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覽盡經年恩仇事(上)(3)
我想起那日里沈羲遙看柳妃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如今想來,那分明是回憶起了往昔。
柳妃入宮幾個月後沈羲遙就親政了,可是卻處處受了父親與太后的壓制,他的心裡自是不平的。那時身邊最需要的是一個能緩解他心中憂鬱的女子,柳妃應該是那時奠定下了日後的寵愛吧。
可是,只這一點,卻不足以讓君王寵愛至斯,定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那席間卻出了亂子。竟出現了刺客要行刺皇上,是突然出現的,竟沒人反應上來,只有柳妃擋在了那匕首之前,受了傷,皇上卻是大為的感動。」
惠菊說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柳妃的傷勢嚴重,皇上立即派了御醫,還守在其身邊一陣才回的宮。柳妃痊癒之後柳家就得了兩張皇榜,一張是處罰了嚴防不周,罰了三年俸祿,算是輕描淡寫地放過了。」
「而另一張是……」
惠菊沒有說完,我接了她的話說道:「是一張冊封的皇榜吧。這才是最主要的。」
自己說完低了頭下去,如此,心裡的疑惑是解了開。
柳妃並不是完全靠著她的美貌和才情得到了皇上的喜愛,雖然她美名才氣在外,但真正的到底有多少卻是有待查證。可是,只是憑著這簡單的護駕有功,再加上之後的同甘共苦,她和沈羲遙的情誼自是別人比不了的。
這,也是沈羲遙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她的原因吧。
我嘆了口氣,端起一杯茶要喝,卻久久不能下咽,一個疑問涌了上來。
越過碗沿看著惠菊,我慢慢地問道:「那刺客可有抓到?」
惠菊想了很久遲遲沒有回答,我兀自笑了笑說道:「想必是抓到了,不然怎會輕易地就饒了她柳家,即使皇帝由此喜歡上了柳妃,這保護不周可不是小罪。」
惠菊點了點頭,臉色明亮起來,笑著看著我說:「抓到了,當時皇上身邊的侍衛們便一舉將其拿獲。那人見行刺未成,便服毒自盡了。」
蕙菊微微一凜:「是事先便藏在牙齒中,立刻就毒發身亡,於是就沒有查處幕後主使。」
蕙菊說完,又好奇地補了一句:「可是奇怪,我大羲並非當初定邦之時,皇上那時也未親政,若是要害,怎麼也不該害皇帝,而是宰相啊。」
她說完才發現失言,忙跪下。
我含笑看著她:「你說得不錯,起來吧。」
「那人是個異邦之人,後來便說是番邦為攪亂安定,這才派了人來的。」
我端茶的手僵了下,異邦……
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專心地繡起了手上的小衣服,改了水紅的絲線,手底下就繡起了一尾錦鯉。
惠菊一直盯著我,目光里是一抹痛惜。
我對上她的眼:「怎麼了?」
惠菊搖著頭:「娘娘,奴婢覺得,娘娘和剛進宮時不一樣。」
我放下手中的活計,帶了最柔和的笑看著她:「不一樣?哪裡不一樣了啊?」
惠菊垂下頭去:「奴婢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一樣了。尤其是……」
她吞吐了許久才說道:「尤其是娘娘與皇上冰釋之後。」
我一顫,手上頓了頓:「是么?本宮可沒覺得。」
惠菊深深地低著頭:「娘娘,奴婢是覺得,您在遇到皇上之前,就像幽谷中一支百合,清雅高貴,不食人間煙火。可是,您與皇上相遇之後,就成了一朵明艷的牡丹……」
她沒有說完,我很自然的接了上去:「就變成這俗世之物了,是么?」
惠菊睜大了眼睛看我:「不是的,娘娘,您一直是那麼的高貴,就像天宮中的仙子一般。奴婢只是覺得,您變成了霧中的牡丹,讓人看不清了。」
她說完突然就跪在了我的面前:「還望娘娘恕罪,奴婢講了這大不敬的話。」
我伸出一隻手拉她起來,溫柔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不,本宮不會怪你的。本宮反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惠菊抿了嘴許久才說道:「娘娘,奴婢覺得,娘娘遇到皇上之前,是真正的您,可是遇到皇上之後,娘娘就掩藏了許多。」
她嘆了口氣:「他們都說,柳妃娘娘就是靠她那真性情打動了皇上,畢竟這後宮……」
惠菊沒有說完,可是我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
是啊,這後宮里充滿了面具,身為皇帝,不是不知道的。那一張張明艷笑臉的背後,到底是如何的嘴臉。那看似和平寧靜的背後,又其實是多麼猛烈的疾風驟雨。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各有目的。小的,無非是君王的一個回顧。大的,就是坤寧宮裡那張椅子。
皇帝在前朝已經看慣了戴著面具的大臣,清楚那之間的爾虞我詐,腥風血雨,而那此消彼長的權力爭鬥,也正是他所要利用的。那麼回到了這後宮,他自然是不願再看到同樣的場景。可是,這後宮的你爭我斗,卻是遠遠超越了那前堂之上。
此時,一個真性情的女子,一個用最原始的自己面對皇帝的女子,自然是皇帝最需要的。只是,皇帝不懂,即使是他所喜歡,卻也不是個個的女子都想去做到。
皇帝更不知道,即使是想做到,即使有著他的寵愛和保護,在這個瀰漫了血的氣息的後宮之中,想要保持一份純真,也是永遠不可能的了。
柳妃,我信她最開始,一定是一個眼神明澈的女子,有著最美好的容顏和最動人的風情。應該也正是這些,讓沈羲遙的目光久久駐足在她身上。可是,在這日復一日的後宮生活中,即使她有他的保護,卻也在流年之中,失去了那份清澈。
而我,在那個傍晚,在坤寧宮前看到那大批的御前侍從的時候,我就已經隱藏起了自己。
惠菊不懂,就算這後宮之中所有的女子都將面具摘下,我都是依然要帶著它的。
因為我是皇后,皇后都是千挑萬選母儀天下的女子,所以我不能像嬪妃那樣毫無顧忌地爭寵,那樣有失身份。我要永遠保持著和煦的笑,大方的姿態,必須做道心平氣和,溫婉賢淑。
我不能妒,不能怨,不能恨,即使有了,也要隱藏在那端莊的笑容之下。我不能展現最真的一面,因為那樣,只會給我帶來災禍。畢竟,我的夫君,是皇帝,是擁有三千佳麗的帝王。
淡然的笑開去,不回答惠菊的話,只淺搖著頭,專於手中的刺繡來。
惠菊也不再開口,之後的日子裡,我們再沒有說起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