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心有些疼
“心蘭,你好歹也是將軍夫人,怎麽就坐這麽個破馬車?”即墨玄被包包那麽一笑,滿腹牢騷終於忍不住了,“南宮越這是想幹嘛,找死嗎?”
心蘭怎麽說還擔著鎮國公主之位,即便是嫁做他人,這該有的待遇即便不升也不該降。這馬車外麵看著還像那麽回事,但車裏麵空間又窄又不透氣,正值這六月天氣,三人在裏麵就像是在蒸籠裏一般。
包包和心蘭公主還好。
即墨玄就苦不堪言了。
他身形高大,即便是坐著半彎著腰,頭還是不時被顛婆著的車頂撞到,加上腳又長,伸直出去就把小腿頂上車夫的屁股了。
每一次車速減慢下來的時候,即墨玄都會往前傾,車夫顯然是認識他的,為了不讓自己得罪即墨玄這個煞星。車夫每一次的都在他的腳往前時站起身,以便使自己卑微的屁股不碰到即墨玄尊貴的腳。
於是便形成了一幕讓人啼笑皆非的畫麵:每當車速減慢時,車夫就會起身一下,極有規律。
然後,車內的即墨玄一手撐在車頂,一手抓在座位邊緣,卻仍舊阻止不了腦袋與車頂的碰撞,時不時地嘭一聲—— 讓包包忍不住大笑的便是這。
“我既已嫁入南宮家,自然就得遵從他們的家規,這小小坎,不足為道。”心蘭卻一副坦然承受的模樣,看不出是真的還是偽裝出來的,“南宮將軍如此待我,卻不怪他,因為這——都是我皇兄的授意。”
“什麽?”包包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他怎麽會如此對你?”
不相信的成分居多。
餘光中,即墨玄卻一點也不意外。
一路上,都是心蘭在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為了維持公主高高在上的形象,讓她憋了太多的話,這一開口,她似是再也停不下來了。
從她的敘述中,包包看到了和世勒翌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
少時的和世勒翌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孩子,然而卻不得皇帝疼愛,原因卻是他生的太好看了。和世勒湛出身戎馬,總以為為皇者自當威震天下,令人一眼就不敢有反叛的心思。
然而,事與願違,他的第一個兒子喜歡學文,生性溫文爾雅,為人斯文有禮,當一個做學問的是極佳,但若是當皇帝卻是不甚合他意。
所以當他最寵愛的蓮妃懷孕時,他便一直盼望著能有一個長相如他一般威猛的兒子。
蓮妃不負他望,誕下了他的第二個兒子,對這個二兒子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隨著和世勒翌漸漸長大,粉妝玉砌眉眼精致,好看的不像話。和世勒湛失望了,一個眉目英俊的男子,注定成不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皇帝。
許是希望越大,失望就更多。皇帝每次看到和世勒翌的時候,都會心情不好,於是便讓人告訴蓮妃,以後盡量不要讓他看見這個長相俊美的兒子。
和世勒翌就此失去了皇帝的疼愛。他很小便被告知,隻要在皇帝可能出現的地方,他都不能去。即便是他不小心遇見了皇帝,也必須把頭低下去,不要讓皇帝看到他的臉。
甚至在每一次皇帝寵幸蓮妃的時候,也不能讓他看到和世勒翌,因為怕影響他對蓮妃的情意。他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皇子,卻過的像一個私生子一般一直在躲藏生父的生活。
這種情況在三皇子和世勒錦出生後,更是讓蓮妃難過。
和世勒錦長的與皇帝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同樣的濃眉飛揚,方臉細眼。看人的時候不用做任何表情,其氣勢就先壓了人三分——這樣的容貌正是皇帝最中意的繼位人選。
後宮女子俱是母憑子貴。
蓮妃的地位因為和世勒翌被輕視而大不如前。吃的飯裏被人惡意地滲進沙子,月俸也被以各種名目克扣,當時心蘭剛出生不久,一家三口靠的就是和世勒翌趁沒人的時候,去禦膳房偷剩菜剩飯充饑。
後來,三皇子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停止了長大。
蓮妃趁著皇帝傷心之際,買通太監,對皇帝噓寒問暖,終得所願,重拾恩寵。而此刻的和世勒翌早已暗中學得了一身武功,為人清冷手段狠辣,麵目間自有一股令人不敢接近的距離感。
時值邊疆動亂,他自請為帥,一年後凱旋而回。他以實力證明了長相俊美的男子,也能帶兵打仗,也能讓人望而生畏……
心蘭說的時候,即墨玄一直在和窄小的車廂做鬥爭,似乎他根本沒有聽。
但包包知道他都入了耳。
車子一頓,車夫稟道:“夫人,到了。”
即墨玄像得了大赦一般,幾乎是以張弓出箭的速度弓腰下了車。
包包整理整理裙子,起身也想跟著下車,手忽地卻被心蘭拉住。
“包包姑娘,能不能幫幫我的皇兄,”心蘭美目裏有著低至塵埃的懇求,“他現在已經快要瘋掉了,如果你不肯拯救我皇兄,我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姑娘,你一定要救救他,否則,屆時他將會墜入黑暗深淵,亦會讓帝辛國的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的連連征戰之中。”
包包想了想道:“可我也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麽?而且,我認為我沒有那麽大的能力。”開玩笑,如果和世勒翌瘋掉了,她可不認為自己能讓他恢複。
簾子再次被掀開,即墨玄那美到讓人眩暈的臉出現在眼前:“丫頭,快點,人家沐老板的都等著了。”說著,他微微側身。
從他側過的空間望去,正好可以看見古盛商行的大門,藍筱依早已到達,正噘著小嘴身邊的緋衣女子說著什麽。
沐離看著藍筱依,時不時地伸手把藍筱依被風吹散的黑發別回到她的耳後,那目光有著久別後重逢的喜悅和縱容,又似是有一股莫名的淡淡憂傷。包包猜想藍筱依一定是在告狀,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想要下車,手卻無法從心蘭緊緊的抓握中抽離。
“包包姑娘,答應我,幫幫我皇兄。”心蘭此生隻怕都沒有這般求過一個人,包包能感覺到她顫抖著的心,因為她的手在顫著,手心都是汗。
心裏知道自己不能答應,然而嘴裏卻說的是:“我會盡量試試。”
心蘭這才鬆了手。
包包下了馬車,和心蘭告了別,拍拍手就要朝門口處微笑著看過來的沐離奔去。
這時視線忽然就和即墨玄碰上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一瞬間,便轉過頭去。
就那一個瞬間,包包從他眼神裏看到了冷,沒有笑意沒有厭恨,沒有喜悅沒有悲傷的冷,那冷讓她的心有些疼。
沐離今日剛好來古盛商行查看存貨,藍筱依回來的時候,正巧碰見她要離開。聽說包包也回來了,她當即放下了手頭上的一切事情,在這兒等著。
當初是不得已,就那麽讓包包離開。如今回來,雖不見得就是好時機,但終歸是可以再見上一麵,隻要能把商行的事項交予包包,保證以後發生什麽事都不會動搖商行的根本就最好了。
此前她做的所有生意都是為和世勒翌皇家充盈國庫,所賺的錢也都是屬於和世勒皇家的。
古盛商行是唯一一家屬於她,沐離的產業!這商行是包包的第一桶金,何嚐又不是沐離的第一桶金。現在王都的形勢不容樂觀,沐離本就打算把古盛商行搬到中州的江南去,那裏富足安樂,是個安定下來的好地方。
這些是沐離的打算,還沒和包包言明,包包自然是不知道的。
藍筱依還生著包包的氣,見到她回來,重重地“哼”了一聲,自顧進內院去了。
沐離一個勁地說包包變美麗的許多,還說要做好吃的犒賞犒賞她。
包包對於為什麽要犒賞自己很迷茫,但她是不會拒絕好吃的食物。當下自是沒什麽異議,二話不多說,挽著沐離的手興高采烈地進內院去了。
這一次,即墨玄卻沒有跟進去,而是轉身走向了櫃台。
晚膳後,沐離嘮嗑了幾句,就被陰離落著人來喚回盛世酒莊去了。
包包回屋,從包袱裏拿了件東西,順便抓了點方才吃剩下的地瓜幹,打算找藍筱依長談一次。
藍筱依因為生氣,跑到東廂房炎月以前住的那間房去住了。
東廂房的院門沒有上閂,包包走到她的房門口,屋內燭光搖曳,藍筱依托腮仰首的影子映在窗紙上,甚為孤單。
包包輕輕叩叩門:“依兒,我能進來麽?”
沒有回音。
隔了片刻,包包又敲門,道:“依兒,你真的生氣了麽?”
沒有回音。
又喊了半響,還是沒有回音,藍筱依映在窗紙上的影子,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包包猛力地一拍門:“依兒,你再不回答,我就自己進去了。”
這樣都沒有回音!
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她站遠了些,卯足了勁準備撞破房門衝進去。
這時一個人忽然從背後走出來,冷冷道:“你想自殺到別處去,別以找我為借口。”
藍筱依?
包包詫然,看一眼屋子內倒映的剪影,又看看正推門進去的藍筱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