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誰之過
躲過了一劫，卻沒有躲過第二劫。
沉重的紫晶長壽樹倒了下去，好巧不巧，位置剛好和七皇子落下的位置重合。
隻見掛著琳琅滿目的紫晶葉片，在一瞬間天女散花似的敲打在七皇子柔弱的背上。
好在四皇子緊緊的將七皇子摟在懷中，為他擋去了一大半的擊打。
“哇……”七皇子畢竟是小娃娃，晝逢巨變，就算是沒有傷到，也被嚇得不輕。
哇哇大哭算是輕的，可這發泄一般的大哭聽在郝枚的耳朵裏，便如同剜了她的心肝一般疼。
撥開人群快速衝進來，郝枚一把便將孩子摟進了自己懷中。
皇上站在身邊，臉色陰沉沉的極為不好看。
殿中的孩子們倒是乖覺，看見皇上和郝枚前來，一個個的跟著宮女們連忙跪下來請安。
三呼萬歲之後，大家都垂首跪著，誰也不敢先說話。
“究竟是怎麽回事？”
皇上沉聲問道，雙眼在眾人頭頂掃過，直到乳母嬤嬤的麵上，停了下來。
乳母嬤嬤垂著腦袋，一時之間，也鬧不清楚皇上是不是問的自己。
心裏還在揣摩著要不要說話，皇上的第二遍問話便已經夾著雷霆萬鈞之勢襲來了。
“問你呢，究竟怎麽回事？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要不要朕賞你幾十板子醒醒神？”
這一下，乳母嬤嬤知道皇上說的是誰了。
哆哆嗦嗦的俯身趴在地上乳母嬤嬤緊張得舌頭有些打架。
“皇，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不是，不是奴婢，剛才三公主不小心才，才鬆了手。
奴婢的眼睛隻是看著七殿下，實在是，實在是沒有看見那長壽樹怎麽摔下去的啊！”
乳母默默呼天搶的叫喚著，生怕皇上一時氣憤，就要拿著她的人頭，去祭了摔碎的紫晶長壽樹。
又或者是，為著七皇子的哭泣，要殺了自己出氣。
乳母嬤嬤憋著聲音哭泣著，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一些。
而她也清楚的知道，決定她生死的最重要的關鍵，壓根就不在皇上，而在於皇後娘娘。
跪行至皇後娘娘跟前，乳母嬤嬤朝著郝枚磕了兩個響頭，才顫顫悠悠的抬起頭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皇後娘娘，奴婢沒有照顧好七殿下，是奴婢的失職，奴婢就算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是，娘娘，奴婢求你，在懲罰奴婢之前，讓奴婢知道七殿下究竟有沒有事，趕緊讓太醫來看看，七殿下有沒有受傷，若是知道殿下安好，奴婢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會安心的。”
郝枚心疼的哄著孩子，七皇子的大哭好不容易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看著可憐兮兮的乳母嬤嬤，郝枚壓根就沒心情計較。
現在對於她來說，隻有孩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要不要懲罰乳母，倒不是最緊要的了。
早在紫晶樹剛一摔下來的時候，機靈的小福子便已經匆匆忙忙的吩咐人往太醫院跑。
這會子大家能做的隻有等。
郝帥和小丫頭早就從軟榻上下來了，跟著滿屋子的孩子一般，跪在地上。
皇上看了他們一眼，本想叫他們起身。
可一抬眼，當郝枚幕沉沉的臉色撞進他的眼眸中時，皇上立刻便放棄了那樣的想法。
跪一下便跪一下吧，左右就這一會兒，也跪不壞的。
玉隱玨來得倒是快，放下藥箱，便吩咐郝枚把孩子的衣裳撥開來讓他看看。
也虧得現在正是盛夏時節，若是寒冬臘月裏，就這樣撥開了衣裳，那可不得受涼才怪。
待著宮女們搬來了屏風把其餘人隔絕在外麵，郝枚才將孩子放到軟榻上，輕手輕腳的，為他除去了外衫。
七皇子細皮嫩肉的，泛著小孩子特有的紅潤。
郝枚大約說了剛才的狀況，玉隱玨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
半晌，才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事，七殿下洪福齊天，並無大礙！”
“真的嗎？
好，好！
沒事就好！”
皇帝放下了心頭大石，伸手放在郝枚的肩上。
“好了！
你也別擔心了，既然玉隱玨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和郝枚說話的時候，如同和煦暖陽。
可皇上一從屏風後麵走出來，便如同川劇變臉一般，從頭黑到了底。
“你是小七的乳母嬤嬤？”
皇上的聲音像是從極寒的冰川縫隙裏麵透出來的，叫人聽了隻覺得連骨頭都是疼的。
乳母嬤嬤自然隻能點頭，“回，回皇上的話，奴婢是，是！”
“平日裏這個時辰，小七應該還在殿中玩耍。
今兒個是皇後的呃生辰，小七既然醒來，你不將小七抱來正殿給皇後瞧瞧，倒是抱來這兒作什麽？”
皇帝皺著眉，沉聲道。
“回皇上的話，是，是三公主說，喜歡七殿下，想要帶七殿下來看看她送給娘娘的禮物。
皇上，奴婢想著，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姐弟情深，奴婢自然不敢拂逆，所以，所以.……”“照你這麽說，還是三公主的錯了？
朕是不是應該讓她給你賠禮道歉？”
皇帝輕聲哼著，眼中滿是冷意。
乳母嬤嬤哪裏敢說是三公主的錯，她苦著一張臉，突然生出了一種就算全身上下都是嘴，也訴不清滿肚子的冤屈之感。
隻得趴在地上，顫抖著身子說：“奴婢不敢，是奴婢的錯。
三公主年輕，做事情自然是憑著自己的本心。
而奴婢沒有盡到勸誡的職責，才讓七殿下摔了的，皇上，都是奴婢的錯。
可是，皇上，皇後娘娘，求你們念在奴婢家中也尚有一子在嗷嗷待哺的份上，饒了奴婢一命吧。
倘若奴婢真的有了個甚麽三長兩短，奴婢那可憐的孩子該怎麽辦哪……”或許是悲切到了深處，乳母嬤嬤抽泣得停不下來。
因著要喂奶得緣故，吃的食物自然是金貴萬分的。
於是，乳母嬤嬤的身子看上去豐盈圓潤。
按說這樣的身材，不管怎麽看，都是個有福氣的。
可惜到了現在，當她悲傷萎靡的跪趴在地上的時候，卻覺得像是一片秋日懸掛在樹上的殘葉一般。
隻需要一點點的秋風，便能打著旋的落下來。
“哼！
虧你還是個有孩子的，便是連朕的一個小皇子都守不住，有什麽用？
朕問你，就算是三公主命你帶著小七來偏殿，你為何不看好七殿下？
孩子怎麽會到了三公主的懷中？
還有那棵樹，明明小茹都已經將它收起來了，為什麽會讓七殿下把玩？”
皇上嚴厲的看著乳母嬤嬤，不留一點情麵。
“皇上明鑒啊，奴婢守著七殿下，但即便是有了娘娘的命令，奴婢也還是奴婢。
三公主非要將七殿下抱過去，奴婢也實在是拗不過啊！”
“你個刁奴，自己犯了錯，還要將錯處推給三公主。
像你這樣的奴才，留了你也是禍害，來人哪.……”“等一下！”
郝枚抱著已經睡著的七皇子出現在皇上身後，冷不丁的打斷他。
垂眸看著乳母嬤嬤，平靜異常，“你先起來！”
“皇後娘娘？”
乳母嬤嬤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心裏的喜悅剛剛冒了個頭，便又被她生生的按了下去。
也不知道皇後娘娘究竟是甚麽意思，現下還是低調點好。
乳母嬤嬤自然是沒有站起身來，抬頭望著郝枚，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這件事你固然有錯，究竟要怎麽罰，咱們待會兒再說。”
郝枚說著，嚴厲的眼光轉向了小丫頭。
“霓兒，乳母嬤嬤說的可是真的？”
小丫頭跪坐在地上，似乎沒有聽見郝枚的問話。
隻見她往日明亮的眼睛裏，積滿了朦朧的霧氣。
在她眼前的，是滿地的紫晶碎片。
那可是她和哥哥花了好多好多的時間心血做成的紫晶長壽樹。
就連哥哥雕刻了三天三夜的樹幹，也被摔成了兩截。
碎裂在地上的紫晶，是那麽的璀璨奪目，似乎連它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已經四分五裂，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小丫頭說不清心裏究竟是怎麽樣一種感覺，就像是淡淡紫色光暈反射在她的臉上一般，淨是零零落落的光斑。
“霓兒，霓兒？”
皇上的聲音響起，想要上前去將她摟在懷中，又覺得現在這樣的狀況不太合適。
聽見皇上的聲音，小丫頭才緩緩抬起頭來。
當郝枚看見那張受傷的小臉時，滿是怒火的心，竟然狠狠的震了一下。
咬咬唇，即便是心疼，也要讓她知道是非曲直。
“霓兒，乳母嬤嬤說的，是否是真的？”
郝枚沉聲問道。
“娘親，我們的禮物碎了，我和哥哥千辛萬苦做的禮物，碎掉了.……”小丫頭忍不住大哭起來，滿心滿眼都是難過。
看著這樣的女兒，皇上第一個就無法再追究。
往前一步就要把小丫頭摟進懷裏，可還沒碰到她，便被郝枚緊緊的拽住衣袖。
轉過頭去看著郝枚，隻見她寒冰一般的臉上，亦有了絲絲動容。
“霓兒，你先告訴我，乳母嬤嬤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你堅持要把七弟帶到偏殿的嗎？”
小丫頭抬頭望著郝枚，抽噎著不說話。
“快說！”
郝枚板著臉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