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紅顏赤衛
清晨的陽光,拂去了紫檀木馬車上的風塵。兩隻大鳥扇動著天使般的翅膀,向著朝升國赤炎山莊飛去。
在炎莫行回到朝升國時,肖然已提前趕到了青鋒閣的總部,把一粒蠟丸交給人帶到一度春風樓的林珠兒手裏,到了午後,一個客人從林珠兒的手裏取走了蠟丸,秘密地送往赤炎山莊內。林珠兒的配合,讓肖然很滿意。當炎莫行回到赤炎山莊時,從蠟丸裏得知了燕純夕在路上平安無事的消息,心裏稍感安慰。兩個時辰後,醉仙居酒樓的天字二號房裏,坐著兩個麵目清俊,神情莊重的人。屋子裏茶香四溢,迷漫著淡淡的霧氣,若隱若現的身影投在窗欞上,舉止輕緩,似吟風頌雨的瀟瀟公子,與外麵的喧囂,如隔著兩重天。其中一人是赤炎山莊的莊主炎莫行,另一個人是親王府的世子李飛揚。
“炎莊主大義之人!本世子因敬慕恒國國君季崇離,又與他深交為知已,季皇仁心宅厚,為人公德,君子坦蕩。現在,玉石已在我手上,天下局勢出現混亂有一段時間了,對於四花的歸屬,在下看來季皇是最好的人選,如落入他人手裏,恐於蒼生福澤有害無利。”
“本莊主對李世子的見解約有所同,季皇確實是人中龍鳳,天子之風,在下也是仰慕已久。隻是在下有些疑慮,出於為李世子著想。朝升國李皇是世子的叔父,因四花之一失落於皇室中的事,早在多年前就派人暗中查尋,一旦李世子出手尋到此物,再另行交給他國的國君,或許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在下一人死不足惜,倒是世子的身家牽連過大,隻望世子深思熟慮後,再作定奪。”
“炎莊主,此事在下無其他的選擇。在收到玉石的時候,就下了決心,必當為季皇完成這個心願而奔忙,至於禍事上身,有炎莊主的大力支持,在下有這個自信,季皇的信任,更讓在下不敢輕諾。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四花平定禍亂,乃蒼生之福,所以,還望炎莊主的赤衛能全力以赴,為在下鋪出一條通達的路來,屏除一切障礙,早日尋回四花。”
“好,既然世子認定了此事可為,又當以信義為本,世子可謂世間真君子,本莊主願結為同道中人,別的話就不說了。如今魔門猖狂,先有莫矜來尋在下,為各國商道疏通焦慮;後有青鋒閣的肖閣主表明心意,與魔教不共於天。因此,在下近日會去紅池國一趟,跟魔門正式挑戰。李世子如有什麽計劃,盡管告訴在下。”
李飛揚聽了,激動地站起來,那雙深幽的眼朣裏,閃出振奮的光。“莊主果真是大義之人,在下本來以為莊主隻會勉強同意相助尋找失物,沒想到莊主會親自去紅池國與魔門交鋒,在下十分佩服!在下在朝升國人緣還不錯,想借赤炎山莊裏的赤炎護衛一用,這事想必季皇已跟莊主言明,若是對莊主無妨,可在近期把人交給在下一些,本世子即日就行動,爭取在明年春末前,找到四花的下落。”炎莫行微微一笑,一身白衣瀟灑自在,他輕扣了一下案幾,端起一杯茶來,微欠身說道:“本莊主以茶代酒,祝世子早日得償所願!世子要的人,不日會送到府上,隻聽世子的號令。”說完,從身上解下一塊黑色令牌,令牌上有赤炎兩個字,“見令牌如見本莊主,請世子收下!”李飛揚欣喜地收入懷中,有了這塊令牌,赤炎山莊派來的護衛就會聽從他的使喚,在所不辭。
兩人惺惺相惜,一起走出了房間。醉仙居的小二連忙叫車送世子回府,炎莫行仍坐回紫檀木的馬車裏,直接回赤炎山莊。
赤炎護衛,是山莊多年的心血,原先的幾十人發展到三百人,每一個人都勤奮練功,不管刮風下雨,還是灑血江湖,眾人一心,保莊護主。拿出赤炎護衛一百人交給李飛揚,跟朝廷的鷹衛相比,僅是勢力相當,如要一同對付地方撫軍,便是如臨深淵,步步驚心。他對四花平安禍亂原本並不看好,因為仙力隻傳聞在一百多年前降於世間,然而,從冰峽穀回來,他深思在燕純夕身上發現的事,美美和胤龍的所作所為,改變了原來的想法,或許民間的力量,有了神靈的祝福,比千萬將士的熱血,更能使天下歸順。但運氣不能全放在這個希望上麵,像封盛義那樣誓死悍衛家國的大將軍,總能震攝住邊境上的禍亂,使魔門教徒不敢輕舉妄動,這次去紅池國,最好跟邊軍裏的人拉上關係,與封盛義談成交易。
因百花令的事,青鋒閣的人幾乎都出動了,也有大批前來加入的人,急需訓練一支新的隊伍。肖然留在總部不能動,崔宏又不能分身,淩霽那邊還得找出奸細來,不然,恒國的百花令便不能正常運作下去。替代燕純夕的人,他想從水月山莊再選一個出來,可肖忻那裏真的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亭下,那雙撫琴的手,彈出了戰火硝煙,傾天風雲湧起,破冰長嗥,白勺展翅高飛,藏於山莊內的幾百衛士群情激奮,聽出了莊主手下的意蘊,這把寶劍又要出鞘了。白衣翩飛,江河變色,這一次,終於要跟魔門正麵交鋒,莊主要帶一半的赤衛到紅池國去,另一半的人配合世子謀取四花,赤炎山莊又將在江湖上打響名聲,名震天下了。
“莊主,在下到了!”一個人立於炎莫行身後,一身的青衫,佩劍光芒四射,目光裏充滿了堅毅和頑強的決心。
“鄭韜,李世子的事就交給你了。兩日後,你與他在醉仙居會麵,然後,帶上你的人馬一百人跟隨他左右。以他手中的令牌為準信。”
“是。莊主!鄭韜願莊主一路順風,滅了魔門,收回四花之時,在下與莊主再重聚赤炎。”鄭韜說完,抱拳行禮。
“好,去吧!”
三日後,赤炎山莊隻剩下一座空空的宅子,進莊方圓十裏地,全部設下了上古陣法,隱入樹林山石之後。炎莫行輕裝上路,騎在馬上。因崔宏趕著紫檀木車去接燕純夕,他帶著一百多名赤衛便騎馬前往水月山莊。離水月山莊越近,心中越是失神落魄的感覺。他知道,燕純夕的心中隻有莫矜,對他本人則是多日不見,現在還能親近她嗎?有那麽一瞬間,他恨自己沒有在燕純夕麵前說真話,但願她不會因此而怪罪他,可是,她心裏的那個人,真有莫矜的影子嗎?炎莫行挑了一下眉頭,眼神微黯了一下。他不能讓事情出現意外,如果是那樣,豈不是天下最大的對手就是自己,而他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燕純夕。
紫檀木馬車停在水月山莊門口,燕純夕在頭一天就回了這裏,肖忻聽說肖然安然無恙,不久也會到別院來看她們,心中高興萬分。等炎莫行來的時候,小紅小茵早把後山的幾處院落收拾幹淨,膳食準備好送上,燕純夕見到許久未曾見到的炎莫行,暗道莫矜原來跟炎莫行的關係是如此密切不分,把他的別院都讓赤炎山莊的人進駐,看來莫矜作事,真的是為了炎莫行而為,傳言中的狼嘯山脈鐵礦,那就真是兩人在合作了。她喜逐顔開地看著坐於上首的炎莫行,莊中人似對他又敬又愛,仿佛他是山莊的主人,而不是一個過客。但大家都避於三尺之外,心裏又有些疑惑。
她把目光投向炎莫行身邊的崔宏,崔宏卻下意識地閃開眼神,欲言又止。崔宏不清楚莊主心裏是怎麽想的,紅池國一行,功成垂敗,要是兩個人仍不說清化名的真相,不能相通情義,那生死由天的事,很難預料到將來。這時,肖忻領來一人,一身紅色勁裝,手握彎弓,眉梢含情若柔月,氣質芳華似冰霜。一見就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她心中咯噔一下,難道炎莊主跟此人要一同去紅池國?隨後,事情朝著她的猜想越來越接近,炎莫行的口氣依然是慵懶地,看了那女子一眼,他說道:“竇鳳玲,紅池國的百花令一事就交給你了,如果完成的好,越琪國那邊也交給你去辦。”竇鳳玲笑道,“主子,鳳玲聽令。”炎莫行又道,過兩日本莊主要帶人去紅池國,你和淩霽可與我同路,到了紅池國再分頭行事。竇鳳玲依言而行,連忙去準備出發的事了。燕純夕聽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後來回過神,才知道自己擔任百花令使者的事已轉交給了竇鳳玲,心中不由得難過起來,炎莫行這麽做,是因為恒國內蕭家滅門的原因嗎?可她和淩霽已於事後補救了,剩下的商家無一不是信服於百花令和青鋒閣的承諾。轉而又想到,也許是因為她不會武功,拖了莫矜的後腿,讓一行人處於危險之中,所以就等她回了水月山莊,把百花令交給別人去辦。隻是那個竇鳳玲,看起來功夫不錯,似乎在赤炎山莊呆的時間很長,與赤炎衛士們大多熟悉得很,也不知她跟莊主的關係到底是什麽,想到這兒,她心裏竟有幾分不適。收起心裏的一份委屈,燕純夕淡淡地喝了一碗粥,隨手叫美美過來,包了一團肉幹拿給它,美美抓過肉幹,快樂地和胤龍跑出去屋子大吃去了。
“莊主,小夕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燕純夕起身告退。竇鳳玲轉過頭去看向她,心想著莊主麵前的這個人的身形好像上次在赤炎山莊看到過,有幾分相似,但又不是一個人。她好奇地看著燕純夕,說道:“姑娘是何人?莊主,能否讓鳳玲結交這位姑娘?”炎莫行淺然一笑,說道:“燕姑娘是水月山莊裏專門負責園圃的大花匠,跟我們是一家人。”竇鳳玲因他說的我們二字,心中有些跳躍,燕純夕雖然有些吃味,但一家人三個字讓她覺得水月山莊仍然是自己的家,反而把前麵兩個字忽略不計了。
“燕純夕。竇姑娘巾幗英雄,小夕佩服!”燕純夕平靜地看著竇鳳玲,盡管這個女子把自己的百花令使者的頭銜爭了去,但她作事本來是為了知恩圖報,並不圖什麽虛榮,說放下就放下了。臉上的笑意依然純淨美好,竇鳳玲心中一緊,好漂亮的女子,她在莊主心目中怕是舍不得被人傷了,所以才能留在水月山莊避世。她不知百花令先前是交給燕純夕的事。
“竇鳳玲,炎莊主的赤衛副領!我年紀比你大,你就叫我鳳玲姐吧!”
“好,,鳳玲姐。祝你們一路平安無事!”
一個因急於去準備行李,另一個覺得疲累不堪,心裏有些難過。兩人匆匆地告別。炎莫行也沒攔住燕純夕,而是沉默了片刻,目光似隨著燕純夕走出去的影子而沉落。
“主子,畫扇公子來也!”正當他陷入遐思中,淩霽從廳外走了進來,依舊搖著扇,輕飄飄地顛著步子,一付魅惑人的樣子。
炎莫行臉色一正,說道:“好你一個淩霽!恒國蕭家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青鋒閣中出了內奸,在下已專門查探此事,估計事情快有結果了。百花令的發放,改變了原來的接頭方式,魔門的人再沒有機會事先知道。”淩霽認真地說道。過了一會兒,他看了一眼炎莫行的臉色,又說道:“此次紅池國一行,主子是要讓莫矜這個人完全消失了嗎?”
“不,暫時消失一段時間,對付那些商人,隻有莫矜的身份最恰當。百花令的事已轉交給了竇鳳玲,燕純夕會留在水月山莊專心養她的花。”
“什麽?!”淩霽大吃一驚,手中的杯子差點掉下來。炎莫行從未見過他這樣失態,疑惑地看向他。“怎麽,小夕留在水月山莊不什麽不妥嗎?”
“這.……”
“有話就直說。過兩日就要出發了,我不想節外生枝。”
“主子,紅魘之毒非常人所為,據現報黑豹正在研製新的毒藥,比紅魘毒粉更加厲害。小夕涉險不是我願意看到的事,可她熟知花草藥性,據她說,萬幽穀似有一種毒花無人能敵,擔當百花令使者,她就能隨行去紅池國,於此事定有所幫助。我擔心你去對付魔教的事沒有勝算,萬一那新毒藥剛好研製出來,用在赤衛們身上,那樣損失就大了。”
“此事,請稍安勿躁!容我想一下。”炎莫行說完,甩手走了出去。
淩霽心頭鬆了口氣,又看向遠處,想著那個竇鳳玲已接下了百花令,燕純夕要跟了隊伍去,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免有些憂慮起來。燕純夕種得怎麽樣了,他還未去看過園圃看過呢,不如出發前,去瞧一瞧吧!想到這兒,叫來小紅帶路,直往水塘邊而去。
“淩公子,小夕姑娘還在睡覺,她說讓人不要去打擾她,到了晚飯時她自會起床。”小茵站在院子裏說道。
淩霽被攔在屋子外麵,嘴裏冷哼了一下,這人倒是天塌下來也不管,還睡得這麽安逸,真是服她了。剛才在園圃裏轉了一大圈,看著一大半的地都種上了花,其中有一半的花開了,鮮豔奪目,千姿百態,讓人爽心得很,他便不由地想在燕純夕麵前聒噪幾句,可走到西廂房外,被小茵叫住了,說她正在睡覺。回頭又想,燕純夕恐怕是心裏邊有些不舒服吧,從恒國回來的路上,她就睡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哪有這麽多的瞌睡,一定是在屋裏生悶氣,炎莫行事先必定是沒等她知道換人的事,就下了令。於是,他就守在西廂房外麵等著,一直等到天黑了,小茵把晚飯端上屋外的石桌上,才見到燕純夕邁著遲緩地步子,從裏邊走出來。
“嗬嗬,聞到飯菜的香味就出來了吧!讓我先來嚐嚐。”淩霽嘻笑道。
“原來是你在這裏,我說怎麽窗外老是有隻烏鴉在叫,別盡想著吃我的飯菜,得陪我喝酒!”
“哇,那本公子可不敢陪,燕姑娘的酒量真是嚇人,一杯就倒,就讓畫扇幫你喝吧!”
“好啊!那酒泡在榆樹底下,等秋後你們回來,我再取出來讓你喝!”
淩霽“噫”了一聲,真泡了美酒啊!“先謝了!你可記得答應過我的!”兩人快意地一笑,叫來小紅和小茵,一起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那些酒,是先前莫矜在去冰峽穀的馬車上說好的,泡上兩壇美酒,到了來年取出來給他。本來從王府出來的時候,她泡在王府裏的花酒有幾壇,走的時候一起帶到了水月山莊,加上後來泡製的,大概有那麽幾十壇了,到了秋末的時候,取一些出來剛好作成藥酒,還莫矜的那份情義,可現在摸著他寫好的三本書,還差一本的結尾,人卻不知到哪裏去了。炎莫行讓她交出百花令,又何嚐給過她一句話呢,哪怕是事先讓她知曉一聲也好。她的目光中有了一絲哀怨,看得淩霽一陣心痛,這莊主作事太過份了,在恒國要不是暗中有人相助,他們恐怕不能趕到對手之前完成百花令的任務,就算是竇鳳玲帶隊,情況也是一樣。
“小夕,我回去了!”淩霽悶悶地說了一句,掉頭就出了院子。
燕純夕恍若無聞,站在石桌前靜靜地看著天空。美美和胤龍吃飽後就跑去找莊裏的那隻大黃狗去了。
這時,從後院水塘邊傳來一陣嚷嚷聲,燕純夕問小紅,外麵出了什麽事,小紅說道,是幾十個赤衛圍著守莊的大黃狗看熱鬧,燕純夕奇怪著那隻大黃狗為何會引起這麽多赤衛的注意,便踱步走了過去,小紅小茵跟在她身後,也到了水塘邊。
大黃狗和美美對上了眼,紅眼對黑眼,胤龍在一旁安於和平,不拉開它倆對仗,一群赤衛大笑著賭大黃狗贏,美美的身量看起來實在太弱小,大黃狗隻消一個後踢腿,就能把它踢到水塘裏。爭胤龍是誰的夥伴,美美冷笑著看那隻大黃狗,小看本爺的樣子,哼,叫你好受!美美一個翻身而起,赤衛們哄然大笑,似看了一個有趣的活物,不料大黃狗的長腿還未踢出去,紫貂兒的身子就坐上了它的後背。又是一陣起哄聲,賭大黃狗贏的人多,美美要為自己奠定高上的地位,坐上黃狗的後背,小拳頭一伸,一下打暈了大黃狗。“撲通”,大黃狗軟軟地趴在了地上。
赤衛們看到眼前的情形,驚訝地止住了笑,在他們身後,還悄然地站著一個紅裝女子。“可別小瞧人!”燕純夕嫣然一笑道。美美神奇地跳下來,跑向燕純夕的身邊。燕純夕親熱地摸了摸它的頭,小聲說道:“美美,快跟主人回去吧。”美美笑彎了眉,樂巔巔地跟在她身後,從來路而回。
在遠處,一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切,目光裏幾縷柔情的光芒閃過,身形未動。寬袍長邊,隨著夜風的吹拂,輕輕地蕩起,水塘月色顯得分外地明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