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張靈夕決定主動開聊。
“你們回到金陵不用整天上課，每天都在幹嘛呢。有一起玩嗎？”她特地是問“你們”。
“在金陵，不就是到處拜訪別人，和在家被別人拜訪。楊禕和崔甯都有來王家的清談會。我也去了楊禕家的清談會。楊丞相難得回朝辦宴，畢竟是楊禕成年，幾乎全金陵的世家都去了。”
“喔。對對對。你們是特地回去參加弱冠之禮的，很隆重吧。”
“就那樣。禮節太多。從早上跪到了晚上。陛下親自主持的。”王謹把手撐在下巴上，歪頭看著她。
本來就不夠亮的燈籠，在搖晃的車廂內，愈發顯得若隱若現。
但張靈夕覺得近在咫尺的王謹，眼睛特別明亮，她甚至懷疑他故意挑了個自己特別帥的角度看著她。
真是小瞧你了，很會哦。張靈夕不露痕跡的咽了咽口水。
“嗬嗬。成年咯。子默兄。恭喜恭喜。”她豪邁的做了個江湖拜會的手勢。
王謹聞言挑了挑眉毛，“你已經知道啦。”
“嗯哈。崔甯哥哥有寫信告訴我。”
“我還是想聽你叫我名字。字是給他們叫的。”
張靈夕聞言眼皮顫了顫。取了字之後，叫名字就變成了很親密的事了。她藏在袖子裏的手捏了捏緊，嘿嘿一笑，“你介意我脫掉鞋子嗎？我走了一天好累啊。想盤腿坐著。但是鞋子上有泥，會弄髒軟墊的……”
“你隨意。舒服就好。”
張靈夕大剌剌地脫了皮靴，順勢往角落坐了坐，放鬆的盤起雙腿靠著軟墊，不經意地拉開了和王謹的距離。以前她覺得王謹高冷有距離感，在他麵前一直比較矜持。如今他直球示愛，還軟硬不吃，她索性舉止豪邁一點，看能不能把他發展成兄弟情了。
她不是不心動。女人嘛，對帥哥總是包容一點，何況對方那麽主動，還有高冷和熱烈的反差萌。可是，她現在掛著皇後的名，雖然隻是因為所謂的命格，可陰陽令的任務是真實的，還是個見不得光的臥底。時機真的很不對。
況且，心動和愛上之間，還隔了十萬個喜歡啊。從小看各種愛恨情仇的傳奇話本和大戲，又有母親那曲折的愛情故事在前，她自認為練就了一副鋼鐵心髒。
兩個人的空間，裝睡也不是，雖然她真有點犯困，但回學宮的路還長，必須找話題尬聊。她指了指櫃箱上的酒，“喝點？今天光顧著看燈了，都沒喝上一杯上元佳釀。”
王謹倒了酒給她遞過來，又靠她近了近。
“之前聽你說，楊禕經常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啊？是什麽時候的事啊。他總在我麵前誇自己厲害呐。難得您今天願意多說幾句，給我多說點他的糗事嘛。我以後好笑話他。”
王謹歪嘴一笑，“你這麽想了解他啊。”
張靈夕：“……”
他瞥了瞥她，還是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我們很小就一起到太學讀書了。一幫十來歲的孩子呆在一起，打架不就太正常了……”
張靈夕其實對他們小時候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今天聊上這個也純粹是沒話找話，但她居然在聽王謹講楊禕的童年八卦。王謹唉！她還沒聽幾句，臉上已經露出了微笑。
“怎麽了？”
“哈哈。想多了解了些楊禕和崔甯。也多了解了解你啊。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和你說那麽多話呢。”
王謹撇了撇嘴，“我不是不說話，隻是平時一堆人在那，我不高興說而已。”
張靈夕抬抬眉毛，衝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完全理解。不會說話和不想說話。兩回事。明白。嘿嘿。”
“誰像楊禕啊，和什麽人都能聊起來……”
馬車一路上山，著實顛簸，天太冷，喝了酒又不揮發，溫酒還特別上頭，很快張靈夕就暈暈乎乎的睡著了。
王謹停下聲音，撐著臉靜靜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在小臉上投下扇般的影子，鼻子小巧精致，嘴唇輕輕撅著，說不出的可愛。睡著了如此安靜的她，平時是那麽靈動和鮮活。和他在金陵看過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樣。
他不喜歡她對他客客氣氣的樣子，就喜歡她架著腿亂聊的模樣。可是她前一秒還在和楊禕打鬧，後一秒和他一說話就會變得斯文規矩。他不知道羨慕了楊禕多少回。
初初，他真的是被她這種疏離的鮮活吸引的。完全不像那些姑娘對他要麽過於主動要麽過於害羞。中秋節一吻，他當下以為對方主動出擊了，還有點失望和不屑，結果人家其實完全沒當回事，甚至想和自己劃清界限，坦蕩的態度反而令他好長時間小鹿亂撞心有餘悸。
他以前對將來娶什麽樣的夫人，完全沒有想象，也沒有意見，反正到時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不定陛下指來誰家的姑娘。他都無所謂。可是後來，閉上眼睛，腦裏心裏都是她的樣子，一個皺眉一個嘟嘴，哪怕對楊禕的白眼，他都覺得可愛。他想一直看到她。所以，他樂得一直陪他們下棋彈琴。
可是馬上就要成年了，家裏也提過要準備張羅成親的事了。這讓他開始琢磨著是不是得主動出擊，把她納為己有，將來好帶回金陵。
當然，那時真的想著是“帶回金陵”。哪個公子不是妻妾成群呢。所以行動上也是拖拖拉拉不緊不慢的態度。
直到，她去了成都。
大半個月都沒回來。他幾乎夜不能寐。每天鬼使神差就會走到她的房間，看看她做的衣服，畫的靈符，寫的字帖，就可以呆上幾個時辰。他越來越清晰明白自己的心。
他不想在旁邊聽了。他想和她嘰哩哇啦的聊天。他想把全世界的美好都送給她。然後看著她笑。多有意思。
可是初次告白，铩羽而歸。他以為她隻是活潑小可愛。沒想到她果決得他瞠目結舌。完全不給解釋的機會。他哪是逼不得已的想負責任啊。他不知道為那個吻開心了多久。
他也掙紮過，那隻是一個遊戲。如果不是自己坐在她身邊，她可能會吻別人了。但他也因此堅定，這就是他們的緣分。但，必須把她留在身邊，打上自己的烙印，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那次表白後，他低潮了一陣子，但可以天天看到她，也就沒再采取什麽行動。
回到金陵。相思決堤。連母親都看出來了。而且，母親也支持他找一個完全不屬於世家的姑娘。多好。不用瞻前顧後的考慮層層利益。就是單純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