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入宮（一）
恒國國都在地平線上終於看到了一處邊緣，這是燕純夕呆在馬車上三天後的情形。因為靠近大海，這裏天高雲淡，雨水不多，氣候潮濕，但不如南方的越琪國那麽陰冷。在邊境魯城聞到的魚腥味，從海風中吹來，顯得更濃烈了。燕純夕想起了東海塔門的那個大漢楚強，楚強在怡芳院沒有得到那口金鍾後，灰溜溜地回了島上，她覺得司馬容手中有好些底牌，此人太過於精明和陰險，連楚強那樣的武功高手都拿他沒辦法，這次完成了祭祀大典後，要跟著司馬容去越琪國，還真是一個險招。好在燕小美可以隨時替換她，她也能像在恒國脫離大眾的眼光一樣偷偷離開越琪國。當然，那盆七彩璃珠花一定要拿到手裏，如果神花真能幫助她完成花神福澤的心願，那麽，她不到最後不會輕言地放棄。
燕小美伸了一個懶腰，捂著嘴道：“睡得好香啊！”
燕純夕嘻笑道：“小美，主人正等你醒來呢！剛要叫醒你，沒料到你自己醒過來了。”紫貂兒瞅了她一眼，知道燕純夕一定是有事相求，不然哪裏會這麽好地說話。睡覺之前，燕純夕就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可惜他撐不住就睡了，燕純夕不怪他就不錯了。
“主人，小美聽你的吩咐呢，有事就說吧！”
燕純夕別扭地瞪大眼，這傢夥越來越機靈了。“小美，快快下車去幫主人摘一些野花來，主人要練習變術呢！”
燕小美聽了，挺直了腰杆，說道：“主人，你不是想要做什麽吧？”
“嗯，就是呀！我想把野花變成一個特殊的頭飾，然後.……”燕純夕的話未說完，燕小美就聽出其中的意思來了。因為他裝扮成燕純夕的模樣，額頭正中那朵相似的金光看起來有幾分假象，燕純夕就想變出一個頭飾來，剛好能掩住那朵金花，讓假的金花在他頭上若隱若現的樣子，這樣，別人便發現不了燕小美是替身了。
“遮住它？”燕小美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燕純夕天真地點點頭，說道：“是啊！我更擔心的是那個心思縝密的司馬容看出什麽來，壞了我的好事！”
燕小美苦著臉，本來裝扮成一個女人的樣子就讓他威風掃地了，現在還要被主人套上一個稀奇古怪的頭飾，歎道：“哎，主人，小美命真苦呀！”
“苦你個頭呀！要是司馬容發現了你是假的，說不定要把你拘在牢房裏活煎了你！到時候，你就是他的美食了。”
燕小美一聽，背上一陣冷汗直冒。那個司馬容他是打過交道的，說不定還真壞了事。不行，他可不能被小皇帝和司馬容逮住把柄。主人的這個辦法好，想到這兒，他往車上一縮，又變成一隻活蹦亂跳的紫貂兒，然後縱身跳下飛速的馬車，往田野裏摘野花去了。
“這隻貂兒，也就隻有你拿他有辦法！”炎莫行無奈地說道。
到了午後，馬車靜靜地駛進了恒國國都的皇宮裏，進了大門後，車子停下來，換成了兩頂軟輦，宮裏的太監來人，給他們通報了一下。炎莫行就帶著燕小美，隨同後麵車上下來的李飛揚，太乙真人和烏哲大祭司，一起往大殿走去。此時的燕純夕站在炎莫行的身後，像一個貼身的女仆，燕小美卻大模大樣地走在她的前麵，像一個千金小姐一般。另一側走著的李飛揚，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妥，在他眼裏，燕小美真的就是那個天女。
“請大使帶著天女入殿，其餘在殿外稍候片刻。”一個太監站在大殿外說道。
李飛揚看了燕小美一眼，燕小美低頭不語，腳下卻一步不離地跟著他走入了大殿中。燕純夕的心頭緊了一下，臉色略微地發白，炎莫行輕看了她一下，低聲道：“天女真美呀，季皇一定會看上她的。”燕純夕白了他一眼，不吭聲。身後的太乙真人和烏哲大祭司左右相看了一下，覺得那句話也沒什麽不對。燕小美的樣子本來就漂亮，加上前額掛著那麽一圈頭飾，就是越琪國的美姬也比不上她的容貌。越琪國的美姬可是比度春風樓的花魁林珠兒還要漂亮十倍的女人，通常是五年一換，每五年選出一個美姬來供奉給皇上。四大國中，無人不曉。
季崇離在大殿等他們來有兩個時辰了，這是第一批來恒國的聖女人選，而且隻有一人。他得知後麵的一批的人馬在明天到達皇宮，但是紅池國的大使稟報了路上聖女後選人全部遇刺的消息，他心裏也就不再期待了。過了不久，來自越琪國的消息是一樣的，季崇離的心情也被這兩個消息弄得有些煩躁。眼下這個唯一的後選人，便是朝升國的天女燕純夕，他巴不得見到的人就是自己喜歡的人，等在大殿之上，一顆心充滿了無比的期待。
跟季崇離的心思不同的是，恒國選出來的一批聖女人選，大多數是官家子女，眾臣們更希望燕純夕不是傳說中真的天女，因為，那些早候在宮中等候的女子，跟他們是密切相關的親屬，有這樣的人在皇帝身上，以後整個家族都可以沾光了。這些大臣是燕純夕選為聖女最大的阻力。這個阻力，並不比竇鳳玲解決掉的那些宮女帶來的阻力小。竇鳳玲暗殺的行為無意間好像是幫了她，可竇鳳玲實際不是為著想讓她得到真正的幸福，這樣的行為，無疑是要把她推向無底的深淵。燕純夕從竇鳳玲的這份心思上，感到一陣說不出的難過。眼下的一切，隻有看李飛揚跟季崇離的關係，是否能扭轉乾坤了。
燕純夕站在大殿外，目不轉睛地看著殿堂的恢弘氣概下，皇族的威嚴在無數縷的寒風中，一點點地侵入心底。她不喜歡這種使不上力的感覺，眼睜睜地看著燕小美跟在李飛揚後麵走入大殿，要是季崇離不同意他們的想法，事情會發生什麽樣的結果呢！但是炎莫行站在她身邊，目光中有一絲堅信不疑，讓她的擔心緩減下來。現在除了等待命運的抉擇，別無辦法。
大殿中。季崇離開心地看著李飛揚走進來，朗聲說道：“讓朕好等呀！”
燕小美在李飛揚身後緊縮了一下脖子，一條純白的狐毛領披風蓋住了酷似燕純夕的身姿，跟大殿的莊嚴仿佛是天生的融洽，紫貂兒的眼睛本來就很靈動活潑，化容成燕純夕後，更是多了幾分媚惑。
“季皇！”李飛揚就要行大禮，被季崇離擋住了。
“朕為了等你來，連早膳都沒有吃。不必拘禮，賜座！”季崇離說完這話，又把目光投向燕小美的身上。李飛揚帶著燕小美坐於龍椅的側首，笑道：“季皇，路上有所耽誤，都是一些肖小之輩想搗亂，倒不妨事！這位就是朝升國的天女，受李皇賜封的星月聖女燕純夕。”
季崇離轉過頭來，望著坐定後的燕小美，深感天人之姿，不由地歎道：“果真是有仙人的靈氣，朕過幾日與大臣們商議好後，就定下日子，便可行祭祀大典！”這話，已經表明了把燕純夕看作是唯一選上的聖女。燕小美心頭一跳，目光不敢直視季崇離。季崇離又問了幾句路上使團突然遇襲的細節，李飛揚通描述了一番，並且言明，因為有了赤炎山莊的大力支持，同時，使團又有禦林軍的一路護送，那些突然冒出來的魔門教徒全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季崇離一聽，皺眉。又是魔門中的人出手，便叫來人，下令在皇宮裏再增派人手，嚴加防範，保證朝升國使團和天女的安全。
黑豹手下青狼派出的第一批人馬，是為了試探。但是，這些人還沒有靠近使團的核心人物就被消滅了，青狼的第二個計劃也隨之改變。半路上的暗殺行動，再不能這麽幹了。魔門教徒的行蹤更加的隱蔽起來，使得季崇離心裏的擔心又加劇了。李飛揚一身淡青色外袍，從容地坐在大殿上，臉上露出幾分真誠，又有一絲執拗，依著季崇離對他的了解，兩人之間多年的默契，自知李飛揚剛才的話有所保留。果然不出所料，聽李飛揚又淡然地說道：“季皇，不必把那些小人物放在眼裏，就算沒有人看護聖女，為臣也會傾盡全力守護好小夕。隻是，季皇對天女好像是一見如故？這倒是讓臣有些詫異了。”說完，拿起茶杯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季崇離聽著話中有話，忙支退了周圍的人，大殿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嚴肅了，再看燕小美坐在李飛揚身邊一付坦然應對的樣子，‘她’的眉眼間隱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燕純夕？！！這時，季崇離才注意到了這個名字，剛才的一陣激動，差點讓他把李飛揚的最後一句話給弄掉了。這個名字好生的熟悉！從朝升國傳回來的消息中，他得知天女的來曆，好像是從親王府中出來的一個什麽人，但傳說是不能全信的。那時候的他，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以前真的見過燕純夕嗎？當聽到李飛揚再一次提起天女的名字，恍惚間如飲醍醐，季崇離轉頭看向燕小美，一下子脫口而出：“朕，好像是見過你！”
李飛揚聽了這話，朗笑起來。又大聲道：“小夕，怡芳院一別，快一年了吧！”燕小美知道李飛揚重提舊事，無非就要季崇離清楚地明白眼前的這個天女，就是他曾經見到過的那個人，並且，暗示著天女有了心上人。往後的情形，就看季崇離能不能念著舊情和故交，還給燕純夕一份自由了。
“朕想起來了，那個夜晚，李兄在湖心亭彈琴，一個小花奴站在水道長廊邊偷聽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燕小美莞爾一笑道：“正是民女！那時候還是李親王府家的花仆，哪想到今日與季皇有緣再見一次哪！隻是.……”說到這兒，燕小美的表情變得十分豐富，有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態，與此同時，眉頭輕蹙，心中憂愁萬分的樣子。季崇離看得心中頓時有了幾分憐惜。他與李飛揚之間的交情自不在話下，因祭祀大典必須選出一個聖女來承擔責任，同時，他也想得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所以，心情才有幾分的急迫。但是，這不等於說小皇帝的理智全沒了，作得出奪人所愛的事來。看著燕小美十分為難的樣子，眸中還含著清淚，他一時明白了李飛揚重提舊事的原故。季崇離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他不是僅靠爭得一些戰功而走上那把龍椅的人，君王的禦下之術可是他的強項。這時，一種王者的氣度，從眉目間油然而發。盡管季崇離手握大權，可強人所難的事，他是萬萬作不出來的。
“世子兄，有話請講！朕不會為難這麽美麗的一個女子。”季崇離麵色一正，君王氣勢表露無遺。直看得燕小美心頭又是一跳，要不是他修行千年，道行上還過得去，這個殿中的皇氣就會把他逼出原形來。好在主人是呆在殿外等候，要是主人親自進來的話，隻怕更難以開口了。
“赤炎山莊的莊主炎莫行正在殿外等候季皇的召見！他是小夕未來的夫君，來之前，他倆就私定了終身的。季皇，不是本世子有心要撮合他人，而是事實如此，不得不向皇上稟明。”李飛揚的話鏗鏘有力。在李飛揚的心目中，季崇離是何等英武的一個人，絕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心拆散有情人，這也是他有勇氣說出這番話的原因，換了別的皇帝，李飛揚知道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眼下就要舉行祭祀大典，雙方須得坐在一起好好謀劃一下權宜之計。
“炎莫行？哦，朕早聽說過此人。此人非等閑之輩，在朝升國中聲望很高，連天師太乙真人也要高看他幾眼。這麽說來，小夕姑娘跟他可是天作之合，朕自會保全了他這份心願……隻不過，世子要為朕想一個周全的辦法才行。要知道朕是身陷其中，不比旁觀者清。此事，就看世子的謀略了。”
燕小美在一邊聽了，心中大呼道：好一個才智過人的小皇帝，一句話就把麻煩事和責任全推給李飛揚。怪得不人稱世間不俗三公子，真是人如其名。李飛揚擱下茶杯，開懷大笑。有這樣的知交，他別無所求。大殿上，隨著雙方和談的融洽，大殿中的氣氛也似起初那樣的嚴謹了。
“本世子的謀略在皇上麵前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但凡有了皇上的一句話，什麽事情都好辦！”
季崇離暗呸了他一口，小聲道：“唉，怎麽讓朕找到一個這麽討厭的傢夥來當朕的謀臣呢！你快說說吧，這件事情如何處理好，事情完了之後，世子也不用回朝升國了，直接留在朕身邊作事吧！”李飛揚聽了，又是一陣大笑。他早知道季崇離的想法，偏要拿著這件為難的事讓他辦完了，還把這事當作留他在恒國的借口，想要兩全其美。不過，這也是季崇離最讓他心服的地方了。一方麵，在世人眼裏他是個大好人，另一方麵，又得了李飛揚一個人情，最後，還可以留下他在身邊。
“皇上，臣真是服你了！”李飛揚搖搖頭說道，隨後，又低頭嗤笑了一陣子。
燕小美無奈地看著殿上的兩個人，跟兩個小孩子爭糖吃沒啥區別。年輕的容貌下，都是涵蓋天下的心胸，真是蒼生之福呀！炎莫行和燕純夕的好事落到他倆的手上，一定會有一個好結果的。燕小美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喜色來，且借機說道：“皇上英明決斷，民女感激不盡！”
李飛揚笑指著燕小美的樣子，又道：“季皇的眼光確實不錯，燕純夕就是你我二人那日在湖心亭中見到的小子。不過，那個女子正站在殿外，而皇上眼前的這個女子卻是來幫皇上解憂的！”季崇離聽了，大驚之下，發現自己居然被李飛揚陰了一道，又看燕小美的笑容顯得更加甜蜜了。季崇離惱火地望了一眼得意的李飛揚，心中暗歎：“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此子又長本事了！”隨後叫道，“來人！讓殿外等候的幾個人都進來吧！”
季崇離的聲音一落，門口站著的太監連忙傳令去了。
大殿外的燕純夕正在糾結著，焦心不已的時候，忽然聽到太監前來傳話的聲音，心頭一鬆，她終於可以進殿麵對皇上了。這等於說，李飛揚和燕小美在裏邊應該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事情有了好的轉機，那麽，他們下一步行動就方便多了。這一路上行來，肚子裏滿腹的鬱悶和怨氣，從不均的氣息中泄露出來，炎莫行走在她身邊，不由得輕握了一下她的手。兩個人在前麵作小動作，後麵跟著的太乙真人和烏哲大祭司絲毫沒有察覺到，但是，周遭還有許多宮女不時地走過去，燕純夕無來由的一陣心慌，隱隱中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投向她。她連忙裝出一付淡然的樣子，緊隨在炎莫行身後，邁著輕緩的腳步，跨入了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