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人斷成神路,龍伯降大荒
紂辛隨巨靈山神蒺藜於通天大道上前行。
他見此處,大日雖西落昆侖,卻有熒光璀璨,自腳下建木升起的無數發光飛蟲,匯聚成巨大的球狀物,把天界照耀得依舊光亮。
“此乃焯虶,火神煜一載一蛻皮,蛻下的皮掛在建木高枝上,隨風而化,便化作萬千焯虶,晝伏而夜出,有光、有熱,性好甘草,每每帝夋西下,則自天界厚土下升起。”
蒺藜一邊引路,一邊為紂辛解釋這些螢火飛蟲的由來。
他四麵,朝向紂辛的那一麵總在笑。
周圍數十個高兩丈有餘、雙目烈火灼燒的神明眷屬,緊緊護衛。
這一族,乃是炎焱氏。
蒺藜眷屬,又同時侍奉火神煜、大日金烏帝夋二神,故如厚土般寬厚宅仁,又如烈焰般灼灼其華。
紂辛此番到天庭,才知無數上界秘辛。
如諸神眷屬在此,有一個特定的集體名稱,為天族,且因為天族源自道果,道果之中道韻有限,故天族數量也便會在增加到某一個極限的時候徹底穩定。
一者死、一者生。
那些特定道韻隻在天族個體之中流傳。
再如,雨神媚,實際上對火神煜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這情感在千百年的發酵中已經鬧得人盡皆知。
諸神在天界實在無聊,隻有這樣的八卦才能勾起他們的興趣。
他們一路前行,行走有三日,才終於見到搭建於元始青蓮道場上的帝昊天宮。
這帝昊天宮位於天庭之內,天界中央。
古城橫跨百萬裏疆域,宮殿古築巍峨高聳達到萬丈,從亙古屹立至今,滿是歲月滄桑卻無損其曠世威嚴。
這天宮哪怕是放在工業化徹底普及的現代地球,也稱得上是巧奪天工、無限奇跡,更別說是生產力如此低下的大荒世界。
自紂辛始,人類才開始住上木石混製的粗劣建築,何曾見識過如此偉岸的宮闕。
紂辛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他見這宮殿,隻覺要雙腿略有些發軟,居然踉蹌中就要跪拜在地麵。
“昊天上帝有言,宣,人王紂辛進殿。”
宏偉似自整片天地響起的聲音從天宮中傳出,這聲音雄渾寬厚、宛若龍吟,居然隻是一個看守大門的神靈所發出。
真要說來,整個天界最忙的就是這看門大神竇爾那了。
生得倒是一副神形。
卻體態肥胖憨厚,穿著建木硬皮磨製的盔甲,努力站直身子使自己看起來威武一些。
“好久不見,竇爾那。”
蒺藜六臂齊揮。
他大步迎上,與竇爾那狠狠撞在一起,沒什麽神明的架子,反而像是許久未碰麵的老友。
“起開起開,上帝老人家要我擱這兒等人,你別來添亂。”
竇爾那趕緊推開蒺藜粗大的身子,地麵的雲霧都被巨力驅散。
紂辛瞳孔微微收縮。
他本凡人,幸前日有朱壤柳枝相助,得神力,但即使是放在下界能夠搬山斷流的神力,也無法在這上界任何東西上留下絲毫痕跡,那雲霧更仿佛焊在地麵一樣,一腳踏去紋絲不動。
而眼前神明,似乎僅僅無意間的舉止,就能對上界造成影響。
“或許我還沒有真正認識到諸神的恐怖。”
紂辛心下暗自說。
下界,人類雖遭天族、凶獸荼毒,卻隻感慨天族強盛,而從未見過神明偉力。
對他們來說,神更多像是一種概念。如風雨雷霆、山川江河,都是神執。
故,人也行祭祀之禮。
隻是人的祭祀,更多是一種形式,而不像天族,以生靈為血祭。
他跟隨眼前與人類無異的天族,走入天宮。
“我乃元始道君,元始氏族首領,奉虞神口諭,迎你入天宮,去見得上帝。”
那人形天族聲音空靈,似乎亙古而來,舉手投足之中都有道韻流轉,居然是曾經有缺神虞所畫第一尊生靈。
有成神之資。
天宮之中,空闊宏偉、金芒璀璨,十二根巨大石柱簡直像是要撐起蒼穹,其上金龍盤旋,如有生命。
穹頂吊下一枚又一枚散發著死寂光芒的道果,宛如大日被厚重的雲霧遮掩。
那都是天族之中,有人妄圖證道失敗後的產物。
道果失去光澤,則大道還歸世界。
千百年來,依舊無人能以後天生靈的身份證道成神。
整個天宮雕梁畫棟、宏偉莊嚴。
兩側各有神明聳立。
皆高過山巒。
紂辛在元始道君的帶領下走入兩側神靈中間的大道,腳步響起,居然皆是道音。
他懷中朱壤柳枝散發出微弱道韻,為這人王阻擋住諸神的威嚴與建木巔峰青蓮道場的領域。
上首,有巨大神聖的混沌二十四瓣青蓮飄浮在距離地麵三尺的位置。
道韻肉眼可見,向四周蔓延。
雖然似水墨漆黑,卻的確使人心生向往。
著帝袍、戴冠冕者,高坐青蓮之上,神色威儀,不容褻瀆,但紂辛見他,卻總覺是在觀摩一下界凡人君主。
“大膽蟲豸,安敢見昊天而不跪?!”
高達百丈的六角奇醜瘟疫神明勾雋自神明行列中踏出,豎瞳紅須,聲似虎嘯。
在這灼灼威嚴之下,紂辛把持不住,正欲下跪,卻有神異力量托舉住他。
帝闕睜開眸子。
眸中道韻化作星辰,璨然無比。
他以右手做托舉的動作,溫和宅仁,麵容肅然。
不去見紂辛,反而對勾雋:
“我雖造物,卻隻掌天庭,為上帝。紂辛雖從下界來,卻也掌一族,為人王。王見帝不跪,此君之道也。”
“善!”
諸神皆躬身。
對帝闕所言,紂辛深感惶恐。
“王”。
不過是下界人類部落對部落首領的稱呼,僅泰山之下,大澤之濱,便有三十一王。
他紂辛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帝闕如此對待。
“下方,可確實是那泰山之下朱壤氏族紂辛?”
帝闕聲音冷冽,有帝王之氣蘊含其中,世間萬物聽聞此音都該跪拜。
隻是帝闕不拘於形式、不喜好高尚,所以萬物皆得赦免。
因為被免去跪拜之禮,紂辛躬身作揖,而後站直,他昂首見帝闕,隻覺雙目刺痛,而後恭聲道:
“下界凡人,紂辛,見昊天上帝。”
“我知你為何而來,也知你路途艱辛。”
帝闕說,
“然,世間萬物皆生而平等,不該有外力相助,如蟲豸食草木、鳥雀食蟲豸,又如豺狼掠鹿豚、虎豹獵豺狼,一生一死,皆是宿命。”
“大荒之中,人,生則孱弱,上有天族行掠奪、下有凶獸作惡事,實在水深火熱,民不聊生。”
紂辛知道,帝闕這是給他一個辯駁的機會,也是給人類這一種族生存的機會,他於是思索後回答,
“再者,世間萬物皆是昊天上帝以皮為紙、以血為墨所畫,各自天賦異稟,生則可爬行、又一載即可掠食。而我人類,雖被稱為凡間萬物之靈,卻終究弱於獸、低於神,至此,居然無一立錐之地,哪怕百年前有神煜為世降天火,也依舊未曾改變這一現狀。”
聲音雖小,卻在天宮之中回蕩。
穹頂掛著的枯萎道果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道音。
似乎是一番話使諸神有所思,帝闕也以目光審視紂辛,半晌:
“昔年,華歘擅離天庭,而後又以其女裏犧捏土造人,本就不受天庭管轄,自是與眾生萬物不等。”
“上帝所言不虛,然,方才還說萬物生而平等,莫不是要強收覆水?”
紂辛鼓足勇氣去質疑帝闕。
他也知道,人類本就不是帝闕所創,自然難以享受與其他生靈平等的待遇。
雖有智慧也可使用工具,卻終其一生也難以獲得媲美猛獸的力量。
更何況,大荒之中,萬物皆有靈。
隻是不成群罷了。
沉默。
諸神皆埋首。
從開天至今,帝闕從未展露怒容,卻也從沒有哪一個神明膽敢反駁。
他們也不知道紂辛是否會激怒上帝。
半刻,才聽聞帝闕大笑。
之後,他說:
“你說得對,我不會收回我說的話。”
紂辛也露出一絲笑意。
“但是——”
帝闕的語氣急轉,
“你得用某些東西來交換,交換人類的生機,也交換大荒之中的大勢!”
“世間萬物,有舍有得,就如因果也分二神,有因方有果!”
“若你紂辛就此取得一片樂土,我又該如何治理天地?!”
聽聞帝闕所言,紂辛眸子睜大。
他著實不知道,自己能夠為人類付出些什麽
他也不知道,帝闕能看得上人類手中的什麽。
“此,裏犧造人所剩最後一段柳枝,有道韻,可呼應建木。”
紂辛奉上朱壤柳枝。
但帝闕所求非此。
他搖頭,說:
“我要這柳枝無用,昊天道果合這一界,已是極致。”
“若為人賜生機,我紂辛願為天界守建木萬年!”
“守門者已有竇爾那。”
“那,我不知該付出何物。”
紂辛無計可施。
帝闕起身。
他張開雙臂,帝袍上便有神異的影響如水墨落成一般活動。
聲音澎湃洶湧,帝闕於青蓮上昂首:
“人族,當以來日換今朝!以永世不得獲大道果位為代價,獲取大荒之中的安身之所!”
“可!”
紂辛躬身。
人都當不了,何談成神!
但帝闕話還未盡,他繼續說:
“既裏犧所創生靈難堪萬物之長,那我便再造一族,名龍伯,高一丈、生四臂、有六目,與神同形,降於大荒,同人爭王!”
紂辛麵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