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療傷
「關你什麼事!」少女怒吼了一聲,緊接著又咳嗽了起來,她漸漸站不住了,漸漸地看不到皇兄那張俊美的臉龐了。她並不懼怕死亡,死亡不過是移到另一個地方居住,對她而言並無所謂。她怕的是再也見不到皇兄……如果再也見不到皇兄,至少她不要皇兄忘記自己。
「亞曼拉,你先安靜,」洛西砍沙淡淡地把麗莎拉到身後,被貫穿的手掌漸漸收攏,握住亞曼拉刺入的匕首,「你就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閉上嘴,等御醫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亞曼拉突然大聲地笑了出來,笑得是那麼詭異、卻又那麼悲哀,笑到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是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的……」
她一咬牙,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深深插入洛西砍沙手掌的短劍拔了出來,那一剎,彷彿決堤一樣,洛西砍沙的手噴湧出了大量的鮮血。麗莎在他後面,幾乎要昏厥了,她只想衝上前去,拉過洛西砍沙的手,看看他怎麼樣了,但卻被他用另一隻手制住,動彈不得。
「皇兄……您是否忘記了這把短劍。」亞曼拉哀傷地看著那把染滿血跡的破舊匕首,「這是您送給我的啊……您親手做給我的,在我那麼小的時候,送給我的啊。」
洛西砍沙沒有說話,背對著麗莎,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就好像夢魘一樣,將屋子裡的每個人緊緊纏繞,讓人無法呼吸。
可以感到遠處火把的晃動,隱隱聽到士兵們焦急的腳步聲。
可以感到月亮的光芒漸漸地被烏雲遮掩。
可以聽到血液落在地上的聲音。
可以聽到死亡綻放的聲音。
「羅西惠丁頓,」
她雙目一瞪,望向麗莎,原本清澈而美麗的琥珀色雙眼,此時深深地凹陷了進去,染著異樣的執著,那是恨,深深的仇恨,彷彿銘刻在脊骨之上,每一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詛咒你。」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皇兄,請記住啊,只有您可以殺死我,只有您對我的無情……」
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意識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我詛咒你……羅西惠丁頓……」
聲音結束的那一剎,她往前一挺身子,反手一用力,握著那短小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喉嚨。
那一切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亞曼拉緩緩地倒向了地上,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長裙,在青花石的地板上漸漸暈開。她睜著眼睛,但是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皇兄
我不怕死
我只是怕永遠也見不到您
皇兄
我憎恨這個世界……憎恨這個沒有您對我愛戀的世界啊——
御醫的腿彷彿不聽使喚了,他顫顫巍巍地,一下子爬跪在地上,心中不由得忿恨起在睡夢中將他喚醒來此的孟圖斯。亞曼拉公主是必死無疑了,他救不活她。這樣的場景,法老實在太有借口遷怒自己,看來自己的老骨頭,怕是性命不保了。
他低著頭,額頭貼著地面,感覺那濃重的血腥味正順著空氣,沖入他的頭腦。不安感不由得更加強烈。
「你——」沉默了不知多久,淡淡的聲音又一次平穩地響起,牽動了在場每個人敏感的神經。大家用力將視線由亞曼拉公主的身上收回來,轉向聲音的主人。逆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那平穩得近乎殘酷的語氣,「把我的手包紮起來吧。」
御醫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法老的意思。他擦了擦額頭上細微的汗珠,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仔細地察看洛西砍沙受傷的右手。
匕首已經貫穿了那厚實的手掌阿。
洛西砍沙沒有表情,任由他包紮著。
「叫外面的士兵退下吧。」
孟圖斯一欠身,快速地轉身出去了。
然後又是壓抑的沉默。
「你們也……全都退下吧。」
剛包紮了一半的老御醫不由得抬起了頭來,「陛下,還沒有處理完傷口……」
「退下。」
冷漠、決斷,聽不出他的心思究竟為何。
麗莎猶豫了一下,擔心地看著他包紮了一半的手。他現在的想法,恐怕是她理解不了的。或許這個時候暫且退出去等等會比較好。她輕輕地對布卡點了點頭。布卡便把染血的寶劍收了起來,和御醫一起畢恭畢敬地向洛西砍沙拜禮。
幾個人慢慢往外退,麗莎走在最後,當她即將踏出房間的時候,只聽佇立在屋中的年輕君主輕輕地說了一句,「……薇。我只是想安靜一下。」
麗莎輕輕地扯了扯嘴,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她點了點頭,又最後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美麗少女,一轉身,大步走出了門去。
「我們在荷花池這裡等著,等法老出來,麻煩你繼續為他包紮傷口。」麗莎在池邊席地而坐,輕輕地囑咐手足無措的老御醫。御醫慌忙拜禮稱是,在一邊戰戰兢兢嚴陣以待。布卡走了過來,在麗莎身邊坐下,將染血的寶劍放在身側。
麗莎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少年。月光清冷地打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微垂的綠色眼眸里竟然映出了幾分陌生的冷酷神色。一直以來那如同燃燒的烈焰一般炙熱而單純的少年,突然變得好像不認識了一般。空氣中彷彿還漂浮著他將寬劍刺入亞曼拉身體的血腥味,麗莎一扭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趾,什麼都不想說。
時間慢慢地過去,世界彷彿都要靜止了。
御醫開始站著打瞌睡,麗莎還在發獃。突然,身邊的少年開口了,
「我這樣做,是為了你。」
麗莎下意識地一點頭,旁邊的侍女連忙跪了下來。
「殿、殿下,請原諒奴婢。」
麗莎反應了一下,盯著面前的銅鏡大約有若干秒,驟然想起自己是在定製婚禮的頭飾,只是因為太過睏倦,坐在凳子上睡著了。
「怎麼,你連給殿下試戴頭飾都做不好?這兩隻眼睛還要了做什麼?挖了算了。」這是麗莎才注意到前方不遠還立著個穿戴整齊的老臣,印象里,好像他就是主司這次婚禮後勤事務的內臣米迪亞姆。侍女爬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求米迪亞姆恕罪,不要挖去她的眼睛,但他卻彷彿要擺出一副很有架勢的樣子,作勢吩咐著,「來人啊,快把這個女人帶下去,不要耽誤了羅西惠丁頓殿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