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令人心碎的薔薇

  隨著門打開的聲響，我的注意力也從筆記本上麵移開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麵色慘白的薔薇伯爵，他靠在門上，一手扶著門，一手捂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莫索一個閃身，跳到了我的旁邊，我和莫索警惕的看著他，我一隻手放在褲兜裏麵，緊緊攢著無名槍，另一隻手自然地放在了那個筆記本上麵，我們都沒有說話，冷冷的注視著對方，奇怪的是，我從薔薇伯爵的眼神中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敵意，能看到隻有像大海一樣深邃的平靜，以及疲憊。薔薇伯爵打量著莫索，然後又將目光移向了我，看到了我手掌下按著的打開的筆記本，嘴唇微啟，一陣滄桑的聲音像是來自遠古一般從他的喉嚨管裏透了出來，“喜歡聽故事嗎？都坐下吧。”說完踏進了門，找了一把藤椅坐了下來，雙手輕輕地搭在藤椅的扶手上，並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們坐下。我和莫索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坐在了剛剛躺過的床上麵。


  “很奇怪吧，不過呢，我也很奇怪。怎麽會有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膽敢闖入這裏，我之前可是從來沒有碰到過。”薔薇伯爵笑著說，眼神沒有一絲一毫地變化。我剛想張嘴反駁，他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在我講故事之前，我想先聽聽你們的故事，盡量簡單點，節約時間嘛。畢竟外麵還有幾個家夥在我的城堡裏折騰呢。”麵對薔薇伯爵，我是一點都不敢怠慢。於是我就坐直了身子，把我從一開始遇到J，之後發生的故事像吐葡萄皮一樣說完了，他在旁邊一直點頭，時而閉上眼睛，時而望向旁邊的莫索，待我說完後，它沉思了一會兒，雙手不停地敲擊著藤椅的扶手，眉頭緊鎖，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開口道：“在別人眼裏，也許我並不是一個人類，可能你們也這樣想吧。”我和莫索先是很幹脆的搖搖頭，不過，在看到薔薇伯爵些許的怒氣與懷疑，又無奈的點點頭，顯然，他還是能夠觀察出我們是否在撒謊。“你們這樣想確實沒錯，我本來就不是人類！”薔薇伯爵突然變得非常的激動，兩隻手死死地抓住藤椅的扶手，力氣很大，整個扶手都深深地凹陷了進去，就仿佛那個扶手是橡皮做的一樣，可以隨意變化形狀。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整個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了，然後又抱著腦袋痛苦地說：“可是我一開始仍舊是人的。仍舊是人的。”他的話語中，隱隱約約帶著哭腔。我看著麵前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薔薇伯爵，接過話：“我知道，我看了你的筆記。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裏麵的思想跟人是一樣的，但是那些口吻簡直就跟孩子一樣。就像。。。”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薔薇伯爵就把我給打斷了，然後發瘋似的吼道：“因為那時我本來就是孩子，這裏的城堡，是我孩提時代的所有記憶，所有記憶！啊！我的腦袋好疼。”說完又緊閉著雙眼，不停地搖著腦袋，臉上因為痛苦而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莫索因為驚訝，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嘴巴也圈成了一個O型。我看著麵前的薔薇伯爵，心中的害怕少了許多，一股莫名的憐憫不自覺的湧上心頭。他用手抹了抹臉，不知道是在擦拭汗水，還是眼角的淚水，他抽了抽鼻子，繼續說：“但是超智人毀了我的一切，我從小就沒有母親，父親是個生物學博士。而我為了守護碎片，或者說為了守護人類的記憶，同時也為了讓我生存下去，父親讓我變成了一個超生物人，而，我的父親，也在我無意識的絞殺之下變成一堆肉沫，當我醒來時，隻剩下藤蔓與血肉模糊的碎片。”薔薇伯爵說完又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嗚——，是超智人！它們讓我們都如此的絕望。”我看著他，感同身受的歎著氣。“然後呢？”一直沒有開口的莫索倒還比較理智，小心翼翼地問道。“然後？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喪失了意識，隻有領地與敵人，我沒有朋友，誰會願意和我做朋友呢，留給我的隻有藤蔓與野獸。我厭倦光明，隻有黑夜與不朽。我到底是誰呢？哈哈哈。”薔薇伯爵手舞足蹈起來，將放在桌上的花瓶，精美的瓷器盤子，以及牆上掛著的話，周圍的所有的一切扔在地上，用腳踩碎，然後又不停地用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閉著眼睛抽搐著。我和莫索看著他，除了同情之外，沒有其他一絲一毫的感情，他隻是一個可憐人，隻是和我們一樣罷了，被命運所支配。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腦子飛快轉動如何安慰麵前的這個超生物人的時候，他又突然安靜了下來，兩隻手無力地垂在了雙腿旁邊，癱軟地坐回了藤椅上，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地說道：“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我雖然是超生物人，但仍舊會受到時間的限製，這點和你們一樣。隨著時光的流逝，我的能力漸漸衰弱，我所能控製的藤蔓也漸漸變少，而這幾個家夥也漸漸發現了我能力的衰弱，終於有了可乘之機，我也無法再繼續阻止他們。”我在心裏默念，原來這並不僅僅是Z和亞諾勒斯的對弈。是一場真正的和時間賽跑的比賽。薔薇伯爵站了起來，暴怒地將剛剛坐著的藤椅錘了個粉碎。他頓了頓，來回踱著步子，似乎有些接不上氣了，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接著說：“在我能力喪失的同時，我的意識也在漸漸恢複，我恢複了往日的記憶，往日的快樂與痛苦，希望與後悔，自然也明白了現在的處境，我洞悉了一切，卻發現活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痛苦。現在，我與你們並沒有什麽差別了。當人，真好。”他一口氣說完，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癱軟的倒在了被他砸碎的椅子碎屑裏，閉上了眼睛。呼吸粗重而緩慢，現在，安靜的隻剩下三顆砰砰跳動的心髒。


  “給你們看個東西吧。”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薔薇伯爵又睜開了眼睛，眼神中熠熠的閃著光亮。我已經隱約地猜到薔薇伯爵要給我們看什麽了。我們趕緊圍了上去，他打開了一個盤滿蜘蛛網的櫃子，雖然很黑，但能看到一個小罐子裏散發著微微的光。他示意我們湊近看看，我們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拉開了塞子，並將口子朝向我們以便我們能看清。裏麵安靜的躺著一顆小小的種子，而在種子的下麵，那層薄薄的灰土下，隱隱散發著香氣，我哈了口氣，輕輕吹了一下，一個圖案漸漸勾勒出來，“這是。。”我瞪大了眼睛，莫索也急忙做了幾個深呼吸以便使自己平靜，“這是‘歐’碎片，也就是你們像狼一樣追尋的獵物。你們難道不打算搶一下嗎，要是亞諾勒斯看到了，估計一把就抓出來了吧。哈哈，他跟超智人還有什麽區別。咳咳咳….”薔薇伯爵又吼道，劇烈的咳嗽起來。莫索精明的眼睛閃爍著，看著在旁邊已經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薔薇伯爵，試探的問道：“需要我們做什麽，您就直說吧。”“哦？”薔薇伯爵揚了揚眉毛，一把抓住莫索的袖子，另一隻手指著莫索說：“聰明，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這個罐子你們給我收好咯。但是，你們要答應我，除了最後需要打開空間蟲洞時，絕對不能把碎片取出來。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其他的什麽都用做，發個誓就行了。”我和莫索麵麵相覷，竟然一瞬間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該取還是不該取，他一看，眉毛一皺，急了，“還想不想要的。”我和莫索雖然一頭霧水，也連忙照著他的話發誓了一番。薔薇伯爵欣慰的點了點頭，將筆記本拿給我，然後說：“你們所有的困惑在最後幾頁都有，現在從這個出口出去，一直走就能到你們下車的地方。再不走的話，那些家夥就會發現這裏了，不過，也許不會，我猜，它們會在船裏發現一個碎片，然後為了碎片打成一團。不過船裏麵的碎片是假的哦。”“假的？那會不會被發現呢？對了，我的那些朋友們呢？”我眼神閃爍，心裏雖然有疑問，不過又突然想起了J和崖。“哦，差點忘了，你們上樓的那個冒失鬼也是個人類吧，本來想找他，結果他自己去采迷迭香，然後呼呼大睡呢，我已經把他送到車旁邊了，至於那個超智人，是不是還在打架呢，它和那個虛無之手就打個不停，我都不想管他們，這樣吧，你用這個給它發個訊息，這是布朗城堡專有的通訊器。”說完丟給我們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我一把接過，遞給莫索。莫索連忙用自己的ID登錄，發了一個“已拿到碎片，撤退，車子處集合。”“你要不跟我們一起吧。”對於我的邀請，他搖了搖頭，笑著說：“老年人啦，找個地方養老就好，這座城堡就算是我來過這個世界的證明吧，希望後來還會有人記得一個隻身一人守護人類碎片的英雄，哈哈哈。我準備去旅旅遊，找個地方曬曬太陽，就不去忙碎片的事啦。”說完又做了一個催促的手勢，看著薔薇伯爵催促的手勢，我和莫索趕忙起身，再次鞠了一躬，然後走到門口時，我突然回頭，“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選擇相信我們？”這次，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摸著自己的胸口，眼神裏充滿笑意，靜靜的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