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愛成恨(1)

  寅時剛過,柳怡柔便起身,迷迷糊糊睡在外廳的茗香聽到了動靜之後慌忙起了身,瞧見柳怡柔已經穿好了中衣,她神情一動,連忙上前伺候,“太後今日怎麽起這麽早?奴婢伺候娘娘更衣吧……”


  “著朝服……”柳怡柔淡淡吐出了這幾個字,倒讓茗香心髒猛然一縮,慌忙去將朝服拿了過來……


  一番梳洗之後,柳怡柔臨朝聽政……


  鳳輦從長樂宮門出,路過宣德廣場,至宣德殿前……


  此時,文武百官和各位王爺早已在宮門口等著,皇上尚未到,卻瞧見太後娘娘一臉漠然的行至宮門前,寒風偶爾吹過,從領子處灌入,各個都覺得一陣刺骨的寒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可是禮數卻是萬萬不能少的,“臣等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眾位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由茗香扶著,她從鳳輦上下來。此時,宣徳門劃過青石板,發出沉重的聲響,嗡嗡聲不絕,宮門敞開,恭請各位大人進宮上朝……


  灰蒙蒙的天還帶著墨蘭色的沉靜,眼尖的小內侍瞧見了太後娘娘的鳳輦,心中一急,“噗通”一聲跪地請安,“奴才恭迎太後金安,太後娘娘萬福……”


  “起來吧……”


  說話間,她連頭都未抬,徑直向殿中走去,跨入殿門,卻仍是未見公孫釗的身影,宣德殿的小內侍急匆匆的向內殿跑去,通知皇上,洗漱未完的公孫釗一聽,急忙抹了抹嘴,朝服來不及穿戴整齊,便匆匆向殿上奔去……


  小內侍尖銳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皇上駕到……”


  公孫釗急匆匆的從內殿走了過來,腰帶尚未扣好,上麵雕飾的龍紋歪歪扭扭的斜在了一旁,瞧見柳怡柔站在一旁,連忙過去請安,“兒臣參見母後……”


  眾位大臣見到皇上駕到,也急忙跪地請安,“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一番行禮之後,皇帝入座龍椅,柳怡柔安坐其旁,公孫釗忽而覺得心裏安心許多,縱然上朝,可唇邊仍是溢出著淡淡的笑意……


  柳太後臨朝聽政,底下眾臣心中紛紛嘀咕,幾位重臣眼波流轉,互傳心意。


  上奏之言,卻僅僅說著幾件不鹹不淡之事……


  誰人也拿不準柳太後的意思,話自然也就不敢多說了……


  公孫倫立於殿下,瞧著柳怡柔端坐在皇帝身旁,波瀾不驚的模樣倒也令他蹙眉,猜不透她今日臨朝究竟意為何……


  等到事情商議的差不多了,柳怡柔開了口:“眾位大臣忠君為國,哀家感到很是欣慰……”


  她的話音一出口,幾位大臣更是有些惶惶不安了,頭垂地更深了一些,拱手與胸前,樣子卑微而又謙謹,都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果不其然,柳怡柔掃了一眼公孫倫,淡淡的說道:“如今,朝中漸穩,正是選用人才之際!哀家不才,倒有一人想要推於皇上……”


  立於殿下的公孫瑋挑眉瞧了瞧她,眼中帶著一些探尋的意思,柳怡柔卻繞開了他的目光,卻是瞧向了身側的公孫釗……


  公孫釗連忙起身,朝著柳怡柔鞠躬施禮,“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柳怡柔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公孫倫身上,萬般淩厲,可語氣仍是清清淡淡的說道:“趙王公孫倫,得才兼備,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中書省令一職暫空,哀家認為,趙王可為之……”


  眾大臣互相交換了眼神,齊聲恭賀:“太後明鑒……太後聖明……”


  公孫釗瞧著她,眼中卻是有些質疑,但他一向不忤逆柳怡柔的意思,心下雖是不解,但也知道,柳怡柔這麽做定是有她的道理,所幸也釋然,拱手說道:“母後所言極是……”


  公孫倫出朝,任中書省令……


  這個消息,說大也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同時進京朝拜的諸位王爺眼見著汝南王以先帝遺詔之命出任尚書事,接著趙王公孫倫得太後賞識,任職中書省令……


  眼見他們離皇權越來越近,而自己卻仍是毫無進步,心裏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平衡……


  而此時,心裏不平衡的不光是這些沒有入朝的諸侯王們,汝南王的心裏則是那個最為不平衡的人……


  自己費盡心機,買通了多少人,才換來了這一襲聖旨,而他公孫倫何德何能,竟然會居於他之上……


  公孫倫雖是如來如朝,但仍舊是麵色如初,邪魅之間多了幾分傲然,將狂傲收攬了些許,先是安安分分的吧……


  回到長樂宮,紅夢已經煮好了清茗,備好了早膳……


  飯碗尚未放下,便聽到小內侍來報,“中書省令公孫倫求見……”


  “宣……”


  眼波漠然,推開了飯碗,輕拭嘴角,出了飯廳,瞧見公孫倫一臉媚笑的瞧著她,見她出來,慌忙跪地請安,“臣參見太後娘娘……”


  柳怡柔低眸眯了他一眼,揮手示意茗香退下!

  這才冷笑的對公孫倫說道:“將東西交與本宮罷……”


  公孫倫近乎有些耍賴,笑了笑,“太後這便是要了微臣的命那……”


  鳳眸微眯,肅殺之氣陡然顯現,公孫倫神情一凜,嗤笑著說道:“太後既有辦法順了臣意,便有辦法拉臣下水,恐怕到了那個時候,太後便不止是拉臣下水了,還要臣的命罷……”


  柳怡柔冷冷一笑,“你既將其中利害都分析的這般清楚,那倒也省了哀家的口舌!東西你是交還是不交吧?”


  “臣不敢……”


  公孫倫倒也打起了太極,不說交也不說不交……


  恰在這時,宮門口傳來了小內侍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公孫倫抿唇一笑,朝著門口跪了下去,公孫倫進殿之時,恰好瞧見公孫倫跪在地上,恭謹請安,“臣叩見皇上……”


  公孫釗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公孫倫,臉色一硬,訕訕說道:“起來吧……”


  隨即瞧向了坐著的柳怡柔,“兒臣參見母後……”


  “釗兒不必多禮……”


  柳怡柔仍是清清淡淡的瞧著他,公孫倫瞧勢,俯身說道:“臣先告退……”


  柳怡柔淡聲回道:“去吧……”


  公孫釗卻是抬眼眯了他一眼,卻不出聲……


  約摸著公孫倫出了宮門,公孫釗才幽幽開口問道:“母後怎麽會想到啟用趙王?”


  柳怡柔身子猛然一顫,沒想到公孫釗竟會如此直言不諱的質問……


  “如今正是國家選才任用之際,趙王性子雖有些狂傲,但他敢作敢為,卻也不失為一個人才……選賢任能當可為之.…..”


  “可諸王皆不入朝,母後單單用了趙王,已然是破了規矩……”


  柳怡柔輕輕一笑,“當初你父皇為了鞏固皇權,重用你五皇叔,現今,朝中有你五皇叔,卻是安定許多……可見,諸王入朝之事,可為矣!”


  公孫釗抬眼瞧她,眼中稍顯淩厲,“母後想效仿父皇之舉?”


  柳怡柔身子一顫,抬眼瞧向了公孫釗,他的眼中沒了孩童的稚嫩和天真,隻餘下了帝王的淩厲和氣勢……


  “哀家……”


  話到了嘴邊便再也說不出口了,隻是苦苦笑了笑……


  “母後可是與趙王有何交易?”


  柳怡柔身子又是一顫,剛剛端起的茶盞猛然一抖,茶水濺了出來,落在她的手背上,手上一痛,她挑了挑眉,卻是將疼痛生生忍了下去……


  “釗兒,你放心,有母後一日在,這江山隻能是你的,誰也奪不走,哀家既然應了你,就絕不會失約……”


  眉心微蹙,她瞧著公孫釗,卻是能將苦水咽了下去!


  公孫釗斜眉瞧她,應了一聲,“兒臣謝過母後……”


  兩人再無話了,待得飲完了茶,公孫釗借口便離去了!


  這廂公孫釗前腳剛走,便又有小內侍前來通傳:“太後娘娘,楚王求見……”


  眉眼再次皺了起來,柳怡柔淡淡的應了一聲,“傳……”


  腳步聲在外廳響起,門簾撩起,公孫瑋踏進內殿,瞧見柳怡柔仍是端坐在軟榻之上,上前請安,“臣參見太後娘娘……”


  “起來吧……”


  淡淡的回應一聲,柳怡柔仍是垂首,卻不言語……


  “娘娘可有心事?”


  公孫瑋瞧著柳怡柔,知她心中必定有事!

  柳怡柔抬眉瞧他,複又垂下頭。


  “娘娘為何會啟用趙王,是為何事?”


  柳怡柔眼神微動,淡淡的掃了一眼公孫瑋……


  “趙王是否有事相挾……”


  柳怡柔的眼神再次動了動,歎了一口氣,說道:“先皇遺詔,落入趙王之手……哀家本應是殉葬皇陵之人,卻苟且於世,如今更是以婦人之姿幹預朝政,更是被後人所詬病……”


  “先太皇太後以女流之輩主攬我朝政數十年,楊家後來雖被誅滅,但楊家盛極一時,恩寵自是無人能及,洛陽三大世家,皆是以楊家為首!但史書記載,楊家以忠勇之姿入史……”


  柳怡柔苦苦一笑,“楊家畢竟家大勢大,但柳家卻如今卻始終隻有我一人……我一人無以攬下全局……”


  “臣先行所提之事,娘娘可曾考慮清楚……”


  柳怡柔抬眸瞧了一眼,又垂眸苦笑,“縱使哀家能躲,卻能躲到哪兒?”


  “天地之大,總有容身之處。若娘娘願意,弟弟定會助三嫂一臂之力……”


  柳怡柔再次沉聲,茶盞之中的水早已冰涼,入口之處,竟是徹骨的冰涼……


  吹開了飄浮著的青葉,羽睫微動,聲音無力的回了一句,“且容哀家三思吧……”


  公孫瑋知道此事也無法逼迫於她,隻是拱手行禮,“若三嫂想通之後,便命人傳於弟弟吧!”


  “恩……”柳怡柔應了一聲!

  公孫瑋走了之後,柳怡柔陷入了沉默!

  幾近中午的天仍舊是灰沉沉的,似乎是又要下雪了!


  “哎……”


  她立在窗台前,思索著剛才公孫瑋所說的話,心中百般感慨,這晉宮之中,原本還有她所牽念的公孫釗,還想一心替他守住著江山,瞧著他長成大人,可如今,便是公孫釗也開始質疑她,開始懷疑她,這晉宮已再無她可留戀之處……


  後麵的路,她究竟要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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