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2)
公孫淩聽完茗香的轉訴,神情微微愣了一愣,但隨即臉上便出現了淡淡的笑意,緊緊握著柳怡柔的手,“是朕當時太過於魯莽了,倒是冤枉了皇後……”
柳怡柔配合著他淡笑咧嘴笑了笑,“如今皇上知道了便好,臣妾這般倒也不用背負著罪名過了……”
公孫淩笑了,吩咐了立在殿外的玄靈,“明日待得王錄行刑完畢,將德妃縊殺……”
玄靈的目光朝著柳怡柔瞧來,柳怡柔則是捧著茶盞,臉上仍是微微淡淡的笑意!不去替王媛辯護什麽,也不去替她去求情,玄靈看了她的眼神,倒也明白了,應了一聲,便又退了下去……
公孫淩的眼神又萎靡了下來,柳怡柔瞧著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忽聽殿外來報,釗皇子到……
說話間,釗兒便掀開了門簾踏進了內殿,瞧了瞧公孫淩和柳怡柔,連忙跪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這一些日子,她一直沉浸在哀悼柳懿的沉痛中,而後便是忙於對王家的報複,似乎已經許久都沒有見到釗兒了,今日見到,連忙向他招手,釗兒起身走了過去,柳怡柔拉著他問了問近些時日的生活起居和功課,公孫淩則在一旁笑眯眯的瞧著他們……
一直在這廂顧著釗兒,卻猛然聽到了公孫淩咳嗽的聲音,柳怡柔這才反應過來,公孫淩還在身旁,關切的問道:“皇上不礙事吧?”接著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宮女去斟了一杯熱茶!
柳怡柔輕輕的替他順氣,又服侍他喝了點熱茶,公孫淩這才緩了過了!較之剛才釗兒來時他的眼神一亮,此時卻更加的萎靡了……
卻是強自打起了精神,吩咐了釗兒幾句,便昏昏沉睡了過去!
瞧著外麵的天陰陰沉沉的,似是想要下雪,柳怡柔便親自將釗兒送回了殿中,這邊又折回了椒房殿,用了晚膳,早早的歇下了,明日是王錄魂斷之日,她要親自看著他咽氣……
雖是躺下了,但卻是惆悵九轉費思量!今日公孫淩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從她手中得到金甲軍的兵符,包括他命玄靈明日縊殺王媛……
不過是為了讓柳怡柔感到他是站在她身旁的,王媛得罪了她,那便讓王媛償命吧……
雖說她對王家是仇恨入骨,但是卻沒想到公孫淩做事更為狠絕……
輕輕歎了一口氣,翻了個身,瞧著似乎是快要天明了,映著窗紙都有些蒙蒙發亮了,卻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茗香便前來叫她起床了,說是暴室那邊要開始行刑了……
柳怡柔有些麻木的坐了起來,卻是吩咐道:“讓暴室那邊等本宮到了再行刑了,留著王錄一條命,本宮有事要問清楚……”
“是……”茗香應了一聲,又連忙吩咐小內侍前去暴室前去傳話!
一番洗漱,再而便是用過早膳之後,茗香給她披上了披風,跟在她身後朝著暴室走去……
昨日搭好的戲台已經被拆了,空曠的廣場上一片寂靜,越是臨近暴室越會聽見似有似無的呻吟聲,哼哼唧唧的,像是有人拿著羽毛拂過你的心髒,令人身上萌生出一層雞皮疙瘩……
小內侍率先跑去通報,當柳怡柔走到暴室門前時,行刑的一眾人等,還有王媛都在門口,“參見皇後娘娘……”
渾厚的男聲和抽噎的女聲,在眼前形成了兩個不同的畫麵,行刑的劊子手一臉的漠然,而觀刑的王媛則是玉眸紅腫,淚灑翩翩……
“都起來吧!”
暴室之中仍舊備下了幾樣小點心,柳怡柔喜愛的清茶!
落座之後,劊子手像是街頭賣藝的藝人,朝著柳怡柔又是微微一揖,接下來便是下刀……
王錄沒有昨日初初行刑時的嘶喊,刀片劃過身上,他隻是暗聲嚶嚀著,呻吟著,卻再無昨日那般罵爹罵娘嘶吼叫罵……
血,滴滴答答的落下,順著刑床落下,在地上匯聚成小小的一汪……
清茶飲盡,柳怡柔放下了茶盞,幽幽開了口,“你們都先退下吧!本宮有事要問王大人……”
行刑至一半,劊子手有些愣了,玄靈朝著他狠狠瞪了一眼,劊子手急忙低頭欲往外走去,王媛卻直直的站了起來,想去抓柳怡柔的手臂,卻被她甩開了,王媛歇斯底裏的吼道:“柳怡柔,你這個妖婦,你究竟要對我爹爹做什麽?”
柳怡柔斜眼冷冷睨著她,毫不留情的說道:“帶下去,關起來……”
待得眾人走盡,柳怡柔站在了刑床前,王錄此時神情還頗為清醒,冷眼睨著柳怡柔,柳怡柔半彎下腰來,厲聲問道:“本宮且問你,阿懿究竟是什麽死的?”
王錄咧嘴“嘿嘿”一笑,“枉你一世聰明,不過也是替他人做棋子……”
柳怡柔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笑了笑,“王大人又何嚐不是?”
或許在某個時候,王家和柳家的作用都是一樣的,他們不過都是他人的布下的棋……
“皇後娘娘真是好氣度啊……王某甚至佩服娘娘……”
柳怡柔腳下踩著有些濃稠的血,冷冷說道:“本宮隻是問你,阿懿究竟是怎麽死的?”
“娘娘……娘娘心裏應該有數了吧……”
王錄的喘息聲越來越弱,柳怡柔有些急切的想要去抓他,卻是瞧見他的胸脯上一刀一刀的都是刀痕,血淋淋的,根本無處下手……有些頹然的縮回了手,直直瞪著王錄有些扭曲的麵容,她笑了笑……
“繼續行刑……”
劊子手聽到命令之後,先進來了,而後,茗香和王媛緊隨其後,王媛率先衝到了刑床前,卻是見王錄刺史因為咳嗽而吐了一口鮮血……
“妖婦,你究竟對我爹爹做了什麽?”
柳怡柔斜眼睨著她,冷冷說道:“本宮隻問了他兩個問題……”
玄靈帶人將王媛拖走,劊子手操刀再次開始行刑……
當呻吟聲也越來越小的時候,柳怡柔卻聽到王錄一個沉悶的聲音,“娘娘,老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卻是告訴娘娘,一切事實便如娘娘所想……”
第二百八十四刀,王錄歸西……
刑床上隻餘下了一副包著薄皮的骨架,床的一旁,是哭的肝腸寸斷的王媛……
玄靈瞧了瞧柳怡柔,問道:“娘娘,何時行刑?”
柳怡柔歎了一口氣,“即時……”隨即,她便出了暴室……
一個時辰後,玄靈來報,“臣已經王錄的屍骨以草席卷了棄之宮外,而王媛的屍骨該如何處置?”
王媛雖被縊殺,但是公孫淩並沒有廢去她德妃的稱號,她依舊是大晉的德妃娘娘……
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無力的說道:“去宣明殿請示皇上吧……”
不等玄靈應聲,便有小內侍急急在門外求見,柳怡柔瞧著,是宣明殿的小內侍……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奴才請娘娘個移駕宣明殿,皇上風寒越發厲害了,今日一天高燒不退,太醫們都已經聚在了宣明殿了……”
柳怡柔猛然站了起來,“皇上發熱,這麽重要的事怎麽現在才來報?”
小內侍見她動怒,“噗通”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顫著聲音說道:“娘娘恕罪,是皇上說娘娘在觀刑,要等行完刑再報……”
他的話未說完,柳怡柔已經大踏步的出了椒房殿。茗香懷裏抱著大衣一路小顛兒跟在她身後,進了宣明殿,屋裏站滿了太醫,見到柳怡柔前來,急忙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掃過一眾太醫,冷聲問道:“皇上的病情如何?”
“回娘娘……此次的發熱來的凶猛,隻要今晚上能把熱退了就沒事了……臣已經開好了方子,命人煎了藥,皇上額頭上敷的帕子一會兒一換就好……”
“恩……”柳怡柔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內殿。
公孫淩這次的熱症來的凶險又急,整個宣明殿的人都陷入了緊張的狀態,人來來往往的伺候著,有煎藥的,有看爐子的,有準備毛巾的,有負責換水的……總之,整個宣明殿中都是一片繁忙……
柳怡柔坐在床榻旁,瞧著公孫淩因為發熱而滿是潮紅的臉,皺著眉,心裏百般惆悵,盯著床上的那個男人,他和公孫琰相似的麵容之下究竟隱藏了多少心機和殺意?
從昨日他吩咐玄靈縊殺王媛之後,柳怡柔才猛然回過了頭,驀然間的清醒了過來……正如王錄所說的,他們都是公孫淩在鏟除楊家的路上布下的棋子……
從宣召王錄和石崇進宮赴宴開始,他便開始一步一步的布棋了!洛陽城坊間早有傳聞,王家與石家不和,但他偏偏同時宣他們進宮赴宴,致使二人殿前爭寵,石崇有楊家撐腰,更是處處打壓王錄,公孫淩便借此機會,拉攏王錄,許諾入朝為官,納其女為妃,換的王家相助!
王錄是做了官,王媛是入了宮為妃了……
可是朝堂,後宮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不但要提防楊家的壓製,更要與後宮諸位妃子處處爭鬥,眼見皇上和楊家即將撕破臉皮,王錄便想扶持王媛做皇後,一步一步淩駕在石家和楊家之上……
王媛誣陷太皇太後,誣陷柳怡柔,想要借此除去兩個對手……
王錄積極拉攏朝臣,有錢能使鬼推磨之下,一些地方官員開始支持王錄……
這個時候,王媛雖然做了德妃,但仍舊是在柳怡柔之下,皇上雖然不與楊家正麵交鋒了,但是卻重重啟用了柳家……
以假孕之事栽贓柳怡柔,爆出金甲軍的下落,柳怡柔被關進大理寺,柳懿被流放……
但事情做絕之後,王錄仍舊是不能回京任職,王媛仍是德妃……
河西暴亂,柳懿被秘密帶回洛陽。王媛落入柳怡柔的圈套,背上了下毒殘害皇上的罪名,公孫釗迎回柳怡柔,王媛被囚禁,柳家再次臨朝輔政……
公孫淩允諾他的事情全部都沒有實現,王錄一怒之下,起兵反叛……
柳懿率兵鎮壓,朝中卻傳來密旨,以柳懿的命換王媛的命……
王錄沒有選擇,隻能殺了柳懿……
在商海浮沉這麽多年,他的狡詐和多疑隨時隨刻都伴著他,但這一次,他卻處處被公孫淩算計,原本的算盤和計劃全部被合盤打碎,王錄被動之下,走上了不歸路……
原來想要告訴柳懿一切真相的他卻被公孫淩逼著殺死了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柳懿一死,柳家和王家仇怨深結。柳怡柔不會輕易放過王錄和王媛……
等到滅了王家,王家所有的財產便是公孫淩的。而後將兵符從柳怡柔手中奪回,三萬金甲軍便盡收囊中……
兩家鬥個你死我活,皇上盡收漁翁之利……
兵和權……錢和名……他盡收囊中……
鎖眉沉思,如今王家已經垮了,他下一個目標究竟會是楊家還是柳家?
思緒紛紛,卻是百般愁腸費思量……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小內侍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打亂了柳怡柔的思緒!
挑眉瞧著小內侍眼淚汪汪的眼神,心神有些不奈的問道:“出了什麽事?”
她認得這個小內侍,是長樂宮的!“是太皇太後讓你前來慰問皇上的?”
小內侍“噗通”跪了下去,“太皇太後病危,想要見皇後娘娘最後一麵……”
“什麽?”柳怡柔滿是震驚。前幾日,她才去長樂宮瞧過,太皇太後那時的氣色似乎好了很多,可現在居然會到了彌留之際……
“前麵帶路……本宮這就隨你去……”
原本的思緒混亂,現今更是亂上加亂,她不敢想象,若太皇太後薨,會是怎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