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生子ii.
皇上如此堅定，其餘的人還敢說什麽。
既然連皇上自己都不在意，那誰還能自己找死？
一重又一重的痛意襲來。
郝枚已沒有心思計較皇上有沒有出去了。
她緊皺著的眉眼上，冷汗橫流，將往常繁茂滑亮的青絲浸透，一縷又一縷，毫無章法的貼在臉上。
“啊……”盡管咬緊了嘴唇，依舊還是有痛呼溢出嘴角。
郝枚幾乎已經忘了八年前生子的那場痛了，現如今的遭遇，便像是這輩子頭一遭一般，叫她痛苦的想要撞牆。
“枚枚，枚枚。”
皇帝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任憑她尖銳的指甲刺進自己的血肉。
仿佛感覺不到痛意一般，皇上輕呼著郝枚的名字。
心中焦急不已，撥弄郝枚頭發的手卻輕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
早知道生子這麽痛，就不要讓她再嚐一回這樣的痛楚，左右她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自己的兒子也已經不少了，實在是不差這一個了！
心頭有些怨對，卻不知道該怨的是誰？
是孩子嗎？
因為孩子的出生才叫她痛不欲生？
不，應該是怨自己吧，若不是要給自己生孩子，她又何必遭受這般苦楚。
恍然間，皇上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
那一夜，郝枚同樣是這樣躺在產房中，同樣痛得歇斯底裏。
自己同樣是帶著歡喜的心情迎接孩子的到來。
可是上一回，自己竟然喪心病狂的將初初生完孩子，還在虛弱之中的她關進了冷宮。
為的，不過就是一句她罵了自己的話。
盡管時隔八年，皇上還是清晰的記得當時從她嘴裏蹦出的‘混蛋’二字。
自己一生之中，第一次聽見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的，驚詫，憤怒自是不用說。
當時想也不想，一門心思就要懲戒這個口無遮攔的女子。
可現在細細一想，她說的沒錯，自己可不就是一個混蛋嗎？
“皇上，皇上！”
郝枚虛弱破碎的聲音喚回了皇上的思緒，他急急的俯身湊到床邊，輕聲細語：“在的，我在這裏，你放心，我一直陪著你，要是痛了你就抓著我，咬著我，讓我陪你一起痛，一起流血。”
“皇上，皇上……”郝枚似乎壓根就沒聽見皇上的聲音，嘴裏的念叨也不過是下意識的呼喚。
見著郝枚的意識渙散，皇上是又心痛又心急。
“怎麽樣了？
究竟怎麽樣了？
怎麽這麽久了，孩子還是生不下來？”
滿腔的心痛到了宮人這裏，便化作了排山倒海的憤怒。
赤紅的眉眼瞪著正在給郝枚接生的接生婆，嚇得後者連忙跪倒在地上。
“皇上，這生孩子且得等呢，娘娘的情況還算不錯，可現如今還得等著孩子自己往外鑽呢。”
“什麽等著孩子往外鑽？
他那麽小，怎麽鑽？
你們站在這裏是光看著出氣兒的嗎？
你們不幫忙，朕要你們來作什麽？”
皇上怒不可竭，看著滿屋子的奴婢，就像是看著一群廢物。
“趕緊幫手，若是皇後有個什麽差池，朕要你們所有人的九族來陪葬！”
天子一怒，自然不是幾個宮女接生婆能夠承受的。
各人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大呼皇上饒命之後，連忙抬起頭來忙著郝枚的事情。
在宮裏的這幾年，郝枚雖不算是事事順遂，可至少到現在來看，所得到的結果是好的。
兩個孩子承歡膝下，皇上又對她獨寵萬分。
現如今孩子又要出生，從皇上的態度來看，這必然是一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天之驕子。
不知是郝枚自身倒黴的原因，還是上天覺得，將所有的好事都給了她有些不公平。
於是，在接生婆剛剛向皇上保證完郝枚的情況無憂之後，接下來所看見的，便讓她整個頭皮都炸了。
“皇，皇上，娘娘，娘娘她……”接生婆的臉色慘白，嘴裏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麽了？”
她這樣子，無疑是讓皇上本就擔心的情緒跌到穀底，他激動的大聲喊道：“怎麽了？
究竟怎麽了？”
“皇上饒命啊，這孩子位置不對，皇後娘娘是難產了！”
接生婆一邊哭一邊磕頭。
郝枚現如今還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耳朵裏麵亂糟糟的，似乎被無盡的哭喊填滿。
而那些哭喊，顯然是來自滿屋子伺候的宮女。
“皇上，娘娘情況不太好啊，這胎兒難產，產婦能夠活下來的幾率實在是小，現如今娘娘也沒了力氣，身子底下還在不停出血，皇上，倘若是有一個萬一隻能保住一個的話，皇上……”“胡說什麽！”
皇上憤怒得青筋暴裂，“你鋼才不是還說很好嗎？
現在怎麽隻能選一個？
朕告訴你，朕都要，皇後和皇子，朕統統都要！”
“可是皇上.……”接生婆悲苦不已，“臣婦接生了多年，這樣的情況，實實在在是沒有見過活下來……”“你說什麽？”
接生婆的話，像是一雙巨大的銅鑼，‘哐’的一聲，狠狠的在皇上的腦袋頂上合攏。
皇上隻覺得有一瞬間，腦子裏麵一麵空白，除了難以承受的鈍痛，便什麽也沒有了。
“皇上，皇上！”
郝枚細弱的聲音猶如涓涓細流，從一片混沌中流淌過，讓皇上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清明。
“枚枚，沒事的，你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皇上湊近了郝枚的耳邊，聲音輕的像是二月的微風。
溫暖的氣息微微灑在郝枚的耳廓，臉旁，帶給她一絲一毫的堅強力量。
“皇上，別擔心，我可以的！”
勉強抬起眼皮看向皇上，被緊緊的握在他掌心的手努力回握著他。
故意忽略那不斷陷入泥潭的無力感，郝枚讓皇上拿了千年人參的參片含在嘴裏。
到了眼下這樣的情形，郝枚清楚的知道，要救自己的，還真的隻能有自己。
好在上一回也是難產，已經有過一回經驗。
這一次，當郝枚沉著下來之後，混亂一片的產房竟然開始有序起來。
小茹也是這時候回過神來的。
原本她都已經害怕擔憂得隻知道哭泣了，可是當郝枚振作之後的一瞬間，她也想起來了從前是怎麽在千難萬難中度過來的。
郝枚身子底下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半張床，小茹凝神跪下，端了熱水，小心翼翼的護理在一旁。
渾身發抖得產婆在受到鼓勵之後，也咬著牙，用盡畢生所學來幫助郝枚生子。
漫長的一夜，在所有人的心驚膽戰中度過。
終於，當黎明到來之時，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隨著刺透地平線的太陽光一同迸發出來。
“生了，生了！”
鬱鬱了一夜的產房終於鮮活了過來，一個個疲憊不堪的臉上，都綻放出了恍如隔世的笑。
“是個皇子，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個皇子。”
滿屋子的奴才都跪了下來，三拜九叩的朝著皇上表達著自己的歡喜之情。
隻是這歡喜之中，真心為皇上的有幾分，慶幸自己能活下來的又有幾分，竟是誰也不知道了。
眾人將將小皇子清理幹淨之後，小心翼翼地抱給了皇上。
此時的皇上，滿心滿眼都隻有憔悴過度的郝枚，他一手放在她的發間，一手輕撫著她濕漉漉的臉龐。
臉上的水漬太多，也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皇上拿了潔白柔軟的絲綿，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令人心疼的蒼白小臉。
接過來稚嫩的嬰孩，皇上都還來不及看一眼，便將他湊近郝枚，輕言細語：“枚枚，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多好看，你瞧瞧，他長得多像你，又大又亮的眼睛，在看著你呢。”
郝枚虛弱的扯了扯嘴角，張了嘴想要說話，可惜喉嚨裏麵一點力氣也沒有，聲音弱到連自己都聽不見。
可皇上似乎聽見了，他幸福的笑著，又心酸疼惜的說：“是啊，他好可愛，你生的孩子，能不可愛嗎？
枚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受了這般苦楚，往後咱們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我再也不要你再經曆一次這樣的痛苦了。”
跪了滿屋子的奴才，在聽見這句話之後，皆是心頭一驚，皇上不要子嗣了，那還了得？
這大夏的江山綿延數百年，若是將來沒人繼承那可怎麽是好？
可即便是心裏再驚，在場的人們，也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好了，都下去吧！
今日伺候的統統都立下了大功，小茹，吩咐下去，今日所有在產房之中伺候的人，全都賞賜白銀千兩，連升三級！”
得到了賞賜的宮人們自然是歡喜非常，白銀千兩，連升三級。
這樣好的事情，在整個大夏的曆史之中從未發生過。
不要說沒發生了，就算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想想這一夜的驚險，從差點株連九族到一下子連升三級，走上人生巔峰，就恍如做夢一般。
皇宮可不就是這麽一個神奇的地方？
讓人一呼一吸之間，都能經曆從天上墜落人間，又能從人間漂浮上九霄雲外這樣動人心魄的神奇經曆。
郝枚這回生子，實實在在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待到身子恢複之後，幾乎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皇上給孩子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拓跋淩雲，有會當淩雲頂之意。
意思不言自明，這個孩子，自一出生，就收獲了別樣於眾皇子的寄托與希望。
在皇上的心中，其餘的兒子，都變成了淩雲腳下的一座座小山，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跟這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相提並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