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東方既白人頭落
秋風急，怒濤湧。
僅僅片刻間，守候在船廠之外的十多個西裝大漢，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倒下了。
關月明撣了撣衣角，神情悠然地推開船艙大門。
一股極其強烈的烈酒氣息，仿若燒刀般，縈繞在船艙之內。
一名身披狐裘，長著一雙狐狸眼的年輕人，懶散地躺在一張太師椅上。
左手美人，右手刀！
而在狐眼年輕人的麵前，則是一壇煮沸的梅子酒。
幾粒青梅在純白的酒漿之中翻湧。
酒麵之上，依稀可見一抹幽藍。
那是因為酒精度數太高，而燃起的火焰！
對於推門而入的關月明，狐眼青年眼皮都沒有動一下，而是突兀地唱了一段京戲——
“憶昔當年刺董卓，除奸去害定朝歌。”
“許田射鹿受呼賀，文武百官莫奈何！”
這是《青梅煮酒論英雄》裏曹操的一場念唱！
如今從狐眼青年的口中唱出，可謂抑揚頓挫，鏗鏘有力，氣勢十足！
關月明卻是嗤笑出聲，微微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是關家三尊者之中的另外兩個老家夥。”
“沒想到竟是你這麽一隻狐崽子。”
“東方明，十年不見，甚是想念啊……”
話雖如此，關月明言語之中的寒意，卻是個人都感受得出來。
東方明，北境關家三尊七王之中的流月王。
論年紀，甚至比起關月明來，還小上一歲。
但其手段卻近乎如妖！
特別是那一手唐刀功夫，更是讓許多江湖前輩，驚為天人！
十一歲，便開始嶄露頭角，在北境江湖上就有了一番赫赫威名！
十四歲便被關淩天老爺子器重，封為流月王。
替關家執掌北境江湖！
殺人不見流月王，東方即白人頭落！
從那以後，整個北境的江湖，全都籠罩在了關家流月王的血腥殺名之下！
而這個流月王，因為年紀畢竟太小，一直都被臥龍尊者諸葛青監管著，所以兩人關係，極親！
“二少爺，我看你不是想念我，而是想念我這顆項上人頭吧！”
東方明珠微微抬眼，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狐狸眼頓時眯了起來，讓人根本看不清這位年輕流月王的眼神，具體何為！
關月明閑庭信步地坐到東方明對麵，自顧自地倒了杯青梅烈酒，仰頭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還是搖頭，“這煮沸的酒終究不夠烈，要是有你的心頭血點綴其中，那番滋味，肯定很美妙。”
“喲！”
聽到這話，東方明卻是直接笑出了聲，“咱們關家的二少爺長出息了啊，都敢這麽和我說話了。”
“我可是清楚的記得，十年前，你被老爺子趕出關家的時候，還哭著鼻子呢！”
“十年不見，就這麽硬氣了？！”
關月明微微一笑，看著東方明眯起來的眼睛，“怎麽？你想試試？！”
“我哪敢呐！”
東方明往太師椅上一趟，“您現在可是千金之軀，哪兒是我這種不惜命的賤種能夠動的？！”
“是嗎？”
關月明笑笑，又給自己兀自倒了一杯酒，好像這船艙裏的主人，就是他一樣。
“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說著，關月明便把自己剛倒的那杯酒，推到東方明麵前，“來，這杯酒是我賞你的！”
本來笑眯眯的東方明，臉色陡然一僵。
然而他卻沒有直接殺性大發，而是笑著接過關月明推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東方明說道：“關月明，我也不和你在這裏話裏藏刀打啞謎了。”
“該說的，諸葛叔當初就已經和你說清楚了。”
“老爺子那麽想念咱們家的二少爺，我當然不忍心看到他老人家日漸憔悴，夜夜垂淚。”
“我這次來天江，就是想勸一勸二少爺。”
“是乖乖的和我回關家呢，還是被我綁回去？”
說到這裏，東方明臉上的笑意愈發地濃鬱了起來，那雙狐狸眼，恨不得眯成一條線！
麵對撲麵而來的殺氣與寒意，關月明卻毫無所覺。
他又拿了隻瓷碗，給自己滿上一杯，語氣隨意。
舉手投足間，竟還透著幾分風流！
“關淩天莫不是得了什麽絕症，沒幾天可活了吧？！”
“啪！”
本來還笑眯眯的東方明，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長桌之上！
霎時間，長桌分崩離析，眼見著火爐和酒壇就要落於地上，毀於一旦。
關月明卻大袖一轉，將那壇青梅酒穩穩托住，避免了這酒和火爐同碎一地的命運。
東方明瞳孔微微收縮，臉上笑容不變道：“二少爺料事如神，老爺子確實身體不太好。”
“至於陽壽還有幾何，隻能聽天由命了。”
“那挺好。”
關月明完全就是一副泰山崩於山而不色變的模樣，“就是可惜了這張桌子。”
“明明自己毫無過錯可言，卻還是遭受了無妄之災，白白丟了性命！”
“你……在威脅我？！”
東方明冷笑連連，“真以為自己有一點身手，就覺得自己能逆天了？！”
“你哪兒來這麽多廢話？！”
關月明有些不耐煩了，“你要不爽，就來過兩招，咱倆試試。”
“我保證不殺你就是了。”
“誇口！”
“錚！”
唐刀出鞘，一道冷冽寒芒宛若離弦之箭，向著關月明的眉心印堂，凶狠劈來！
然而——
關月明卻動也沒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隻是就著酒壇，直接來了一大口青梅烈酒。
洶湧而至的刀鋒猛地止住，東方明的一張臉，徹底冷了下來。
東方明寒聲道：“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關月明不屑一笑，“你的刀鋒如果敢再進一寸，此刻人頭落地的，隻會是你！”
“你應該慶幸，你這一刀隻是試探，而不是真的動了殺意！”
東方明冷笑一聲，收刀入鞘，明顯就不相信關月明的鬼話。
“雖然不知道你這五年來，到底經曆了什麽，但不得不說，就你現在的這一份膽識，就不是五年前可比的。”
“我忽然很慶幸，當初夫人讓我來天江斬草除根的時候，我擅自做主，放了二少爺一馬。”
“不然的話，我很可能就看不到這麽有意思的二少爺了。”
關月明輕笑道：“你的確應該慶幸。”
聽到關月明還是這種語氣，東方明不覺有些好玩兒。
“二少爺呐，你該不會是想說，多虧我當初放了你一馬，你現在才沒讓我人頭落地吧？！”
關月明笑著拍了拍東方明持刀的那一條肩膀，“聰明！”
明明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落入東方明耳中，卻宛若泰山！
那是宛若實質的殺意，和幾乎讓人呼吸一滯的恐怖氣勢！
在這一個瞬間，東方明的心裏，不知道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有些信了關月明的鬼話——
他真有可能，讓我人頭落地！
一個人的氣勢是絕對無法靠表演來演藝的。
那宛若實質的殺意，更加不可能偽裝！
隻有經曆過刀山血海的人，才能迸發出這種程度的殺意！
這是習武之人都知道的一個常識！
東方明眸光閃爍不定，僅僅是這麽一個瞬間，他自身對關月明的態度，卻驟然改變了。
他重新坐在了那張太師椅上。
隻不過相較於一開始的慵懶隨意，此刻卻是正襟危坐。
“二少爺，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何不願意回關家。”
“老爺子也隻是想看到你回歸關家，認祖歸宗，傳宗接代而已。”
“隻要你答應，便可立即恢複北境關家二少爺的身份！”
“就算你頭上還壓著一個大少爺，但他終究是不能擁有子嗣的廢人。”
“等老爺子百年之後，這偌大的一個北境關家，不就盡是二少爺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
關月明忽然大笑起來，就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
“狐崽子啊狐崽子，人人都說你殺伐果斷，人近如妖。”
“怎麽對於豪門裏麵的彎彎繞繞，就這麽不清不楚呢？！”
“我是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本就故意在裝傻？！”
東方明皺眉，“二少爺此言何意？！”
關月明反問道：“你知道什麽叫過繼嗎？”
“這……！”
東方明眼皮陡然一條，心中駭然！
講真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東方明性子是真的還算單純。
他雖然幫助關家執掌北境江湖，但對於豪門內鬥，實際上沒那麽清晰的認識。
江湖經驗再豐富，江湖手段再高明，也終究隻是江湖。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其中差距，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明白的。
但經過關月明這麽一說，東方明頓時就全懂了。
暫且不談關月明對北境關家的恨，單單是“過繼廢人”這麽一手，老爺子可能幹不出來。
但那位關家夫人，如今北境關家的實權掌控者，還真幹得出來！
“我忽然不想勸二少爺回去了。”
東方明這忽然蹦躂出來的一句話，卻是讓關月明有些意外。
“怎麽？別告訴我你在擔心我的安危啊？”
“如果我說是，想來二少爺也不會相信。”
東方明再次眯起了眼睛，笑眯眯的娃娃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二少爺，要努力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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