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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共謀

  宛遊龍這麽一說,童遙也深深感受到人性的複雜,因為她本身也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


  她分明拚了命去忘掉沈星暮,然而無論她怎麽努力,也拂不去他早已埋進她心中的思念種子。


  在外人看來,她是美麗、高傲、冷漠、淡薄、宛如亭亭玉立的雪蓮、隻可遠觀不可褻瀆的罕見女人。但她自己清楚,她和其他女人沒有任何區別,她同樣渴望著那份遙遠而神秘的溫暖。


  隻不過當所有人都誤認為她高冷傲嬌,不可俘獲之時,她也的確向著眾人期待的方向發生了改變。


  她總是裝作一副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尤其是有關沈星暮的事情,她一向不聞不問。


  而她越是如此,心中就越是煎熬。


  人就是這樣,總喜歡戴上千奇百怪的麵具,讓人看不清真實的自己。或許在某一刻,連自己也忘了自己原本的麵貌。


  所以人總是這麽複雜,複雜到同時兼具諸多相互衝突的性格,隨時都可能做出讓人瞠目結舌的古怪之事。


  童遙挽了挽額前頭發,用手指按著眉心,安靜整理思路,爾後認真問道:“遊龍,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


  宛遊龍驚訝道:“你現在應該問的,不是我為什麽來蟄城嗎?”


  童遙道:“你剛才已經說了,你來蟄城的目的就是為了救我。”


  宛遊龍苦笑道:“童老師,那是我隨口胡謅的話,你也信?”


  童遙道:“事實是,你的確來蟄城救了我。”


  宛遊龍撓頭好一會,輕歎道:“我來蟄城,除了救你,還有另外一件必須做的事情。”


  童遙問:“什麽事情?”


  宛遊龍沉聲道:“我最愛的女孩要嫁人了。”


  童遙怔住。


  宛遊龍道:“她叫肖淺裳,是霓城一個大家族的小公主。她要嫁給蟄城一個叫夏秦的人。你知道槍神社嗎?在蟄城的黑幫組織裏,槍神社是絕對的霸主。夏秦是槍神社的二號頭目,而且遲早會接手整個槍神社。對了,夏秦是夏恬的哥哥,你可能認識他。”


  童遙的確見過夏秦,就在一個月前,她去郊外的別墅探望夏恬時,便看到了夏秦。


  她回憶起他額上的三道猙獰刀疤,蹙眉道:“夏秦給我的印象非常凶厲瘮人,不是好對付的人。你來蟄城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和他作對,阻止肖淺裳嫁給他?”


  宛遊龍捏緊拳,尤為凝重地道:“我不僅要阻止淺裳嫁給他,還要把夏秦布置好的婚禮現場,變成我和淺裳的宣誓禮堂。”


  童遙問:“你做得到嗎?”


  宛遊龍道:“我有基本的自知之明。夏秦本身已是極難對付的男人,他身邊還有一個棘手的錢漫欣,最重要的是,沈星暮也會出席他的婚禮。以我現在的能力,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縱然我做不到,我也必須努力嚐試一次。我不想把我對淺裳的萬千情思永遠埋在心裏,所以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童遙問:“你心裏連一分把握也沒有嗎?”


  宛遊龍澀聲道:“連半分把握也沒有。我甚至不懷疑,我去攪亂他們的婚禮,有可能被瞬間殺掉。”


  童遙咬咬嘴,認真道:“你說一下他們結婚的時間、地點、以及會到場的重要賓客。我幫你想一下,有沒有可行的辦法。”


  宛遊龍皺眉道:“童老師,我知道你很聰明,總能想出讓人驚愕不已的好辦法。但有的事情,僅靠智慧是沒辦法解決的。夏秦和錢漫欣都還好,我有辦法應付,真正難對付的是沈星暮。他實在太強,我和他的力量差距已經大到無法用任何技巧或策略彌補。”


  童遙正色道:“你確定你說的是沈星暮?”


  宛遊龍道:“我感覺我的吐詞很清晰。”


  童遙抿嘴一笑,問:“你的意思是,隻要有人能牽製住沈星暮,你就能把肖淺裳從夏秦手中搶走?”


  宛遊龍點頭道:“是的。”


  童遙道:“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任何計謀都不起作用。那你就該考慮另辟蹊徑,用另類的辦法迫使沈星暮不出手。”


  宛遊龍皺眉道:“我想不出這種辦法。夏秦和夏恬是親兄妹,沈星暮是夏恬的丈夫,換言之,夏秦就是沈星暮的大舅子。他怎可能坐視別的男人鬧他的大舅子的婚禮卻無動於衷?”


  童遙露出迷人的笑容,自信道:“我有辦法讓沈星暮不出手。隻不過在這之前,我認為你有必要向我解釋一下,你那誇張的跑動與跳躍能力,以及你的透視與遠程監視能力。”


  宛遊龍遲疑道:“你真想知道?”


  童遙重重點頭。


  宛遊龍道:“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得上,我就向你解釋我的那些仿佛超自然的能力。”


  童遙再次點頭。


  宛遊龍問:“童老師,你知道惡念空間嗎?”


  童遙蹙眉道:“惡念空間是什麽?我沒聽說過。”


  宛遊龍的神色微微一怔,嘴裏輕聲叨念著“莫非”、“可能”、“果然”之類的字眼,卻久久不回答童遙的問題。


  好半晌之後,宛遊龍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地說道:“童老師,既然你能聽到‘惡念空間’這個詞,就證明你本身也擁有非常強大的‘念’,隻不過你還不懂得如何使用它的力量。”


  童遙驚訝道:“莫非你問我‘惡念空間’,是想知道我能不能聽到這個詞?這個詞有什麽玄機嗎?”


  宛遊龍道:“這個詞當然有玄機,因為正常人的意識中,根本不會有這個詞的概念,哪怕旁人提及這個詞,他們也會眨眼忘記。你能聽到並記住‘惡念空間’,就足以證明你擁有極其強大的潛力。說不定你也有可能變得比我、乃至是沈星暮更加強大。”


  童遙的臉上有了驚奇之色,安靜等待宛遊龍的講解。


  宛遊龍把“念”的概念,以及“念”有可能衍生出的各種能力都詳細地講述了出來。


  童遙聽完之後,原本清醒不已的大腦,卻仿佛遭受了某種抽象力量的衝擊。她的記憶發生了變化,宛如凍結的冰塊忽然融化,一些原本就屬於她的模糊記憶,漸漸變得清晰。


  童遙想起來了。


  在一年半以前,也就是去年年初,她和夏恬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是在這棟房子裏,她幫夏恬解開了山上女屍的謎題。那時候,房子忽然變了色,每一麵牆壁都對應三階魔方的顏色,門窗均大開,通向其他色彩鮮明的房間。


  那是一個奇特的魔方世界。而她和夏恬離開那個魔方世界的辦法,就是把錯亂的魔方的每一麵都轉動至同色。


  那一次,是她背著夏恬,跌跌碰碰,不斷摔倒、不斷爬起,曆時三個多小時,才勉強逃出生天。


  去年四月,沈星暮和夏恬在蟄城外環的小鎮舉行婚禮時,也發生過“念”的戰鬥。


  杜昌翊和杜貞,一男一女,宛如地獄中走出來的淒厲鬼神。


  兩人的戰鬥之慘烈,童遙回想起來仍是曆曆在目。


  一個月前,童遙去探望夏恬的時候,隻看到夏恬在床上沉睡,卻沒看到她體表的冰層。


  而現在,她全都想起來了。一切與“念”有關的記憶,都如潮水般湧入她的大腦。


  童遙的臉色變得凝重。她按著沙發扶手,緩緩坐下,安靜思考好一會,這才說道:“遊龍,我已經知道你的力量是怎麽回事了。你能告訴我,惡念空間又是什麽嗎?”


  宛遊龍搖頭道:“惡念空間是什麽,我也解釋不清楚。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世人的無形惡念匯聚成的異度空間。這個空間有意識,會自主選擇一些‘念’潛能強大的人,迫使他們為了自身的執念,不斷進行善惡遊戲。”


  童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宛遊龍又道:“我順便提一下。惡念空間這一次選中的遊戲玩家中,其中一人就是沈星暮。因為他想救活並治好夏恬的執念無比強大,這股執念使得他無法抽身而退,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經曆千奇百怪的死亡遊戲,為的就是拿到三朵善念之花許願救活夏恬。”


  童遙靜坐著不說話。


  宛遊龍站起身,大幅度舒展四肢,運動片刻便微笑道:“童老師,我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還有疑問,隻能靠你自己去摸索。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了。”


  童遙忽然問:“為什麽?”


  宛遊龍不解道:“什麽為什麽?”


  童遙道:“我並不蠢。你的眼中藏了什麽,我是一目了然。”


  宛遊龍皺眉道:“童老師,你到底想說什麽?”


  童遙一針見血道:“你喜歡我!”


  宛遊龍當即搖頭否認道:“你可別胡說。我至始至終隻喜歡淺裳一個人。”


  童遙道:“你看著我的時候,眼睛很溫柔。可是為什麽,你無數次靠近我,又無數次躲避我?”


  宛遊龍沉默。


  童遙道:“你對我講解過‘念’之後,我大概能想到。你喜歡的人的確是肖淺裳,但你所說的另一個你,卻喜歡我。這就是你總是忍不住想占我便宜,卻又不敢對我做太過分的事情的原因。”


  宛遊龍補充道:“這也是我一直暗中保護你的原因。”


  童遙問:“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宛遊龍仰頭,目光飄忽地盯著天花板,沉吟許久之後才悲憤道:“他是一個心狠手辣、茹毛飲血、罄竹難書的大惡人。”


  童遙問:“他有多壞?”


  宛遊龍道:“他的心是黑色的,黑得無邊無際,連惡念空間都隱隱懼怕著他。他可以一時無聊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玩具戲弄,也可以一時興起隨手殺掉一個無辜的人。在他的眼中,生命不存在任何價值。他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在下一刻全數死亡,他甚至為此付諸行動,想方設法殺死全世界的人。”


  童遙問:“所以真正要對付沈星暮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宛遊龍酸澀一笑,搖頭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是我或者是他,有什麽分別嗎?”


  童遙問:“我見過他嗎?他為什麽喜歡我?”


  宛遊龍道:“大學一年級的我,就是他。或許你自己也沒察覺到,你的一些細微舉動,總能給人一種難以言表的溫暖。”


  ——大學一年級?


  童遙的記憶中,大一時期的宛遊龍,似乎很內向、很沉默、上課時總是麵無表情地坐著、不和任何人說話。


  那時的宛遊龍,和現在的宛遊龍的確不像一個人。


  宛遊龍感慨道:“他在北科大的上學那段時間,你是唯一一個和他說過話的人。因為他太安靜,安靜得仿佛在思考宇宙的起始、外星文明的存滅、宏觀世界的構造、微觀世界的規則、人從何處來、將去往何處等等深奧莫測的問題。他的安靜引起了你的注意,你主動與他說話,聊了許多物理知識,比如牛頓引力、麥克斯韋電磁、範圍場論、凝聚態物理等等。”


  童遙點頭道:“你說的這件事的確發生過。但我是北科大的應用物理講師,和學生聊天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僅憑這一點,他就喜歡我?”


  宛遊龍道:“你主動抓過他的手,並且細心勸導他,叫他開朗一點,活潑一點。”


  童遙道:“這事我就不記得了。”


  宛遊龍笑道:“所以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一些隨意舉動,能給一個人帶來仿佛融入血液骨髓的溫暖。”


  童遙問:“那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方才這麽憎恨這個世界,甚至想讓全人類滅亡?”


  宛遊龍抬手按住自己的頭蓋,嘴角扯動著,麵部稍稍扭曲,尤為吃力地說道:“童老師,你還是不要一直追問的好。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再這樣下去,我怕我真會忍不住。”


  童遙疑惑道:“忍不住對我動手?”


  宛遊龍大步向門外走,嘴裏快速說道:“我和他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是互通的。他喜歡你,會影響到我。我們一直同處一室,指不定什麽時候我就狼性大發了!”


  他說話時已經走出房門。


  童遙快速追出去,站在玄關前大聲說道:“遊龍,你記住,等到夏秦和肖淺裳結婚的那天,一定叫上我!”


  宛遊龍站在電梯門前,不回頭,也不回話。


  童遙甜笑著補充道:“我認為搶人家新娘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如果你不想錯失你最愛的肖淺裳,就務必叫上我同行。因為隻有我有辦法讓沈星暮不阻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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