太足,一張雕花小木床安放在屋子的一角,供守花人過夜使用。


  忙了一上午,燕純夕覺得有些乏了,她往小床上一躺,假寐起來。一邊想著自己穿越過來的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邊開始展望美好的明天。這一天,過得真是安閑,早點在翠馨院裏吃過了,午餐和晚餐都有園區裏的婆子專門用推車送來,雖然食盒裏的飯菜是一個便當,可裏邊的葷素搭配得還算理想。


  緊閉了一下雙眼,她仿佛覺得自己已真的離開了王府,過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吃過晚飯後,差不多夕陽西下了。燕純夕倚在小床邊嘴角微合,聞著此處襲來的陣陣花香,頭腦也暈暈然地有些迷糊了。


  初夏的湖水有些清泠,大湖的北麵是一處矮矮的丘陵,風從湖上吹過那片丘陵,直往背後陡峭的大山而去,大山的前端是一處皇家圍獵的地方,有山有水的景致在北方是罕見的。皇家獵場的東麵正好是園區東大院的所在地,一排精致的客房傍山而立,出了客房不遠處的接待大廳西麵交接處,是西大院的大門,那裏是專門接待皇族和外國使臣的地方。


  來此參賽的各路人馬,可在幾十處花區內欣賞花卉園藝,也可以在湖心亭上的兩條彎曲的水上長廊中吟詩作曲,等待賽事的最終結果。如果有人帶了狩獵的工具來,還能去那片獵場中打得幾隻野味,當然能去那裏打獵的人,肯定是非同一般的人。怡芳院的主人雨丞相,就把這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妥當,絕不浪費一兵一卒,一草一木。


  燕純夕打心眼裏佩服雨小圓的老爹雨東來,想那位雨小圓在王爺那裏得寵不下於王妃商霓兒,並且還能和生了兩個兒子的側妃葉蕘平分天下,可見這怡芳院的賽事的舉辦是功不可沒。


  一輪銀月漸漸地升起來,映照在湖心水麵上,像糾纏了幾萬年的情絲般,一線線地撩撥開來。


  燕純夕的耳邊朦朧地聽見有一陣琴聲傳來,她心裏咯噔了一下,一種猜測似要飛出心房,來不及多想,燕純夕激動地跳下那張小床,向著樂曲傳來的方向跑去。繞過水上通道的幾條彎道,她站在離亭子幾米遠的地方,靠在一根長柱子的後麵。


  亭中果然有一道飄逸的身影,端坐在那張長琴邊上,長袖輕舞,琴聲如歌如泣,淡然而消魂。


  燕純夕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正是世子李飛揚。她躲到花葉遮蔽的長柱後麵,很想再走近一些,瞧瞧世子的真實麵目,想來一定是非常的俊俏,隻看那優雅的身姿和一雙撫琴的手,就能迷倒少女的心。妙音綿綿,帶給她的是驚喜交加。原來,李飛揚也是提前一天到了這裏,並在月夜裏以琴訴懷。此時,月上中天,園區裏一片安靜,誰知會有人在一旁偷聽呢?


  這時,琴聲忽然一頓,燕純夕從湖心亭的另一條水上通道處見到又走來一個人,那人身著玄色長衫,舉手投足間自有貴氣大成,一種威嚴的皇家氣勢向四周壓過來。來人背著月光而行,卻有著清晰俊秀的五官輪廓,且身輕似箭般。他走到撫琴的李飛揚身前,朗聲說道:“李兄,此曲隻應天上有!看來今夜到此賞月,是一件多麽妙趣的事情!”


  “季皇,太過於謙遜了!我輩行事瀟灑,隻為個心安理得。琴藝卻是無止境,讓小弟在兄長麵前獻醜了。”李飛揚說完,微微抬起頭,薄唇輕勾,嘴角邊含著一絲淺笑。他與東恒國的小皇帝季崇離了然的相視一笑,琴聲又起。兩人莫逆之交,君臣之禮也可拋於一邊。今夜,兩人私下相聚於此,就連怡芳院的主人雨東來也不知道。


  “玉刹閣有消息傳來,今年的花賽上,有人暗中尋找一件稀世珍寶,說與花神傳說有關。”季崇離的聲音清洌如泉,從風中隱隱地傳來。燕純夕躲在柱子後麵,一時間聽得心跳不已,心知這是機密之事,連衣服濕冷了一半都不覺得。


  “什麽樣的寶物?”李飛揚挑眉問道。


  “一盆稀世罕見的花卉。”季崇離答道。他心裏暗自思量過關於花神留下福澤的事,恐怕這盆花真跟那個天大的秘密有關。


  “那……玉刹閣的人找得如何了?”李飛揚並不清楚皇家的事,對此花的態度不以為然。


  “我也在等著消息。但願,不起爭端吧!”季崇離覺得該是對李飛揚說‘花神福澤’的時候了。


  “哦,那我閑下來也尋人去打聽一下。”李飛揚說道。不就是一盆花,能有什麽好處讓玉刹閣也插手此事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玉刹閣是江湖中的一大門派,專門從事竊取情報和盜劫寶物。玉刹閣的大頭目是玉麵嬌娃木芙兒,其手段毒辣,又擅長易容術,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一條烏龍鞭從不離身。這幾年來,木芙兒在江湖中行走多次,獲得財寶無數,名聲漸起。玉刹閣的發展也迅猛起來,即便是地下三尺,隻要有財寶,都逃不過玉刹閣的眼線。


  “花神福澤,想必李兄應該聽說過一二,我正想告之於君。”季崇離神態嚴肅地說道。


  “噢,季兄快說!難道……此物當真?”李飛揚好奇地問道。


  “嗯,在花神福澤的皇家傳承裏,的確是提到了四盆奇花。每盆奇花各自分藏在四國皇室中。四大國的國君要開啟‘花神福澤’,必須湊齊這四盆花才行。而開啟的前提條件還必須是承天大陸正遭遇到毀滅性的瘟疫,或可能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二者條件缺一不可。現有一盆花密存於越琪國的皇室內,其它三盆花在這百年間已於皇宮內被盜,散失於民間。若是有人發現了其中一盆花的蹤跡,或許不是空穴來風。”


  “瘟疫或戰爭?”李飛揚的神色也嚴謹起來。‘花神福澤’這個秘密,他還是第一次聽季崇離說起。


  “好像赤炎山莊對此也非常有興趣。玉刹閣更是出動了大批的人馬,暗中查尋它的下落。”


  “此物最後失蹤的地方是哪裏?”


  “曾在東恒國出現過,後來不知所蹤.……”


  李飛揚聽了,停下了撫琴的手,神色間又凝重了幾分。他現在沒有時間跟季崇離去恒國調查此事,對這四盆花的品種和形狀一無所知,連季崇離也從未見過其中的一盆。越琪國國君司馬靖應該比他們更清楚四盆花的不凡之處。或許司馬靖比誰都想得到另外的三盆花。“赤炎山莊的莊主可是炎莫行?”


  “是的。炎莫行的背景很複雜,前些日子,恒國掀起的一陣血雨腥風,無不與他有關。”前一陣,江湖中的各大門派對紅池國的國君阿曲很不滿,認為阿曲不理政事軟弱無能,因此造成了紅池國內的魔教橫行,並且魔教還向其它三國的江湖門派裏滲透進去,各家門派防不勝防,巴不得一下子把魔教趕出國門去。赤炎山莊本是一個神秘的所在,誰也弄不清楚它的底細,殺人於無形之中,蛛絲馬跡都清理得幹幹淨淨。對紅池國裏魔教的事,炎莫行采取了相當狠辣的手段來報複入侵者。


  “如果這幾盆花被各大江湖門派所得,特別是魔教。那當今四大國和平的局麵就有可能被打破。”季崇離認真地說道。


  “既然如此!我得尋個時機問問師傅去!”李飛揚忽而展眉一笑,想起了傳授他武功的師傅無忌。無忌可是一個世外高人,除了王爺李鬆柏和他的好友季崇離,再無第三人知道。李飛揚自小練功,習得師傅所教功夫的七成,無忌就令他自行修習,自個兒一甩手,遊走天下去了。隻到過年的時候,才可能回來看他一眼。那個炎莫行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如今,四盆奇花更待尋回,離年關的時候還早,李飛揚又有些鬱悶起來。


  季崇離靠石欄邊,見李飛揚又緊鎖住了眉頭,輕搖羽扇打趣道:“嗬嗬,也有你伸手不到的時候!李兄不必著急,等我回了恒國,定會盡快找到那盆花的下落,及時地告訴你;不過,要是那盆花出了恒國,就全靠李兄來查找了。”


  “季兄說得是,我等你的好消息!至於那個炎莫行,我早晚會知道那人是怎麽回事!”李飛揚說著站起來,負手於後,遙望湖麵的清波,心緒安寧下來,陷入了沉思中。


  “對了,我還聽說此物有朝升國的天師預測,可能會在這次大賽中出現。”


  “你說的是天師太乙真人的預言?”李飛揚驚訝地問道。太乙真人是朝升國鼎鼎有名的天師大人,長年在外仙遊,居無定所。


  “正是此人。”


  “哦,我相信天師的預言!這次季兄來怡芳院,還為的是手中剛得到的一盆花吧?說不定,你手中的花正是他們所要找的寶物呢?”李飛揚把話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的笑意。季崇離聽了,一愣之下,回過神來。


  “哈哈!李兄才思敏捷,或許正被你說中了!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為兄得到的這盆奇花,其神奇之處並不壓於紅池國二皇子阿啟得到奇花。但此物是否彼物,我也不知!此番花賽上,恒國也不甘於人後。”


  “哦?仔細說來聽聽。”


  “我的這盆花叫紫湘,花葉呈紫色嫣紅,花瓣中分叉出兩行色,一粉一藍,中間由一條白色細眉線隔開,花枝毛利紮人,形態生機昂然。最奇妙的是,這花身周圍常常輕雲吐霧,如有花中可媲美的同類,會讓它盛放出光影來爭媚,此花的性情,別有一番風味。”


  “這麽神奇!那什麽樣的花才能讓它一吐芳華呢?”


  “好像是沒有特定的規則。這花的怪異之處便在於此!我想,能在花卉大賽中爭魁的花,非得比它更美才行。誰能讓它時時綻放,誰該當花中之花了。”


  “噫,真是花意難得!我想……”


  “誰在哪裏?”季崇離忽然說道,李飛揚聞聲回過頭來,朝通道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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