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酒桌上，是人都能看出來張靈夕哭過，嘴都哭腫了。
大家隨便哈啦了一會，就草草結束了。
謝淋到是覺得有些奇怪，蕭潯的微笑一直很讓他舒適，所以他才大著膽子坐在了他身邊。可後半程，他被隔壁人的笑瘮得背脊發涼是怎麽回事？
“謝湃哥哥，這身裙子我挺喜歡，我穿走啦……我留在那個房間的衣服物品，勞煩你明天派人收拾了給我送過去吧。我懶得弄了，想回家了。”
“好的。需不需要給你多送幾身？真的挺好看的。”謝湃看張靈夕臨走時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忍不住打趣一下她。
“行啊。我有空來你這客串演出得了……”
“聽她瞎胡扯。她又喝多了！”楊禕按著張靈夕的頭，把她往外推，“我們先送師妹回去啦。有空來我家輕談會。”
他說出“我們”永遠那麽自然。他自己，身邊人，也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的“我們”是指他和崔甯。
雖然他今天其實很不是滋味。
晚上和金陵裏許久不見的公子們瞎聊，劉家公子問他聽說沒：虞家大小姐特別喜歡崔甯，聽說他從青城山回來了，也到了婚嫁年齡，纏著她爹求陛下賜婚呢。
楊禕心道：“那個虞家姑娘從小就喜歡跟著崔甯轉，他們去了青城山幾年，都把這人忘了，沒想到她惦記得挺緊的。”
他餘光看了看崔甯，他還是那麽淡淡然的走在旁邊，沒有多餘的情緒，但也沒有絲毫冰冷，“他要成親了嗎？”他覺得心被誰割了一道口子，抽著涼氣滴滴答答的滲血呢。
“你告訴王謹你是誰了？”崔甯開口問到。他其實甚少主動管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兒，往常楊禕想找他八卦，都被他淡淡打住了。
“嗯啦。都回到金陵了。還是早點坦誠吧。”張靈夕頓了頓，“嗬。我在青城山時，真的有動心的。他很可愛。一點都不高冷。長得也比小時候好看多了。哈哈。我看臉的。”
“不是說你當上陰陽令主就不用當那個什麽…。嘛？”楊禕嘀咕道，但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誰不是覺得那個尊貴的名份，天生就是燙嘴的呢。
“話是這麽說的。但……那位貴人，之前完全不催我回金陵，現在回來了也不召見。誰知道他打得什麽算盤。他要反悔，我還真是沒轍。所以，還是別給人任何希望吧。我就告訴了他我是蕭靈兒。沒再告訴他其他任何了。”
“嗯。等塵埃落定後，再做打算不遲。人活於世，真不能為了一己私情隨心所欲的。”
張靈夕乖乖的點點頭表示認同。到是楊禕聽了進去，心上的刀痕又被自己拉扯大了一點，血已經不隻是滴落了，簡直是要流淌了。
把張靈夕送回了府邸。崔楊兩人再並肩漫步在南大街。夜已深了，街上人很少。
“你在擔心他們嗎？你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崔甯主動問到。
“噢。嗯。”楊禕有些局促的答應著。
“才不是。你在想什麽？還不能給我說嗎？”
“沒想什麽呢。我有什麽不能給你說的。”楊禕心道：“這事還真是給誰說都行，除了給你說。”但他還是特別豪邁的撞了一下身邊少年的肩頭。“我倆啥關係啊。”
“我倆啥關係？”崔甯停下腳步，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子。
“啊……好兄弟。好朋友。好知己。已經一起長大，還可以一生一世的，親人。”楊禕故作輕鬆的想蒙混過關。
“嗯。一生一世，的親人。”崔甯笑了笑，“如果以後靈夕離開金陵降妖伏魔，我們和她一起去吧。我不想留在金陵。現在成年了，會被要求著……”崔甯停頓了一下，楊禕瞬間心髒提到了嗓子眼。“會被要求從仕。我不想當官。”
楊禕鬆了一口氣，傻笑著接話，“我也是。不想呆在金陵……當官。”
兩人都笑了，沒有相視。現在他們越來越少對看，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兩人一起，或者和靈夕一起，眼睛都是看著天地，看著萬物，看著靈夕，就是不看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開始了這種默契。
那邊，張靈夕回到府裏，一切又是極其自然的發生著，為她倒滿整桶熱水，為她鋪床，為她灑了香粉，為她調好油燈。就如最貼心的丫鬟，像是從小伺候她的。
做完一切，乖巧退下，沒有多餘的打擾，連看她的眼神都是清澈見底的。
張靈夕脫下那身粉白長裙，舒服的泡在浴桶裏，琢磨著陛下的意思。她今天鬧的滿城風雨，陛下肯定會知道的。
會生氣嗎？換在她小時候，他肯定不會的。
其實，除了別人影射他是個暴君，還有嚼舌根他和她母親的過往情事，她對當今聖上並無偏見。甚至還有些許好感。因為他對她一直特別寬容和憐愛，宮廷宴會，總把她的座位安排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其實以她的身份是不符合規矩的。隔三差五的賞賜，也是遠遠多於其他宗室子弟。
她把這歸結於，他對母親的愛屋及烏念念不忘。也可能是他沒有女兒。他十來個側妃，生了七八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兒，也真是奇了怪。
當然這些特別關愛，她起初內心是抵觸的。她覺得陛下給的任何特別待遇，都是在打她父親的臉。
直到有一天，她男裝出去野完，還在巷子裏和世家公子打架了，黑著臉爬牆回家，剛好遇到陛下來探父親，兩人正在後花園散步。她坐在牆頭，低頭和陛下對看。那位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沒有半點生氣，而是看著她憐愛的大笑，還調侃她“被誰打得臉都腫啦？需不需要叔叔給你出頭啊？我身邊可都是最頂級的金牌打手呢。”
她沒好氣的說，“我替街角小妞出頭，還需要別人幫忙，說出去我臉往哪兒擱。”便踩著屋頂回自己院子了。沒有行君臣之禮。
不過後來，她看陛下又順眼了許多。覺得他也不是那麽完全功利和城府。
如果不是母親驟然離去，他又突然下旨冊封皇後。她也許還在把他當成天底下最可愛的叔叔呢。
嫁給叔叔，是亂倫的。儒家經典和傳奇畫本都這麽告訴她。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可是，還有最可怕的情況。他們說，她其實是陛下的女兒。而且她母親從未直接否認過。
“真相到底是什麽？”張靈夕重重的捶了一下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