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來到她爹屋裏,陳憨生正就著剝著花生喝早酒。看見女兒耷拉著臉走進屋,陳憨生笑嗬嗬地開了腔:“怎麽了大丫頭,是不是在大樹灣吃憋了。”


  陳嬌走到桌前搶過她爹的酒杯一仰脖一杯酒下肚了“誰知道濟寧守備旅的一排兵夜裏住到了孫家,十幾號人個個都是快槍,我們才去了幾個人才有幾條槍。”


  “你這丫頭又搶酒喝,讓你跟坡娘學學針線也不學,整就知道騎馬撒歡喊打喊殺的,看以後怎麽找婆家。”陳憨生慈愛地看著閨女。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就侍候爹一輩子。孫家雖然沒打下來,可半路上綁了了張樓村大地主家的一個在省城上學的洋學生,我放下話了讓他們拿二百大洋咱們放人。”陳嬌得意的往嘴裏扔著花生米。


  “在省是上洋學的書生,那可以占著上的星宿來,識文斷字的人綁他幹什麽。”陳憨生一聽就皺起眉頭來。


  “放心吧爹,我看了除了長得白淨點單薄點也和咱們一樣,沒三個鼻子六隻眼,他還吹著讓省裏的主席發兵剿咱們呢。”陳嬌不以為然地道。


  “那也要好生照看著,讀書人吃不得苦,不像咱們這些窮棒子。”陳憨生搖搖頭苦笑一聲。


  陳嬌拿起一把花生往外走,“好好好,我去看看他,順便去弄點早飯給他吃。”


  張長玉高九鳳分坐在桌子兩邊,現在都靜下心來了。


  “寧娘,不行我牽上咱的兩匹騾子去後莊上找老劉家,咱的兩匹大騾子怎麽著也得值二百塊錢。”張長玉吧嗒著煙袋對高九鳳言道。


  “咱那兩匹大騾都才三歲口,一匹還懷著仔,開春一下仔就是三匹了,現在發賣了著實可惜了,再老劉家看咱急著用錢指定得壓價,咱還不能等著拿錢去贖人,讓別人看咱笑話。”


  “要不去東李莊賣給李家進,他大兒在城裏開飯鋪聽不少掙。”


  “李家進倒是還行,他老婆人也好心上次去趕集碰到了離老遠就給我話,買的麵蠶豆還非抓給我吃。”高九鳳想起了和李家進媳婦吃麵蠶豆的事。


  “那就這麽辦,你去燒點喝的,我吃上一口就去東李莊。”


  陳嬌哼著曲走回屋裏,來到屋內看著火盆裏的碳著得正旺,又見張永寧不在屋內,心想不會是跑了吧。轉頭在房內看了一圈,看到自已的床上躺著一個人,不由心頭一惱,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把人從床上拉下來。才到床前就看到正好有一縷陽光透過窗子照在睡在床上洋學生的臉上。烏黑的頭發,白白的臉帶著書倦氣,脖子也很幹淨不像寨子裏的那些男人頭發亂得像雞窩一般脖子上的灰三刀也砍不透。看著這熟睡的臉龐,陳嬌懵懂了十八年的少女心扉像開春林子裏闖進了鹿一樣突突亂跳。平常野大膽的陳姐現在逃也似的跑出屋,她不敢在屋裏再呆下去,不然心裏又忍不住想讓她臉紅的事情。她跑到鍋屋裏點上柴火準備給他做一頓早飯。


  張長玉牽著自家的兩匹騾子低著頭走出家門往東李莊孫家進家走去,一路上碰到人都在問“張東家這是幹什麽去,草都讓雪給蓋住了也不能放騾子呀。”


  “這兩下雪騾子在圈裏憋悶了,不好好吃料,我拉著它們出來溜溜。”孫長玉心裏苦沒法,打落牙隻能往肚裏吞,心裏難受臉麵上卻還得裝著笑和別人磨著牙。


  從張樓莊到孫家隻有五六裏路,張長玉走得很慢,心裏受著熬煎感覺這路也長了。


  剛以孫家門前就碰到背著糞簍夾著糞扒從外麵拾糞回來的孫家進。張長玉走到孫家進麵前開言道:“家進老哥可是真勤快,這大冷的還不多睡會這麽早就起來拾糞去了。”


  “莊稼人就是窮命,多睡一會身上就難受,這麽多年習慣了。”孫家進看著眼前牽著騾子的張長玉不知道他今為什麽一大早來在自家門前於是又問道:“長玉老弟,你一大早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這不是來求老哥哥你來幫忙來了嗎?”張長玉笑著給孫家進一躬。


  孫家進連連擺手道:“折我的陽壽吧你,誰不知你張家的家底,十裏八鄉數一數二的人家,俺能幫你什麽,俺又拿什麽幫你呢。”


  “老哥,這裏也不是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家裏去。”張長玉覺得這事在當街真是難開口便拉著老孫頭走進家裏。


  孫家進走到院裏放下糞簍就急著吩咐老婆子倒茶,他接過茶壺給張長玉倒上一杯,兩個人就開始喝起熱茶來。


  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張長玉實在坐不住了,就指了指院子大棗樹下栓的兩匹騾子開言:“家進哥,看到了嗎,那兩匹大騾今你出兩百大洋它們就歸你了,一匹還懷著仔呢。”


  “老弟你別跟俺玩笑,咱哪裏有錢買騾馬,咱這通共就十幾畝地,又不像你家大業大地也多用得到騾馬。”孫家進喝著茶水低頭不看張長玉了。


  “老哥不要騙咱,誰不知你家大兒在縣城開著飯店生意紅火著呢,這不是急等著錢用,要不能來求老哥。”張長玉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走到孫家進麵前。


  “老弟,你是不知道,大孩雖開著店可前些日子備了點幹活又買了點海貨,這海參木耳的你不知道有多貴。”孫家進也放下茶杯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老哥這次就算你幫我,你的恩情兄弟記下了。”


  “長玉老弟,按你這兩匹騾子是值著錢來,可是我用不到,是你求著讓我買的,不是老哥占你的便宜,鄉裏鄉親的這要讓旁人知道了,背後怎麽我。”孫家進還是直搖頭。


  陳嬌在鍋屋裏好生忙活炒了一個盤雞蛋烙了幾張蔥花餅熬了米粥,又從鹹菜缸裏撈了幾塊鹹菜細細得切了一盤配上蔥花點上大的香油。她把做得的飯菜端到屋裏,張永寧還在死死得睡著。陳嬌來到床前伸手搖晃起他來。


  “大少爺,睡得香呢,什麽時節了這麽沒心沒肺,你是被綁了知道嗎?”


  張永寧用手揉著朦朧的睡眼,仔細一看是女匪首在叫自已,一骨碌爬起來連聲道:“該死,該死,冒犯了姐,實在是困得曆害才在姐閨中睡去。”


  陳嬌發出清脆的笑聲,擺了擺手:“洋學生就是會話,酸詞一出一出的,咱們粗人可沒這些子講究,什麽龜中鱉中的,飯做好了,起來吃點飯吧。”


  張永寧喝了一口陳嬌盛的米粥,這粥熬得還真香,配上鹹菜吃真是少有的美味。陳嬌拿起一張烙餅往裏麵夾了些雞蛋鹹菜絲卷了起來。張永寧看到她的手是那麽的白皙那麽修長,手腕上帶著一個紅色的玉鐲更顯出手的靈巧與秀美。


  “給你,再吃張餅。”陳嬌遞過餅來,不敢看張永寧,低著頭看著桌子。


  “多謝姑娘,姑娘做的飯真是好吃……”張永寧伸手去接餅,不留神一把卻握在了陳嬌的玉手上。滋啦啦好像有一股電流從雙手處傳出,分別傳向了兩人的身上。瞬間兩人的臉就紅了,張永寧趕緊低下頭吃餅,陳嬌也低著頭玩弄著辮梢。火盆的火燒得正旺,木碳不時暴出劈啪的響聲,盆邊的銅壺的水早開了直冒著熱氣,這時的屋中仿佛充滿了濃濃的讓人興奮又叫人害臊的氣體。應該是火盆燒的太旺了,兩個人都感到身上有一股燥熱,麵紅耳赤,又感覺好似口渴一般不時咽著唾液。


  張永寧低頭在這種又喜歡又煎熬的氣氛中吃下最後一口飯,他抬臉看看坐在對麵的陳嬌。


  “姑娘我吃完了,謝謝賜飯。“


  ”吃得這麽少,不再吃點了,念書人飯量就是不行,看你這身板弱得很。”陳嬌打量著張永寧。


  張永寧好像讓人到痛用,不服地辨解道:“誰我弱,在學校裏田徑比賽我可是拿過獎牌的。”


  “田徑是什麽?”陳嬌好奇第一次聽到的名詞。


  “就是跑步、跳遠、跳高什麽的。”


  ”是跑步呀,那前麵有兔子嗎?”陳嬌理解不了沒來由一群人為什麽要跑。


  “就是跑步,沒有兔子,要兔子幹什麽,又不是細狗。”張永寧感覺有點解釋不清了。


  “那為什麽要跑,不累吧嗎,有那空歇著多好。”


  “就是為了跑步比賽,看誰跑的快,一群人站齊了,發令槍一響就開始跑……”張永寧仔細得講著跑步的規則,不想又被陳嬌打斷了。


  “還開槍,打誰,打跑得慢的人?你們洋學堂也夠狠的,比我們土匪還狠跑得慢就開槍打死,我們這周八戒最胖了挺著大肚子每次跑兩步就喘,我們也沒打死。”陳嬌感覺自已的土匪窩裏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哈哈……哈哈……”張永寧一口茶噴出笑得趴在桌上揉肚子。


  “笑什麽笑,就知道取笑我們不認識字的老粗。”陳嬌站起來上前伸手做勢要打,張永寧轉身來架她的胳膊,陳嬌想轉身換手重心失控一屁股坐到了張永寧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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