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路
清晨起來,我和小卓在客棧隨便用了些早飯,小卓將馬車留在客棧,給了些銀子望他們照應著。
昨兒我對他說想走水路,他開始挺不情願的,說是答應了張大人,要一路護送我。
後來因慪不過我,才答應一路陪同我走水路。
揚州城的美景早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李白的詩中也提及了揚州城-——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而黃慎《維揚竹枝詞》,更是把揚州城的春景描述得讓人不醉自沉——人生隻愛揚州住,夾岸垂楊春氣薰,自摘園花閑打扮,池邊綠映水紅裙。
雖現在已過了陽春三月,但揚州城依舊讓人流連忘返。以前也隻是路徑此地,從未踏足其中。如今,倒想好好欣賞從揚州一路南下的風景。
我倆在揚州城逗留了三日,於第四日一大早登上一條豪華的大船,一路直達蘇州。
此船上下共三層,底層是這艘船的老板和夥計們的安寢之處,二層是用飯的場地,三層是供客人休息的廂房,均為上好的廂房。
離開安陽城已一月有餘,這幾日泛舟河上,我的心情也較開朗許多,夜裏,河麵風平浪靜,叫人十分舒暢。
已是深夜,比起白日之時涼爽了許多,但我一向不喜熱,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仍是睡不著,起身穿戴好衣裳,準備到船板上透透氣。
忽地就刮起了一陣風,我瞧見河麵被風吹出一道道波紋,浟湙瀲灩。
放眼望去,整個河麵碧波蕩漾,船在徐徐前行,時而快些,時而又慢上許多。
笛聲悠悠響起,讓我收回了停留在河麵上的目光,在安靜的夜晚中,這笛聲仿若天籟之音,悅耳好聽。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能人,能吹出這般動聽的樂曲。
此時的我,被這笛聲吸引,不由的往發出聲音的方向行去。
遠遠就瞧見一個身影立在船頭的位置,借著船上的火光,看出是一名男子。肩膀寬敞,身材修長,背影讓我有些熟悉的感覺。
我不禁放輕腳步聲,緩緩行至離他兩三米遠的位置,不過他好似早發現了我,笛聲倏然停下,背著身子輕道了一句:“姑娘這般小心翼翼的行至在下身後,不知是否有事?”
還在思量他並未轉身怎知我是姑娘的問題,卻又刹那間從思忖中回神,這聲音.……這聲音.……
慌張的回過身去,整顆心都吊了起來,壓低了嗓子回他道:“公子未曾回身,怎知我是姑娘家?”
“如此輕手輕腳的動作,不像是一個男兒該有的舉止,所以在下冒昧的問了姑娘一句,還請姑娘不要見怪!”他的話語很輕,卻在我耳畔揮之不去。
“不礙事,公子的笛聲很優美,所以好奇,過來瞧瞧。”仍舊把嗓子壓得甚是低沉,額頭早已冒出絲絲冷汗,我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害怕。
“如今寂靜的夜晚,倘若沒點聲音點綴,就太遺憾了。所以,在下才會一時興起,還望別吵到了姑娘休息。”
我不知他現下是否轉身過來看著我,但此時我已不宜久留,急匆匆的回了一句:“是我太冒昧了,打擾了公子的雅興,先告退了.……”剛邁起蓮足,身後卻響起了他隱隱有些驚異的聲音:“姑娘,你的聲音……”
這才反應到,我方才這句話,恢複了平常的聲音。
不再顧及其他,我心緒恐慌的跑回自己的廂房。
將門關上的那刻,心裏才稍稍放鬆不少。
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莊子如今是氒國皇上,朝廷政事繁忙,怎麽會跑到揚州這地方來。興致還如此高雅,和我曾經認識的他不太一樣。可是,那聲音,真真切切的和莊子的聲音一模一樣。況且,他似乎也聽出我的聲音有些不尋常。
我萬萬不可讓他見到我,要是見了我,不知還會發生怎樣不可預知的事情出來。
看來,這水路也是走不成了,等這船在鎮江靠岸,我們也得下船。
一夜,又是無眠。
天剛蒙亮,我就起床將行禮都收拾好,準備響午那會船靠了岸,就和小卓下船,改乘另一條船。離別數年,我對莊子曾經將我扣在氒國之事,還是心有餘悸。
雖然,他待我很好,但會像流雲那樣,再次讓我失去自由。
縱然,或許是我自己多想,但也不能抹去,他和流雲,都是一國之君的事實。
因怕和他會再次見麵,我從昨兒個夜裏回到廂房後,就一直沒再踏出房門,連早飯都是叫小卓送到房裏的。
戰戰兢兢的用完早飯,小卓進屋來收拾碗筷,見我一臉的不安,擰起了一張臉,“姐姐這是怎麽了,好像心事重重?”
望著他不解的神情,我連忙安慰他道:“沒什麽.……小卓,我大概是有些暈船,今兒響午到達鎮江後,我想下船休息幾天緩緩,我們改乘下一條船吧!”
聽我說暈船,他立即放下手上的碗筷,“姐姐暈船?那可不好,咱們還要連續坐七八天的船,要是一路暈著去,那姐姐的身子豈不都要散架了。”
我微微頷首,他又忙道:“那咱們等船靠了岸,就乘坐下一條船,姐姐在鎮江也可好好休息幾日。”
我笑了笑,輕歎了口氣。
響午這會,太陽大得很,船在鎮江靠岸後,我和小卓匆匆忙忙的下了船。
那船老板雖是一臉的疑惑,卻表現得無所謂,生怕我們會找他退剩下的銀子,急忙開口說了句:“你倆雖是買了到蘇州的船票,可這半路下船,是不退銀子的。”
“咱姐姐又沒叫你退銀子,你瞎操個什麽心呢!”小卓不滿的丟過去一句,那船老板瞥了我們一眼,沒再說話。
我心裏本就心虛,哪還顧得了其他,“小卓,咱們還是趕緊下船。”我催道。
蓮足踏上陸地的那刻,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姐姐,我帶你去看看大夫吧!”小卓先開了口。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下了船,我已好了許多,休息會兒就沒事的。”
他點點頭,“那咱們找個客棧先住下,乘坐下一艘到蘇州的大船。”
我頷首應允,在鎮江城暫時落腳也好,正好靜靜心緒。
一連幾日,都沒有船隻在鎮江靠岸,去問了才曉得,原來這到蘇州的船隻本就不多,有時天氣不好的話,十天半月也搭乘不了船。正好近兩日,我總是犯困,也提不起多大精神,幹脆就多休息幾天再上路。
天氣太過炎熱,胃口也十分不好,有時候吃了一兩口飯菜,就不想再用,小卓是變了法的叫客棧弄好吃的給我,可還是食不下咽。
鎮江城雖說比不上揚州那般繁華漂亮,也算是一個清秀的地方,這一路下來,發現這江南的景致美,人更美。常年道,江南出美女,這一路上,還果真名不虛傳。
大清早的就開始犯困,看了些書籍頭就暈暈沉沉的,心想撐著額頭養養神或許就好了。
小卓興高采烈的從外頭回來,奔到我房中,見了我不舒服的樣子,就斂起了笑意,“姐姐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擺了擺手,“不礙事,大概是天氣的原因,過些日子就好了。”
他這才放鬆了緊張的神情,“我剛去碼頭問了,明兒有船隻到蘇州。不過姐姐看起來體力不濟的樣子,要不要再修養幾日?”
我望他一眼,淡笑而道:“就明日吧!沒事的。”
夜晚入眠後,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流雲,子騫。夢見了皓軒,語蘭,還有希雲。
醒來時,淚水將席枕濕了一大片。
很久沒有做夢了,記得還在皇宮時,想夢見他們卻怎的都夢不見,如今不想了,反而.……
如今我身邊,再也沒有知心的人。就如同子騫說的,我的身邊,不可能再有希雲。
天沒亮就起身去趕船,整個人還是無精打采,渾身無力,自半月前下了蘇州那船,就一直如此。
我在碼頭站著已是十分費勁,瞅著眼前的人來人往,還有小卓忙碌的身影,精神開始恍恍惚惚。
使勁搖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好,也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大腦。
小卓把登船的事宜都辦好後,就跑向我,隻瞧了我一眼,就蹙起眉頭來,“姐姐,你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還是勉力強撐,其實現下的我,已經是極不舒服了,卻不想讓他擔心,“不礙事,等下上了船,休息會兒就好。”
“你每次都是這樣說休息會兒就好,可這半月來,你不但沒有好,反而有些嚴重了,咱們還是去看看大夫,等身子好了再啟程。”他語氣開始焦急起來,“張大人說,你的身子本就不太好,一定要我悉心照顧。要是你有個什麽閃失,張大人會怪罪的。況且,小卓見姐姐這般難受,心裏也不好受。”
擠出一絲笑容,我準備再度表示自己沒事,可方才抬起手,眼神就開始朦朧,大腦更是不聽使喚的有一種暈暈欲睡的感覺。渾身就像失去力氣般,雙腿一軟,重重的往地上摔去。
所幸的是,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生生接住了我,在我還未失去知覺時,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聲:“宋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