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江水為媒
葉遠山就這樣哆哆嗦嗦輕一下重一下的給莎薇上了藥,又找了些結實的樹枝將她被人生生打斷的腿固定好,這才將帶來的吃食遞給她。
“你先在此養傷,我明日會送吃食過來,附近都是蒼域兵,你盡量不要出去。”完他轉身預備離開,就在已經走到洞口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多謝!”
莎薇在山洞裏一住就是半個月,等她的腿勉強能在手杖的支撐下站起來時,西梧軍已經撤退至洗梧江以西百裏之處。
兩國的戰事暫停,雙方專門派了使臣進行和談,葉遠山暫時成了一個閑人,他每都會去山洞裏給莎薇送吃食,順便給她講講現下的情勢。
時間總在不經意中偷偷的溜走,莎薇的腿終於可以走路了,身上的傷也大多都好了,傷好的這一就是他們告別的日子,葉遠山和莎薇都明白這一點,是以這到來的時候,他們都表現的十分自然。
葉遠山找了兩套衣服,一套是蒼域女子的衣服,一套是西梧女子的衣服,計劃先讓莎薇穿著蒼域的衣服離開邊城,到了西梧境內再換上西梧的衣服。
換衣服的時候,莎薇看到了葉遠山特地為她準備的圍帽,心裏泛起一陣漣漪,轉身望向山洞外麵,那個高大魁梧的背影,像一座山一樣毅力在那,若不是即將分離,她真的會以為他就會一直守在那裏,扞衛著這個山洞,守護著她。
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出山洞,葉遠山帶來的水也隻夠喝和洗傷口,是以她一直也沒有認真的洗過臉,現下對著水盆仔仔細細的梳妝,心底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葉將軍,我好了。”
葉遠山聞言轉身進洞,卻再次在洞口就猛地停住了腳步,西梧女子的麵紗具有怎樣的意義,他是知道的,所以當莎薇去掉麵紗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紗姑娘,你……”
莎薇見他那副傻掉的樣子,莞爾一笑,腮邊兩個巧的梨渦,彎彎的眉眼,長而卷翹的睫毛,明豔動饒同時帶著幾許俏皮。
“雖我們西梧女兒的容貌不能被夫君以外的男子所見,可是,我們今日一別,或許便是一生不見,你們蒼域總坦誠相待,我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對你坦誠一次,應當也無妨。”
葉遠山的臉上從見到莎薇整容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直透著一抹紅,聽莎薇這麽,他更是窘迫的不校
“紗姑娘嚴重了,事關紗姑娘的名節,紗姑娘還是快把圍帽帶起來吧!”
莎薇將圍帽拿起來,並沒有立刻帶上,而是緩步走到葉遠山麵前,將圍帽交給他:“葉將軍,你能幫我帶上麽?”
葉遠山一怔,垂眸看著莎薇,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微一動,可最終還是沒有將圍帽接過來。
“紗姑娘,這……恐怕不妥吧!”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莎薇心裏很清楚葉遠山是個守禮的君子,可這個時候,她就是想讓他親手幫她帶上圍帽,就像西梧人大婚的第二一早,新郎會親手為新娘帶上麵紗,婚禮才算是正式完成。
“教我蒼域話的先生曾,在蒼域,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無以為報,則以身相許,我知你位高權重,看不上我這樣粗俗的敵國女子,是以即便不能以身相許,也願意此生守節,今後,你在蒼域娶妻生子都隨你意,我會在西梧為你祈願,唯願你一聲平安康泰。”
莎薇目光澄澈的看著葉遠山,眸子裏的希冀仿佛是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的刮在葉遠山的心上。
“紗姑娘,既然你如此坦誠,葉某便也不藏著掖著,第一次見你,葉某便對你敬佩有加,後來得知你是女兒身,實不相瞞,我心裏是傾慕姑娘的,隻是礙於你我兩國立場敵對,這些想法也隻能藏在心裏。”
聽葉遠山到這裏,莎薇的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一雙明澈的眸子裏浮上了淺淺的淚意。
“現下姑娘即將回去,葉某心中也是萬分不舍,可若姑娘隻是出於感恩,大可不必賠上自己的一生,今日見過姑娘容貌的事,葉某也會即刻忘記,絕不會與任何人提及。”
聽到這裏莎薇的麵色一變:“不僅僅是感恩!我……我……”
即便莎薇不再往下,葉遠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臉紅的更厲害,躊躇著不知道怎麽接話。
半晌之後他才憋出一句:“不管因為什麽,姑娘都不必為了葉某誤了自己的終身,女兒家沒名沒分的為別人守節,不論是在哪裏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莎薇神色一冷,眼裏盡是失望之色。
“是莎薇一廂情願了,葉將軍莫要見笑。隻是莎薇雖為女流,卻也知一言九鼎的意思,莎薇守不守節是莎薇的事,原本也沒想要以此來約束將軍什麽,將軍在蒼域依舊是將軍,你我此生不見,將軍自是不必有所介懷,隻當這世上沒有莎薇這個人便是了。”
葉遠山一聽就急了,可再急,憋著滿肚子的話最終也隻是一聲歎息。
葉遠山雖自長在侯爵之家,可是向來不循規蹈矩,因此自到大做過出格的事不計少數,因此沒少挨葉賀的鞭子。
可是他再怎麽混,當事情輪到他心儀的姑娘身上,卻怎麽也不忍心委屈她。
他深知葉家是怎麽也不會接納一個西梧女子做長媳的,他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忍心將莎薇留下來,讓她沒名沒分的跟著他。
兩個人一路無言,未免引起蒼域軍的注意,他們徒步繞山道到了交界之處。
雪山遙遙屹立,洗梧江江水滔滔,隻要渡過了洗梧江,他們便真正是各一方,再見無期了。
葉遠山將包袱遞給莎薇,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朝著江邊走去,江風將她的裙裾高高拋起,圍帽上的白紗不住的搖曳,眼見著她的背影即將淹沒在江水之中,葉遠山緊咬著牙關,生怕管不住自己會出口叫住她。
就在這個時候,江對麵突然撲簌簌的如雨一般的箭矢朝著江麵上落下,葉遠山都來不及驚恐,身體已經猛地從草叢裏竄了出去。
他幾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至江邊,就在莎薇最後消失的地方,江水上浮著一絲絲纏綿暈染的紅色,葉遠山的心如墜冰窟,他一葛縱身躍入江中,不顧江水刺眼,四處搜尋著莎薇的身影。
在附近搜索了一陣,始終不見莎薇的身影,葉遠山想,此時江水湍急,莎薇若是受傷,無法在江水中定住身形,隻怕是要被衝至下遊。
想到這裏他一邊躲避著不斷從身側滑過的箭矢,一邊順流而下朝著下遊遊去。
不知遊了多遠,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不再有箭矢襲來,冒頭換氣的時候,見日頭也已經沉至山腰,他隻覺得自己的力氣隨著莎薇生的希望一點一點的抽離了身體,一雙眼睛卻仍如鷹一般凝視著四周。
直至飄道一處江水轉彎的夾角處,被一塊立在江邊的巨石擋住,才在巨石的另外一端看到了同樣被巨石絆住的莎薇。
在那一刻,葉遠山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又有了力氣,他瘋狂的用手扣住巨石的石壁,努力的讓自己能站起來,然後爬到巨石上麵,再探手去拉莎薇。
江風呼嘯,日頭早已沉寂,黑暗一點點的籠罩過來,兩個人濕噠噠的躺在巨石上,莎薇一動不動,而葉遠山看著黑壓壓的際,眼淚順著眼角流入浸濕的發際。
起先他隻是無聲的落淚,可是漸漸的從聲的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心裏都是這兩個多月兩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最後想到臨行時莎薇和他的那些話,還有她讓他給她戴圍帽時看著他的眼神,更是慟心不已。
他抬手就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然後含淚將莎薇輕輕的抱起擁進懷裏,口中不住的聲著:“我不讓你走了,我親手給你做麵紗,你就是我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總共了幾遍這樣的話,可每一次,心就痛一下。
“真的麽?!”
葉遠山猛地一震,難以置信的低頭去看懷裏的人,隻見莎薇蒼白的臉上帶著微微笑意,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和當初站在屍體堆裏看著他的樣子判若兩人。
“嗯!真的!”葉遠山點頭如搗蒜。
“那一定要好看,做的太醜,我可不要!”
“嗯,一定好看!”著葉遠山的淚又落了下來,莎薇眉眼彎彎的看著他的傻樣子,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冰涼的指尖滑過他滾燙的淚。
“你哭起來真醜!”
“嗯,我醜!”
“笑一笑,我喜歡看你笑,就好像雪山頂上的陽光,奪目璀璨。”
葉遠山便真的笑了起來,莎薇仰麵看著他,指尖停留在他的眉眼上,來回的描畫,最後被他擒住那隻不安分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親吻過每一根手指。
不知道是誰先動情,不知道是誰先發出那第一聲嚶嚀,地為證,江水為媒,他們就在那塊巨石上互許了終身。
莎薇徹底換上了蒼域女子的服飾,隻是仍舊輕紗遮麵,隨著葉遠山以他妻子的身份在邊城落腳。
葉遠山在邊城買下一處宅邸,那時的他就做好了一輩子戍邊的準備,隻要他不回京都,京都的一切就都和他沒關係,他就是莎薇的葉遠山。
邊城幾乎人人都知道禦西大將軍葉遠山有了妻室,卻沒人見過將軍夫饒真容,有的,將軍夫人貌醜無鹽,是以鎮日麵紗遮麵,有的,將軍夫人貌美如花擔心被入記,是以鎮日麵紗遮麵。
一年後,葉染出生,莎薇慶幸她沒有繼承太多她的西梧長相,到也不怕遭到過多的猜疑。
兩國的談判持續了兩年,大家都心知肚明,所為的談判,不過是為了下一次開戰爭取時間,和十八年後夏丹麗的和親如出一轍,有所不同的是,十八年前的那場戰爭是兩敗俱傷,而十八年後,西梧淪為了戰敗國。
葉遠山和莎薇都不,卻也都知道彼此對這場談判的在意,新的戰爭隨時都可能爆發,而那個時候,隻要莎薇的西梧身份被看破,隨時都可能麵臨生命危險。
隨著葉遠山越來越忙,莎薇就越來越不安,葉遠山隻是擔心她的西梧身份被看破,她卻還有一個秘密連葉遠山也不知道。
她很清楚,這兩年來,西梧一直都沒有放棄找她,她甚至親眼在邊城裏看到過西梧皇室近衛留下的聯絡標記。
如果有一,葉遠山知道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西梧女子,不是姓紗,而是姓夏的西梧的長公主,會不會也覺得是她騙了他,是不是也會懷疑她當初留下的居心。
很多事不是怕它來它便不會來,恰恰相反,你越是怕,它越是會找上門。
啟十八年四月,西梧蒼域再起戰端。
葉遠山披甲上陣,奉旨領軍守城。
戰火總會讓人心變得浮躁,邊城裏各種關於戰爭的留言再次肆虐,有人和談兩年僵持不下,是因著朝臣弄權。有人,這兩年裏西梧尖細已經遍布蒼域,所謂的和談不過是為了給這些尖細爭取時間。
很快這些留言隨著一些遷出百姓傳回蒼域境內,直至傳到了京都。
開戰半年後,葉遠山帥軍出城迎擊,兩軍對壘於洗梧江畔,而莎薇在府中卻收到了蒼域皇帝的聖旨。
在葉遠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莎薇和葉染就被押上了囚車運送回京,與此同時,從京都來的另一隊人馬卻直奔對陣前線,找到葉遠山的中軍帳。
“啪!”
見到葉賀的一瞬間,葉遠山就知道出事了,不等他開口問,葉賀就一記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可挨了這一巴掌的葉遠山什麽也沒,隻問道:“我妻女現下何處?!”
葉賀雖然暴怒,卻也知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陛下宣旨,將她押往京都,現下隻怕已經上路了。”
見葉遠山知道穆青瞻親自下旨將莎薇押回京都並不意外,葉賀更是暴怒:“你已經知道她便是西梧的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