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延期
沈星暮的手機裏還保留著他與徐小娟的對話錄音。那時也是在惡念空間裏,他認識她才短短幾天。錄音裏清楚記錄著她的一段原話,便是“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從未遭遇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什麽‘惡念空間’、‘死亡遊戲’、‘善念之花’、‘惡念之花’之類的詞匯,我根本就沒聽說過。我怎麽知道我為什麽能看到惡念空間的入口啊?”
這段話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徐小娟的確是在遇到沈星暮和葉黎之後才遭遇這些光怪陸離卻又驚險無比的事情。可是這段話中也藏著一個隱晦的漏洞,當時沈星暮並沒有察覺,但後來被夏恬發現。
在徐小娟說那段話之前,沈星暮和葉黎提及過“惡念空間”、“死亡遊戲”、“善念之花”,卻絕對沒有提及過“惡念之花”。
如果徐小娟一開始就和惡念空間沒有任何關係,她是怎麽知道惡念之花的?
這個漏洞的確存在一定的牽強成分,但沈星暮又不得不重視這個漏洞,畢竟事關善念之花。
沈星暮回蟄城已接近半月,這段時間裏,他除了去集團大樓開了兩次高層會議,在會議中著重打擊沈星夜和趙慧妤之外,剩餘時間都在家裏陪伴夏恬。
值得一提的是,沈星夜和趙慧妤真的走得很近,像極了熱戀中的情侶。然而他們明顯不是善男信女,這兩個人走到一起,必然在籌劃某些陰謀。
對此沈星暮隻是冷眼看過。他知道,憑他們兩個人,絕對不可能扳倒沈臨淵。
沈星暮真正好奇的是,夏恬和徐小娟到底聊了什麽。他直言問過,但夏恬拒絕回答,拒絕理由依舊是“我們女孩子聊的話不能隨便告訴你”。
沈星暮盯著她,好久之後才質問道:“莫非你忘了徐小娟本身的問題?”
夏恬莞爾道:“是我們多慮了。小娟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她和葉黎在一起,一定會非常非常幸福。”
沈星暮冷笑道:“善惡相對,有善念之花就有惡念之花,這勉強可以解釋徐小娟說出‘惡念之花’這個詞。但她為什麽要假裝失智?你可不要告訴我,她僅僅是為了讓葉黎更關心她,才裝成弱智?”
夏恬歡快地拍手道:“星暮,你真是太聰明了,我還沒解釋你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沈星暮的眼角輕輕抽動,麵無表情道:“莫非你聽不出,我剛才的話完全出自反諷?你認為我會相信這個解釋?”
夏恬忽然不笑了。她的眼中泛起淡淡的憂傷,用尤為低鬱的語氣說道:“星暮,具體原因我不好解釋,這件事牽扯太多,為了小娟的安全,我不能對你透露太多。不過你剛才的解釋的確對了一半。小娟裝成小女孩,有一半原因,的確是為了得到葉黎的關懷。至於另一半原因,我不能說,你隻能自己去想。”
沈星暮想不出來,便不去想。他盯著她,忽然溫和一笑:“我忽然發現,佯裝漠不關心、佯裝什麽都已忘記,好像是你們女人管用的、以退為進的招式。”
夏恬道:“可是你把這招用得更好。”
沈星暮忍俊不禁。
夏恬繼續道:“星暮,你相信我,小娟沒有任何問題,以後不要再叫人去監視她了,這樣隻會越加僵化你和葉黎的合作。”
沈星暮點頭道:“我相信你。”
關於徐小娟的問題在此告一段落。沈星暮完全相信夏恬,在他心中,這個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值得相信的人。
現在他們該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就在前天,夏恬接到夏秦的電話,說是肖淺裳已經答應這場婚事,十月初,他們就要結婚了。
這無疑是一個重磅消息。肖淺裳不僅僅是霓城肖家的三公主,更是仇世的合作搭檔。她忽然答應嫁給夏秦,這其中不可能沒有貓膩。
無論她是為了做肖家的內應,還是為了不可控的善惡遊戲,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眼下是九月中旬,距離夏秦和肖淺裳結婚的日子還有半個月。而這半個月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
沈星暮和夏恬最希望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便是夏秦與肖淺裳的婚事能取消。
可是這種事情隻靠祈禱是完全沒用的。冥冥中的神明可不會眷顧凡人的禱告,不然每個人都億萬富豪。
他們必須付諸行動。而他們的行動便是找夏秦談心,最好是能用言語說服他,讓他放棄這場婚事。
夏恬是夏秦最愛的妹妹,他一向寵她,隻要她撒一個嬌,就能輕易改變他的決定。
然而這一次卻有些意外。夏秦的態度非常堅決,不因夏恬的三言兩語而動搖。乃至是夏恬使出“最終武器”,佯作委屈、掉眼淚,他也不為所動。
然後夏恬就真的感覺到了委屈,仿佛最愛自己的哥哥忽然就變成了別人的了。她咬著嘴,一邊哽咽,一邊指責道:“哥哥!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啊!我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我在你心中,居然還不如一個長得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
夏秦抬手撫了撫臉上的傷疤,淡淡說道:“恬恬,其他事情也就算了,這次你就不要再胡鬧了。哥也是人,總不能形單影隻一輩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討厭淺裳,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她很好,好到甚至讓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我相信,以後你就不討厭她了。”
夏恬吼道:“你明知道肖淺裳嫁給你是有陰謀的,你還幫著她說好話。我看你是色欲熏心,迷了心智,連我這個妹妹也不要了!”
夏秦撓頭,幹笑著安慰夏恬,但嘴上卻不鬆口。他是鐵了心要娶肖淺裳。
沈星暮坐在一邊安靜聽著這對兄妹的對話,直到夏恬完全沒了詞,這才很隨意地開口道:“夏秦,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比肖淺裳漂亮的女人並不少?”
夏秦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漂亮又如何,不漂亮又如何?隻要我看得順眼,哪怕她滿臉麻子也無所謂,如若我看不順眼,縱然她傾國傾城我也不屑一顧。恰巧不巧的,我看肖淺裳非常順眼。”
——這像極了男人們標準式的詭辯。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看一個滿臉麻子、醜陋不堪的女人順眼?
沈星暮心裏嘲笑他,臉上卻沒有表情,淡淡問道:“那肖淺裳看你順眼嗎?你有沒有想過,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是什麽感覺?”
夏秦問:“是什麽感覺?”
沈星暮道:“是一種明明吃過飯,卻又好像餓著肚子的感覺。”
夏秦的眉目一冷,厲聲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沈星暮皺眉道:“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夏秦冷聲道:“我是問,你是怎麽知道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是什麽感覺?莫非你認為恬恬不愛你?沈星暮,你給老子聽好,就是因為恬恬一直愛著你,老子才沒有一刀劈了你!你若隻是這樣想想也就算了,如果你敢做對不起恬恬的事情,老子一定把你剁成肉醬——”
他的話還沒說完,沈星暮便麵無表情地接下後文:“然後倒進潲水桶喂狗。”
夏秦怔了一下,爾後譏誚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沈星暮道:“我知道你沒有開玩笑,但你實在不該偷換概念,轉移話題。我為什麽知道娶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什麽感覺?這種事情不是用腦子想一下就知道了嗎?一定要親身體會才知道?夏秦,你還是如實說一下你對肖淺裳的看法的好。畢竟你們的婚事牽扯到許多問題,其中不僅關乎槍神社與肖家,我們沈氏集團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夏秦沉默。
夏恬在這時添油加醋道:“哥哥,你就相信我們吧。肖家和槍神社早就結了仇,肖淺裳忽然答應嫁給你,一定藏著很深的陰謀。說不定整個槍神社都有可能因此而覆滅。如果你真的想結婚,換誰都好,我一定尊重並支持你,但肖淺裳不行,她太危險。”
夏秦安靜掏出衣服口袋裏的香煙,正要點上,沈星暮便一把抓過他手中的香煙,皺眉道:“夏恬是病人,別在她麵前吸煙。”
夏秦又老老實實把煙盒收回口袋,沉吟著說道:“恬恬,沈星暮,你們來找我,說了這麽多,為的就是叫我別娶肖淺裳。”
沈星暮和夏恬同時點頭。
夏秦目光幽深地盯著夏恬,問:“恬恬,如果當初我不答應你嫁給沈星暮,你會難過嗎?”
夏恬立刻反駁道:“哥,你不要隨便舉例子,這兩件事完全不能混為一談。”
夏秦沉聲道:“恬恬,你先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夏恬埋下頭,小聲道:“會難過,可能難過到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夏秦尤為平靜地說道:“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夏恬揚起頭,張開嘴想說什麽,可她看到夏秦的臉之後,又什麽都說不出了。
沈星暮把從夏秦手中搶來的香煙塞到嘴裏,打火機一響,香煙就燃了起來。
夏秦立刻吼道:“你他媽是不是腦子不好!不讓老子吸煙,你反倒吸起來了!?”
沈星暮淡淡道:“我出去吸支煙,你們慢慢聊。”
沈星暮真的扭開門就出去了。
他在門外吸了一支煙,又等了幾分鍾,夏恬出來了。
沈星暮的目光透過虛掩的門看到夏秦正坐在沙發上吸煙,似乎他此刻也非常鬱悶。
夏恬抓起沈星暮的手,嫣然道:“星暮,我們回家。”
沈星暮問:“怎麽樣?夏秦怎麽說?”
夏恬道:“這件事基本上解決了。哥哥已經答應我,要找肖淺裳好好談一談。我知道,哥哥並不是蠢貨,肖淺裳喜不喜歡他、愛不愛他,他自己能看出來。”
沈星暮卻搖頭道:“有的男人精明得不得了,但在女人麵前就變成了頭腦簡單的蠢貨。”
兩人回了家,卻都有些無聊。他們打算再去附近的景區旅遊,叫上葉黎和徐小娟。
沈星暮還記得,葉黎的家鄉在蟄城,辭縣,雲魚鎮,那裏有一個雪林山,山上有寺廟,冬季可以賞雪,秋季也能觀賞山林風景。
沈星暮想去葉黎的家鄉看一看,順便拜訪一下葉黎的父母,便提議去雪林山旅遊。
夏恬答應了。
沈星暮當天就給葉黎打了電話,想即刻出行。電話裏,葉黎尤為抵觸地說道:“要不過兩天,後天的樣子再去吧。我和小娟都有點怕我的父母,我們想先過兩天安寧的日子。”
沈星暮想到葉黎的父母也都是富國社的成員,便知道葉黎所說的“安寧的日子”是什麽意思了。
他答應了,決定後天再去旅遊。
然而他們還沒等到後天,夏秦的電話便先一步打來了。
讓沈星暮沒想到的是,肖淺裳居然來了蟄城。而且她身邊並沒有任何隨行保鏢,連禹自強都沒來。
她來的時候還帶了許多禮物,大多是保健品,送給逐漸年老體衰的劉俊。
最不可思議的是,所有人都認為劉俊不會輕易服用肖淺裳送的東西,他卻當著她的麵,直接就吃了一劑。
莫非他不怕這些保健品有毒?抑或是,他已百分之百認可了肖淺裳,對她不設任何防範?
當然,這件事是夏秦在電話裏說的,沈星暮和夏恬都沒有親眼目睹。
夏秦大咧咧說道:“恬恬,沈星暮,你們來邊郊吧,就是恬恬以前住的那棟別墅,我和淺裳都在這裏。呃,對了,恬恬不會打麻將,沈星暮,你再多叫一個人來。”
——打麻將?莫非夏秦叫我們過去是為了陪肖淺裳打麻將?
沈星暮感覺好笑,但他沒有拒絕。這是沈星暮第一次有機會見肖淺裳,他也想知道這個比夏恬還瘦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和照片長得一樣。
沈星暮原本想打電話叫高哲羽一同前去,因為高哲羽的麻將技術很好。但轉念一想,他過去可不是為什麽打麻將,肖淺裳是仇世的搭檔,她本身便存在莫大的玄機,他還是叫葉黎一同前去的好。
沈星暮打電話給葉黎說明了這一趟出行的重要性,葉黎一口便答應了,並且要帶徐小娟一同前去。
沈星暮,葉黎,夏恬,徐小娟四人抵達別墅時,夏秦和肖淺裳就在牛奶白的柵欄裏靜候著。
自從夏恬搬走,這棟別墅變得寂寥,沒有保鏢,沒有司機,沒有傭人,連別墅外小狗屋裏的狗子也被夏秦牽走。
偌大的別墅裏隻有他們六個人。
原本別墅裏並沒有麻將機,因為夏恬並不打麻將。現在別墅大廳裏中心的茶幾不見了,被麻將機取代,而且桌子還非常新,像是今天才買回來的。
夏秦和肖淺裳連招呼都不打就已入座,沈星暮和葉黎對視,均心照不宣地點頭,也跟著坐上去。
麻將機運轉,麻將在桌子裏“嘩啦啦”碰響,直到麻將洗出來,立在沈星暮麵前,他仍目不轉睛盯著肖淺裳。
她的確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的美麗不僅僅體現在柳棉一般纖細的身段上。她的麵容光潔、平滑,沒有一絲瑕疵。她的發絲柔順細長,宛如烏黑的綢緞。她的肌膚雪白、細膩,且肌肉勻稱,線條平順,像名匠打磨出的羊脂玉。
她身著淺綠色紗衣,紗衣很長,當她坐下時,便旖旎至地麵,風情萬種,迷人無限。
哪怕是她打牌的時候,纖細的手指抓起麻將的動作,也顯得優雅美好。
她的確是一個世間少見的美少女。
沈星暮看著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夏秦。他的相貌原本還算英俊,隻不過臉上多出三道疤之後,英俊變成了凶厲,像行走在屍山血海的殺神,顯得凶惡無比。
一個甜笑如雪的美少女和一個行走黑道的殺神,果真是一點也不般配。
可是他們坐在一起時,又顯得好生融洽。仿佛他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
沈星暮的麻將技術非常糟糕,而葉黎還不如他。
他們兩個坐在麻將桌前,就好像慈悲無限的“善財童子”。
不到三個小時,沈星暮和葉黎各自輸了好幾千塊。這些錢換成糖果,又夠徐小娟吃上好幾年。
太陽漸漸西沉,興致高昂的肖淺裳與夏秦也都有些累了。
最後一把牌打完,肖淺裳伸了一個懶腰,忽而甜笑著對沈星暮和葉黎伸手。她說:“沈星暮,葉黎,初次見麵,以後還請多指教。”
沈星暮遲疑片刻,握了握她的手,淡淡說道:“其實我們並不是第一次見。上次我有見過你。”
肖淺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像是開玩笑一般說道:“上次我們沒有好好打個招呼,還真有點遺憾。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多的是。我還等著你們兩位來給我送零花錢呢。”
沈星暮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肖淺裳和葉黎握過手之後,忽然看向夏恬。她的目中有一絲驚訝,興許是被夏恬不弱於她的美貌驚住了。
爾後她看向徐小娟。兩個女人對視了好一會,卻連一句話也沒說。
肖淺裳並不急著回霓城,但在這之前,她也並不與夏秦同居。肖淺裳覺得這棟別墅非常不錯,就決定先在這裏住幾天。
晚飯過後,肖淺裳便打著嗬欠下了逐客令,仿佛這棟別墅已經變成她的,她要洗澡睡覺了,其他人就必須離開。
五人從別墅裏出來,沈星暮和夏恬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夏秦便先一步說道:“恬恬,我和淺裳的婚禮延期了。”
夏恬驚訝道:“為什麽延期?我看你們在一起時不時很融洽嗎?莫非她還在考慮,所以提出延期?”
夏秦淡淡說道:“延期是我提出來的。臉上的融洽不代表心裏的融洽。她的目光很是飄忽遙遠,像是在遙望著未知遠方的某個人。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夏恬問:“這就是你提出延期的原因?”
夏秦道:“是的。”
夏恬問:“延到什麽時候?”
夏秦斬釘截鐵道:“延到她真正注意到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