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陰影
當一個人對“念”的理解深刻到某種程度,居然可以做到創造次元與維度這種宛如天方夜譚之事?
沈星暮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心中燃起強烈的希望,急切問道:“父親,既然‘念’連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到,那麽我是不是也能夠使用‘念’去救夏恬?”
沈臨淵遺憾道:“孩子,你說的這種可能性或許存在,但以你我現在的力量,絕對救不了夏恬。或許你從未察覺到,夏恬的‘念’非常強大,強大到甚至需要使用極其複雜的禁製來進行壓製才行,而她對‘念’的理解,也遠遠超過我。連她自己都沒辦法拯救自己,我們當然也是無能為力。”
沈星暮的神色一沉,澀聲問道:“父親,關於夏恬,你知道多少?”
沈臨淵道:“我知道的並不多。隻不過——”
沈星暮急切問道:“隻不過什麽?”
沈臨淵道:“我第一次見夏恬的時候,就隱隱感覺到,她和你的母親一樣,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
以往的時候,沈星暮對這個世界的真實了解不多,所以他一直認為夏恬是一個非常簡單、單純的女孩子。而今他逐漸意識到,她比世上的任何女人都要複雜,複雜到他們共枕一年有餘,他對這個枕邊人卻一直是一知半解。
她的確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她總是蒙著一層薄薄的麵紗,站得遠遠的,縹緲、依稀、可遠觀卻不可觸及。
她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畫地為牢,封鎖身心。她的痛、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悲傷,全部都隻屬於她一個人,他永遠無法確切體會到她的感受。
所以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彼此心意相通的一對璧人,也隻不過是一時偶然的默契。
自己的痛,果然是隻有自己才能領悟。
沈星暮感到濃濃的失落。他發現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他竟和葉黎一樣呆板愚昧。
如同葉黎至今看不透何思語、看不透徐小娟一般,沈星暮也從未將他最愛的夏恬看清楚過。
沈臨淵道:“孩子,回去吧。沈氏集團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這場鬧劇也已經到了尾聲,趙天相和柯愛明從一開始便不可能贏,他們的餘生會在大牢裏度過。”
沈星暮問:“那趙慧妤呢?”
沈臨淵道:“我不知道。”
沈星暮驚訝道:“你不知道?”
沈臨淵道:“趙慧妤的結局是什麽,隻有星夜知道。”
沈星暮沉默。
沈臨淵道:“星夜的性格,其實和你相差無幾。隻是茜茜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使得他的心智發生了扭曲,變得殘忍與狠辣,做出了許多荒唐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人的本性與生俱來,星夜總歸是我的和茜茜的兒子,他也總歸姓沈。”
沈星暮冷冷說道:“荒唐到無時無刻想置我們與死地。”
沈臨淵不說話。
沈星暮問:“父親,關於‘念’的理解,我想向你請教。既然你也說了,使用‘念’拯救夏恬的可能性或許是存在的,那麽我至少要先達到你的高度,再去進一步摸索拯救夏恬的辦法。”
沈臨淵輕歎道:“這種問題,僅憑言語根本沒辦法解釋,我想教你,卻不知道該如何教。”
沈星暮皺眉道:“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沈臨淵道:“是這個意思。”
沈星暮在顧信義的別墅裏靜站了一會,耳邊再無任何聲音響起,沈臨淵似已離去。
沈星暮思考著,決定先回郊外的別墅,回到夏恬身邊。
他感覺夏恬冰封自身的“念”,本身便藏著莫大的玄機。至少以他對“念”的理解與掌握,還不能輕而易舉冰封一個人。
***
中伏過後,時間到了七月底。
金光燦燦,爍玉流金的城市裏,無論是為生活而奔波的底層工人,還是事業有成坐辦公室裏忙碌的高層領導,均在這個季節心浮氣躁,揮汗如雨。
沈星夜也一樣,高強度的運動使得他全身疲憊而燥熱,漆黑的頭發仿佛變成了黑色的水藻,汗水浸透他的每一寸皮膚。
隻不過他的疲憊和其他為生活而頂著烈日忙碌的人有所不同。別人是因灼熱的氣溫與接踵不斷的工作而汗流浹背,他卻是躺在空調屋裏,宛如嗜血虎狼,發了瘋一般掠奪趙慧妤的身體,方才如此疲累。
趙慧妤的確是一個非常妖嬈迷人的女人。她總能讓他精神百倍,忘卻生活中的一切煩惱與苦悶,甚至忘記時間與空間,安靜沉醉在香豔迷亂的溫柔鄉裏。
隻可惜“忘我”的美好時間總是那麽短暫。沈星夜每次激情享受夠了,心中油然而生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空虛。
尤其是他看著趙慧妤麵無表情、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模樣,心中便宛如萬千針紮一般難受。
有的時候,得到比失去更讓人害怕。
因為取舍得失,往往是並駕齊驅,有得到就有失去,有獲取就有遺失,這仿佛是亙古不變的至理。
正因為得到了,方才知道有的東西是永遠得不到的。
趙慧妤那毫無生機的眉眼,便好像一張充滿譏誚與嘲笑的臉,嘲笑沈星夜縱然得到她的人,也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沈星夜抓起被子,小心翼翼地將趙慧妤蓋好,爾後安靜穿衣,準備出門。
趙慧妤的睫毛輕輕一顫,空洞的眼睛動了一下,宛如石刻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溫柔問道:“星夜,這麽熱的天,你要去哪裏?”
沈星夜看著她的美麗笑顏,不覺舒心,反而像是被鉗子揪住了心髒,又酸又痛。
沈星夜道:“我要出去找一個人。”
趙慧妤問:“你去找誰?”
沈星夜道:“周玉強。”
趙慧妤驚訝道:“周玉強不是沈臨淵的秘書嗎?你找他幹什麽?”
沈星夜道:“無論怎麽說,沈臨淵是我的父親,也是你的公公,你不該直呼他的名字。”
趙慧妤開眉一笑,揚眉問道:“那我該喚他什麽?公公嗎?沈董嗎?抑或是父親?”
沈星夜沉默。
趙慧妤問:“你去找周秘書,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沈星夜直言道:“趙天相和柯愛明加起來也絕不是沈臨淵的對手,如果我一直坐視不管,他們遲早一敗塗地。我去找周玉強,是因為我知道,現在唯一能出其不意打敗沈臨淵的辦法,就是利用他最信任的人。”
趙慧妤的眉梢微微上挑,抿嘴道:“你不讓我直呼公公的名字,你卻張口就是喚沈臨淵,莫非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妥?”
沈星夜道:“我是我,你是你。我可以喚沈臨淵的名字,你卻不可以。”
趙慧妤問:“為什麽?”
沈星夜淡淡說道:“無論我和我的親人關係如何,也僅僅是我們家的事情。你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受過良好教育,懂得禮儀與涵養的好女人。你該對你的男人的親人,保留最基本的尊重。”
趙慧妤道:“所以你也不該直呼我的父母的名字。”
沈星夜搖頭道:“我的確很想稱他們為嶽父嶽母,然而他們好像從未視我為女婿。人的關係常常是對等的,就如同我視你為老婆,你就該視我為老公,隻有這樣,我們才走得遠。”
趙慧妤掀開被子,光著腳丫踩到地上,蓮步款款而來,張手便抱住沈星夜,親吻他的側臉,咬著他的耳朵說道:“老公,我愛你。”
沈星夜的背脊一涼,猛地一個哆嗦。
趙慧妤笑語嫣然道:“星夜,是這個樣子嗎?”
——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啊!!
沈星夜埋下頭,負在身後的雙手已捏緊成拳。
他有一股衝動,便是直接刨出自己的心,給趙慧妤看個清楚。讓她知道,他真的深愛著她,將她視作世間唯一。
然而人無心不可活。
無論愛與不愛,都和死人再無關係。
沈星夜還不想割舍自己對趙慧妤的愛,所以他要好好的活著。
沈星夜抬手撫住趙慧妤的臉,用指尖擦拭她的眼角,溫柔說道:“慧妤,如果你想哭的話,大聲哭出來就好了。”
趙慧妤把頭靠在沈星夜的懷裏,甜笑道:“世上可不是每個女人都如一般幸運,能和自己最愛的男人在一起,這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哭?”
沈星夜輕撫她的頭,手心來回摩挲她的發絲,眼裏卻不覺間浮出悲傷。他苦笑道:“在別人眼中,沈家的沈星夜,像是一個多餘的人。因為沈臨淵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企業家,他能從兩手空空開始,僅用了不到十年時間,便一步一步創建起幾乎統治整個蟄城經濟的沈氏集團。他在企業界宛如神話傳說一般讓人景仰。
沈臨淵有個兒子,名字叫沈星暮。他繼承了沈臨淵的優良傳統,各方各麵都優異無比,甚至隱隱有種青出於藍、即將超越沈臨淵的趨勢。
沈臨淵還有一個小兒子,名字叫沈星夜。他成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坐擁與生俱來的家境背景優勢,卻不思進取,除了風花雪月,此外百無一用。
所以別人都認為沈星夜是多餘的,像沈家的一顆毒瘤,社會裏的一大敗類。
可是有誰知道,沈星夜還是學生的時候,也曾懸梁刺股,刻苦奮進,也曾拿到名次,享受全校師生的掌聲。他也曾脫離沈家這顆大樹,獨自創業,並且隻用了三年時間,就創建了一家有模有樣的營銷公司。
沒人知道這些。就算有,別人也會認為沈星夜靠的是沈家這顆大樹,走了很多後門,方才小有成就。
因為沈臨淵和沈星暮的光輝實在太過耀眼,所以無論沈星夜怎樣努力,也得不到認可。
所以他變得頹廢,甚至逐漸憎恨沈臨淵和沈星暮,恨他們為什麽這麽優秀,恨他們掩蓋了屬於他的全部光輝。
他變成了殘忍而狠毒的公子哥,整日醉吟風月之餘,還屢屢算計沈臨淵與沈星暮,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便是製造的一起車禍,差點奪走沈星暮的性命。隻恨月老為沈星暮拉了一條非常美麗的紅線,讓一個叫童遙的女人做了他的女友,並且在他最危險的時候救了他。
沈星夜恨沈星暮。沈星夜擁有的東西,沈星夜都想搶過來。所以沈星夜也盯上了童遙,隻可惜童遙並不是勢利而拜金的女人,沈星夜拿她束手無策。而且童遙是沈星暮的女友,沈星夜害怕輿論,也不太敢明目張膽地與沈星暮爭搶。
後來沈星暮又認識了一個叫夏恬的女人。那個女人也很奇特,不但長得美麗,性格溫和,而且還有非常不錯的音樂天賦,原創了不少好聽的歌曲。
沈星夜見不得沈星暮的任何好,所以他想把夏恬也搶過來,並且悄悄付諸行動。他派人去攔截夏恬,最後弄出了一起撞車事件,好幾輛車被撞成了廢鐵,卻沒能將她成功截下來。
然而他不知道,夏恬是夏秦的妹妹,夏秦是槍神社的第二頭目,槍神社則是蟄城最可怕的黑幫。他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一位手段通天的黑道大哥。為此他心驚膽戰很長一段時間,連尋常出門都要喬裝打扮,並且不時安排替身吸引夏秦的視線。
再後來,有一個非常嫵媚迷人的女人來到了沈星夜麵前。那一晚沈星夜因心緒苦悶,在酒吧裏喝悶酒,喝得醉眼迷離,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美麗的女人。
那個女人叫趙慧妤。
沈星夜起初對趙慧妤非常感興趣,也想過通過正常交往的方式追求她。可是她總是對他保持一個不近不遠、若即若離的奇特距離,似抬手就能抓到,但偏偏每次抬手又抓了個空。
沈星夜可不是什麽善茬。若要強行得到一個女人,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他的耐心被耗盡之後,也就不再保留顧慮,直接用一包迷藥把她迷暈在床。
諸如此類下作的事情,對沈星夜而言早已是輕車熟路。他並不擔心事後會釀成什麽可怕的後果,因為他靠著沈家這棵大樹,哪怕是引來天大的禍事,也有沈臨淵在前麵頂著。
可是最諷刺的事情,偏偏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沈星夜說著,神色變得越發低鬱,而靠在他懷裏的趙慧妤,似乎也不覺間緊蹙眉頭。
趙慧妤問:“最諷刺的事情是什麽?”
沈星夜的嘴角扯動,露出悲憤的笑容,沉聲道:“最諷刺的是,原本隻想玩玩的沈星夜,竟不知不覺中愛上了趙慧妤。而趙慧妤的心中,念念不忘的一直是沈星夜的大哥沈星暮。仿佛沈星夜無論做什麽事情,都一定籠罩在沈星暮的陰影裏。他所愛的女人,偏偏愛著沈星暮,你說這好笑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