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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往日崎嶇還記否(3)

  素心朝我們磕了個頭:「奴婢僭越。其實皇上待娘子很好,奴婢開始以為她是未得冊封的妃嬪,因為她偶爾會抱怨無名無份什麼的。」她朝沈羲遙投去一眼繼續道:「一次奴婢陪她去御花園,在九曲長廊上她說要奴婢去取些吃食。當時奴婢發現花叢中有個宮女,但沒多想。匆匆回來后聽見她與那人說什麼幫忙,什麼回去之類,那人還跪下了。後來幾次她去御花園總會想法支開奴婢,奴婢悄悄觀察著,每次都是那個宮女與她相見,兩人商量著什麼。」素心停了停:「之後她離開養心殿,奴婢被送出宮,後面也就不知道了。」


  惠妃看向沈羲遙:「素心說的宮女便是皇後身邊第一得力的大侍女蕙菊,皇后借她與宮外互傳消息,皇上可命人查記錄,看蕙菊那段時間出宮是否十分頻繁。」她一鼓作氣道:「臣妾怕冤枉好人,刻意查了蕙菊去的地方竟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凌三公子經營的票號,有票號夥計為證。」


  沈羲遙點點頭不說話,我看他神色不虞,知道先前的密報加上這些人的證詞,他已再度懷疑起我來了。


  惠妃轉向我,語氣中多蔑視:「皇後娘娘,蕙菊姑娘一向與您形影不離,怎麼今日不見蹤影?」


  我平和一笑卻不理她,惠妃見我不說話,正欲再說什麼,沈羲遙道:「僅憑此,不能說明皇后操縱戰事。」他此話一出,等於承認我在養心殿那段無名無份的日子。


  惠妃聞言一喜,沈羲遙既然變相承認了,她自然就不用再顧忌皇帝不願人知這些秘密的心思,可以更加放開一些,一次置我於死地了。而我,也隱隱猜到惠妃要說什麼。


  「皇上若是願查一查,可以發現裕王大軍在前線每日配給並未因糧草被劫而減少。」她著重了「裕王」二字。


  「裕王大軍為何不減少每日配給,恐怕是不想影響軍心。商人講究一個『信』字,本宮的三哥素來言出必行,只要答應何時送到絕不會延遲一天。」我的語氣帶著自豪:「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會信任三哥將如此重要之事交給他去辦,他遍布南北的生意也不會做得那般順暢。」


  「是嗎?」惠妃笑起來,「那娘娘如何解釋這次皇上親征,糧草晚到了兩日?」


  「本宮聽聞北邊暴雨沖毀了橋樑,連夜修橋補路才耽擱了。」我心突突跳著,面上還是一派自然。


  「難道不是娘娘存了太後下嫁之心,這才授意糧草晚到?」惠妃冷冷道。


  「你??」我被她的話惱了:「本宮怎會有這樣的心思。」


  惠妃朝沈羲遙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頭,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


  「這封信還請皇上過目。」她解釋道:「因為凌大人把持朝政多年,臣妾母家怕以奏章形式上呈會被扣下或走漏風聲,只好請臣妾交給皇上,以正皇上視聽。」


  她說得這般嚴肅,沈羲遙面上閃過一絲鬆動,他朝張德海一點頭,後者將那張紙送了上來。


  我小心覷著沈羲遙的神色,只見他本無表情的面上逐漸陰沉,眉宇間蘊藏許久的雷霆終於要爆發出來。


  「哼。」他冷冷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如數九寒冬般嚴酷,「皇后,對於惠妃所說,你可有辯解?」


  我盯著他手中那團紙,心裡打鼓,不知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只好叩首道:「臣妾從未做過不利於皇上之事,不知該如何辯解。」我浮上一個凄婉的笑容:「若說授意糧草晚到,這樣大的罪名臣妾擔不起,凌家也擔不起。先不說糧草晚到沒有影響皇上得勝,就算皇上此戰未勝,憑藉大軍的保護也一定能安然歸來。何況儲君未定,臣妾有何把握坐上太后之位。至於太後下嫁更是駭人聽聞,先不說綱常祖制擺在那裡,臣妾就算不愛惜自己的清譽,也會為軒兒考慮啊!」


  沈羲遙看著我,眼中的懷疑、悲傷、憤慨、怨恨交雜,卻沒有一點溫暖與信賴,一絲憐惜與感情。


  「你自己看吧。」他說著將手中的紙扔給我。


  一片紙彷彿烏雲罩在頂上又緩緩飄落,我撿起來,只覺得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那般熟悉,可內容卻又那般陌生。


  「這是你讓蕙菊送出去的密信。」惠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上面你三哥問你一切準備妥當,若是即刻送往前線可保糧草無憂,若是遲個幾日戰事怕有變化。他是襄助還是觀望。」惠妃的表情充滿鄙視:「而你的回信則說,與其受人制約不如鳳臨天下,也能與心愛之人光明正大地長相廝守。至於悠悠之口,千百年後也許另有評說。」


  我盯著那些字,一筆一劃都彷彿出自三哥與我之手,一分不錯,甚至起承轉合停行頓止的習慣都一模一樣,連我自己都說不出哪裡有異。一時冷汗涔涔如芒在背,在這般確鑿的證據面前,沈羲遙怕是信了惠妃所言吧。


  我有些無助地看著沈羲遙冷漠的眼,「皇上,臣妾絕無此心。」


  而這樣的解釋多麼蒼白,連我都覺得聽起來那般可笑。畢竟,我與羲赫有情,情深,正是沈羲遙心頭一根利刺,他留羲赫監國何嘗又不是試探?

  沈羲遙沒有說話,將頭別過一邊。


  「小姐,您怎能這樣做?」皓月帶了哭腔憤慨道:「即使你與裕王鍾情多年,可皇上對你天地可鑒,你怎能??怎能存了這樣的心思謀害皇上啊!」


  沈羲遙深深嘆一口氣,那裡多無奈與蒼涼,帶了怒意與悲傷,令人聞之心酸。我看著他,只覺得他那般遙遠,那般陌生。在這樣嚴絲合縫的證據面前,他還能信我幾分?

  「皇后,你真令朕失望。」他看著我,一瞬間似蒼老許多般:「你去明鏡堂閉門思過吧。」


  「皇上!」陳采女高聲喚道:「凌氏意圖謀逆、干涉朝政、穢亂後宮、陷害賢良,怎能僅僅思過便能饒恕呢!」


  「那依采女之見,應該如何?」沈羲遙怒極的面上浮上一絲笑意,看得人遍體生寒。


  「臣妾以為,自當凌遲處死。凌家滿門抄斬。」陳采女說得理直氣壯。


  沈羲遙點點頭:「有道理。」他轉頭朝張德海道:「陳采女當庭咆哮對朕不敬,該是什麼罪名?」


  張德海一愣,低聲道:「回皇上,這是大不敬之罪,按律抄斬。」


  沈羲遙「唔」了一聲:「朕仁慈就不要你的命了,你就搬去繁逝吧。」


  他這般護我令眾人覺得不公,卻又不敢再說什麼。


  陳采女看著惠妃,求助般道:「惠妃娘娘,救救臣妾啊!」


  惠妃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對沈羲遙道:「皇上,陳采女說得不無道理。」她望向沈羲遙道:「皇上是明君,臣妾私心想著,皇上是要得到更多證據才問罪吧。」說罷又看了我一眼:「明鏡堂是休身養性的好地方。既然皇後身體不適,還是早點傳喚御醫醫治的好。」


  我一愣,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收起對我的敵意,這般體貼地提醒我注意身體。當下淡淡道:「不勞惠妃費心。」


  沈羲遙似也想起了我的不適,問道:「方才御醫怎麼說?」


  我朝他拜了拜道:「方才臣妾還未來得及問。」


  「那便傳御醫過來吧。」沈羲遙對我說話的語氣雖然仍柔和,但這柔和卻是蓋在冰上的一塊軟帕,底下其實已寒冷至極。從他的語氣中我也能聽出他的憤怒與怨懟,只是礙著帝王的身份,礙著皇家顏面,只剩下客氣而已。


  「臣參見皇上,參見幾位娘娘。」閻御醫走進殿中,一躬到底。


  「你方才為皇后診脈,可好?」沈羲遙問道。


  「回皇上話,皇後娘娘身體並無大礙,只是思慮過甚的緣故,只要放下心中雜事便可調理好。」他朝沈羲遙再躬身道:「臣方才在後面聽到一些,以臣之見,明鏡堂冷情,禮佛之人需茹素,娘娘此時並不適合。」


  「哦?」沈羲遙挑挑眉:「你不是說皇後身體並無大礙么?」


  閻御醫答道:「臣恭喜皇上,娘娘已有身孕。」他雖說恭喜,面上卻一絲笑意也無,反而嚴肅道:「娘娘身體是無大礙,但腹中胎兒需要營養,所以需得好好調理與休養。」


  這天大好消息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平淡無奇,完全聽不出「好」意。


  沈羲遙一愣再一喜,面上不由就露出笑容來。他看著我道:「皇后還是太清瘦了,一點都看不出。」


  閻御醫露出一點笑,只是那笑怎麼看都像硬擠出的一般。


  「娘娘只有兩個多月的身孕,自然是不顯的。」他說完似也意識到問題所在,白了臉跪在地上。


  我如聞晴天霹靂,幾乎登時要軟在地上。而沈羲遙的面色,也瞬間煞白。他閉了眼,額上青筋高高鼓起,手握成拳,語氣是極力壓抑后略有顫抖的平和:「你是說,皇後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閻御醫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回皇上話,是的!」


  皓月喃喃道:「兩個多月??皇上出征了三個半月,回來也近一個月,皇后怎麼會只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她抬頭望向我:「小姐,你不會早知有孕所以欲害皇上,憑藉皇次子與腹中胎兒以及裕王和凌府的支持,想穩坐太后寶座吧。」


  「胡言亂語!」我呵道,也不知是因為身上乏力而底氣不足。


  「胡言亂語?」惠妃冷笑道:「恐怕事實就是如此。兩個多月的身孕,這孩子是誰的,娘娘還是招了吧。」


  「臣妾絕未做任何背叛皇上之事!」我指天發誓:「若有半句妄言,願不得好死!」


  「這話說的。」陳采女諷刺道:「你若真的背叛皇上,自然沒有好死。」


  「張德海,去太醫院再請幾個御醫來。」沈羲遙強自鎮定,但我能從他發紅的眼睛里看出失望來。


  不久,又來了兩個面生的御醫,一個年過半百一個剛過而立。


  「臣趙誠德給皇上請安。」年長一些的叩首道:「臣是當年負責柳妃孕期的御醫。」


  另一人接著道:「臣李珍給皇上請安。」


  張德海低聲解釋道:「李御醫在民間聲譽很高,去年通過拔擢進入太醫院。」


  沈羲遙點點頭:「皇后不適,你們診斷診斷。」


  兩位御醫走上前,垂著頭不敢看我,我伸出胳膊給他們,無意間看到惠妃志在必得的得意笑容。心中一沉,只聽兩位御醫交換了眼色先後對沈羲遙回稟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不!」我的聲音尖而高,自己都十分陌生:「這不可能!」


  「你們都下去。」沈羲遙揮一揮手,語氣疲憊:「全都下去。」


  皓月要說什麼,惠妃一把拉住她,朝沈羲遙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帶了皓月、陳采女、素心與貞兒出去了。


  沈羲遙看都不看我,喚張德海上前低語了幾句,張德海「諾「一聲便出去了。


  門「嘎吱「被關上,外面風聲肆虐,一場風雨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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