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修羅
StarClub事務所二樓盡頭。
藤原夜一低頭看著出現在左臂與小腿外側的幾道血肉外翻的刀傷,苦笑著用右手有些笨拙的包紮著傷口。
包紮的東西是自己從房間裏隨手找的未拆封的新毛巾。
隻是,自己單用右手,卻怎麽也包紮不好。
看了看左手單獨活動的大拇指,藤原夜一微微歎了口氣。
少了一隻手,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了。
雖然自己在努力習慣著,可是每次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情緒都會低落下去。
這無關意誌。
這隻是人的本能而已。
缺少肢體,會讓人生存下去的幾率下降。
反應到大腦內部,會讓人的思維更加的細膩,來彌補肢體上的殘缺。
細膩的思維,自然可以感受到身體失去肢體的痛苦,自然而然的,低沉的情緒就會產生。
嘴上說著不在意的那些殘疾人,心裏卻是比誰都難過,比誰都渴望過上正常的生活。
除此之外,隻有時間,可以讓人平靜的繼續前進下去。
包紮不了的話,那就不包紮了吧。
這樣想著,藤原夜一掃向自己來時的方向,細細品味著。
要說為什麽現在不趁著鬥誌昂揚戰意澎湃一路殺上去。
原因其實很簡單。
既然對方現在沒有對付自己,選擇被動的讓自己一層層的殺上去,那自己又為什麽要著急?
何況,或許對方在做著什麽布置也說不定。
自己慌亂起來,隻能正中對方下懷。
愚蠢的急迫感隻會讓自己失去方寸。
既然急不來,那為什麽不趁著空閑時間,細細地品味這一段難忘的人生經曆?
味同嚼蠟一般的生活做事,那不叫享受人生,那是被程序操控的機器。
想過自己要殺人,卻沒想到自己會殺這麽多人。
果然,現實才是最好的老師。
放眼望去,整條幽暗的走廊此刻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殘肢斷臂滿地皆是,足以稱得上是血流成河。
牆壁兩側的浮世繪大多被血肉所覆蓋,原本嫵媚撩人的舞女此刻卻宛若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惡鬼,張牙舞爪的抓向對自己‘施暴’的男人。
黃銅龍頭燈原本散發的紅綠色光,此刻也被一片猩紅所覆蓋,讓原本就壓抑的環境更是令人窒息。
“人活著,就是一片煉獄……”
不知為何,心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藤原夜一看著宛若修羅鬼蜮的走廊,仿佛要讓自己永遠的記住這刻骨銘心的一幕。
這才是最真實最殘酷的現實。
為了名利,為了欲望,卑劣的人性就像是最冷酷的掠食者。
在或陰暗,或光明的地方生根發芽,通過掠奪其他弱小者的養分不斷壯大自身,在成為參天巨木後,卻反而把太陽光通通遮住,冷漠的看著自己腳下的低矮植物紛紛枯死。
隻留一些肯依附自己生長的藤條與小草在自己腳下,享受著對方敬畏與崇拜的目光,吸食著對方幸苦收集的養分。
藤原夜一不由得回想起極道暴徒手拿武器殺向自己時眼中的目光。
他知道,此刻的場景,未必有對方的目光給自己帶來的震撼要大。
那人的眼神裏,才住著真正的修羅。
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對手,明明知道自己會死,卻仍舊瘋狂的向自己撲來,麵色猙獰的瞪向自己。
有一個倒下卻沒死的極道暴徒明明可以裝死躲過一劫,卻在自己經過的時候選擇帶著傷痛給自己的小腿來一刀。
最終帶著莫名的眼神被自己處決。
那眼神,遠比眼前血腥慘烈的戰場要可怕。
“噔噔……”
品味完畢,收獲了些什麽,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收獲的藤原夜一,正要收回目光,卻聽見來時的方向,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右手再次握住放在地上的太刀,藤原夜一收斂了氣息隱藏在了門後……
釘崎野薔薇來到二樓,看著眼前殘屍遍地的恐怖場景,一時間沒忍住惡心感,靠著牆邊吐了起來。
嘔吐物裏除了在早上吃掉的一些東西外,居然都是奶茶。
“呃……呃,嘔……”
她有想過這裏的戰鬥會很殘酷,畢竟算是跟當地的極道勢力叫板,隻是,眼前的場景還是超出了她的認知極限。
“這就像是古戰場般慘烈的場景,真的是我的咒術學校的同學,藤原夜一一個人做到的嗎?”
嘔吐完畢,感覺稍稍緩和過來的釘崎野薔薇強忍著惡心從包裏拿出水瓶,快速的漱了漱口,猶豫了一下,還是吐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感覺好多了。
話說,那個家夥沒死在這裏吧?
行動一向果斷的釘崎野薔薇看著眼前的修羅戰場,罕見的產生了畏懼的情緒。
要說讓她殺死咒靈什麽的,絕對沒有問題,畢竟自己是要成為咒術師的人,這也是自己來東京上學的目的,可是……
讓自己殺人的話,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嗎?
再次看向前方,眼前的血腥走廊仿佛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口,釘崎野薔薇下意識的就要後退一步,隻是,剛剛抬起腳,她就止住了腳步。
那個少年來到這裏殺人,至少有一半,算是為了我吧?
如果少年沒有來接自己,又恰好碰到自己被不懷好意的家夥糾纏的話,少年是不會來這裏,更不會殺死這麽多人的吧?
釘崎野薔薇回憶著與少年離別時的畫麵。
少年的笑容是那樣的純潔與良善。
“如果我連眼前見到的事情都無法去處理,都不敢去阻止,那我的人生,我的意誌,我所追尋的道,都會失去意義。”
“如果我連信念都丟失的話,成為咒術師的我,又有什麽資格去與咒靈戰鬥,又有什麽能力去祓除詛咒?”
“所以,我會回去,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去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哪怕我會受到處分,哪怕我會死在某地……”
他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他說了,這是他不想做,卻不能不做的事情。
對方為了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自己,真的要退縮嗎?
我,釘崎野薔薇,誓要成為出色的咒術師的堅強少女,會在這樣的時刻逃避嗎?
退出,逃離。
就像是藏在櫃台下的幾個女性前台,隻能無能的看著少年的屍體被抬出來,或是滿身傷痕的踱步走出。
這樣的選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目光再次堅定了起來,釘崎野薔薇不再畏懼地上的血肉,幹淨的鞋子毫不猶豫的踩在了血漬裏。
濺出一片血花,染上一片殷紅。
宛若一朵淒豔的血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