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試題之謎
要論為國家培養人才的話,顏如書苑或許比不上為帝國培養出不少文臣武將的天都學院。但要說在民間的影響力,顏如書苑卻遠超天都學院,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或許時不時會提到顏如,但極少會提到,甚至有不少人還不知道的天都。
擁有世人不得而知的特殊性,巨大的影響力,顏如書苑的規模比起天都學院來也不逞多讓。書苑風頭掩蓋天都,除了那些特殊微妙的原因外,便是因為它矗立在赫赫有名的朱雀大街盡頭,而大街之所以會從一條僅能供兩輛馬車並行的街道變成深具標誌性的臨安第一街,是因為顏如書苑建立在這裏。
聳立在巨大廣場的書苑大門之後,是一條九丈寬,從一大片綠樹叢花中穿過的青石大道。大道並不平坦,而是徐徐攀升達至煙山腳下,連接著一麵被參天大樹包圍的廣場。廣場的正中央,奇異的矗立著一尊數丈高大的白色男性雕像。雕像後方有著不下十條丈許小道在碧花叢中曲折攀升,連向書苑坐落在這煙山中的一棟棟建築。
從遠處眺望的話,僅能看見一座長滿花草樹木的大山,如果不知道,也沒人訴說,常人隻會以為這裏地勢極佳,風景頗好,而不會想到這煙山之中,隱藏著極具影響力的顏如書苑。
常年籠罩著一層雲霧的煙山之頂,有著一個小型廣場,與山下廣場同樣為男性的雕像矗立在此,後方有一棟古色古香的二層小木樓。此時木樓一層的大廳中,三個頭發花白,身著書苑服飾的老叟安靜地坐於側位。首位之上,坐著一位身著大內官服,保養得極為良好的華貴麵孔中掩藏著一絲高傲的中年男子。
“貴書苑院長為何還不出來?”
安靜了許久後,麵孔幹淨得沒有一絲瑕疵,也未有任何胡須從鬢顎皮膚冒出頭來影響這種幹淨的男子站起身來,操著有些尖銳的嗓音道。
“嗬嗬,魏公公稍安勿躁,今日是鄙書苑又一年的招生測試,院長自然有不少事務需要處理,也實在抽不出身來聽候聖意,就勞煩公公您再等候片刻了。”聽著男子話中有著一絲不耐,坐在第一個位置上的那位滿臉皺紋的老人緩緩站起來回話,繼而說道:“如果公公您宮中事務確實比較多,不宜在這耽擱太久的話,您可以將皇上的旨意傳達給我們三個老頭子,過後我們再向鄙苑院長轉達。”
“聖意是陛下要求雜家親自帶到院長那,如今貴院長卻以院務繁忙為借口不見,似乎有著不將皇上放在眼裏的意思?”聽著前者連接說了幾次公公,男子眼底的不滿似乎更濃鬱了幾分,用略帶質問的語氣說道。
“這……公公似乎有些欲加之罪了吧。”賠笑著說完,先前說話的老人話鋒一轉:“今年鄙苑的決策,可是與禮部、朝中諸位重臣商議許久,最後上奏聖上定奪的,並未超出所限範疇,如今陛下卻在這個時候再傳聖意,可讓鄙苑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言語之間雖未表露出過多,但老人的根本意思與他的語氣一樣,清晰的表達著我要做什麽事先已經與你們商量好,你們說行了我才做的,現在做都做了卻找上門來的意思。總結就是說錯不在我,我生氣了。
敢與天下第一大國君王用如此語氣說話,顏如書苑,著實不一般。
“你!”施加的壓力毫無作用,男子不由得有些怒意,繼而收起,漠然地道:“書苑果然好大架子啊,連皇上龍威都不放在眼裏。”
“鄙苑創立之時就與陛下達成協議,書苑有著在一定範圍內自行決定任何事情的權力。我們擁有這項權力,卻仍通過朝廷,通過陛下才最終有此決定,何來的不把陛下龍威放在眼裏?”被一頂大帽子扣過來,老人的語氣也強勢了幾分。
“擁有這種權力,不代表貴書苑可以有逆反之心吧?”
“陛下心懷天下,為千百年來第一明君,他會理解書苑的,書苑決無什麽逆反之心,倒是公公今日的咄咄逼人,院長定會如實稟聖,一切交由陛下來定奪。”
……
紅牆高聳的皇城內,龐大的議事殿後,是一重重矗立的瓊樓殿宇,這裏是屬於帝國皇帝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千百年來傳出無數風流逸事,陰謀陽謀的地方。
穿著黃色龍袍,貌相有些病態臃腫,兩鬢白黑參半,眼角布著皺紋卻不失君王威嚴的男子坐在亭子裏,凝神觀望著眼前荷花池中搶食的金色鯉魚,時不時地張開嘴接過一旁皇後體貼遞過來的水果,相互一言不發,氣氛安靜得有些怪異。
一旁,微躬著身體的公公望著眼前的一幕,欲言又止,拿著拂塵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沉默著吃下十餘顆葡萄後,男子終於動了一下,旋即微微轉過身來,劍眉皺起,微眯起眼睛望著眼前铩羽而回的大內總管太監,片刻後輕輕一笑:“你明知道顏如書苑很特殊,即使我親臨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輕言細語,你卻用這種語氣去與質問他們的三個副院長,該你沒討到任何便宜,反而吃了幾個軟釘子回來。”
“臣知罪,請皇上責罰。”男子的語氣雖頗為的柔和,但魏賢心裏卻一陣發涼,顫聲道。
“你確實有罪,不僅我讓你帶的話沒帶到,反而讓我落了個出爾反爾的名聲,這要是被那幫子禦史知道,說不得又會想出一些五花八門的由頭來彈劾我,取笑我。”輕笑著點了點頭,蕭鼎接著道:“我雖鐵血,但那也隻是在亂世之秋,在那個時候,優柔寡斷的梟雄哪一個有好下場?在建國之亂之後,我何嚐不是一個明君?相比曆朝來,有哪一個皇帝能有我的胸襟,有哪一個皇帝能夠像我這樣容忍朝臣不斷變著花樣冷嘲熱諷卻一笑置之?”
“……皇上乃千古明君,實乃我大武朝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哼!可是有的人還是認定朕是一個暴君。”輕哼了一聲,蕭鼎似乎越說越激動,自稱也由我改成了朕,繼續道:“當年三定暘城,雖確實暴戾了一些,但也隻有這麽做才能夠徹底消滅前朝,震懾人心。如果沒了這件事,以及建國之初的那些事兒,如今天下豈可太平,他們又何能安心的領著朕的俸祿罵朕?”
“……”魏賢一愣,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該怎麽說。
“這下可倒好,成果他們享受到了,黑鍋卻扣到朕一個人頭上了,如果不是丞相和大元帥在中調和,為朕分擔不少的話,不知這幫人會變著法把朕罵成什麽樣!”從獨孤皇後遞過來的叉子中接過葡萄吞下,蕭鼎停歇了一下後繼續吐槽道:“其實他們要罵,朕沒意見,但直接點明問題罵不行?非要換個莫須有的理由陰陽怪氣的罵?當朕看不出來他們言下之意?”
“一幫蠢臣!”做完了總結,蕭鼎皇帝還是不肯罷休:“暘城三定,朕也自知有愧,所以這些年對道央省的政策極為的寬鬆,甚至連稅務都比全國任何一個地方要減少一半,這些還不夠看出來朕的心意?可惜,不僅天下百姓不解,朝中諸臣不解,就連當初與朕出生入死無數次的沈仲和洛天宇也不解,對暘城隻字不敢提。甚至因為那一場風波而誤會朕,誤會朕會同樣鏟掉他們而小心翼翼,疏離於朕。熟不知,他們是朕僅存的朋友,而非君臣。”
“不解就不解吧,朕如今借著顏如書苑的考試將暘城放在試題上,就等於是朕願意在天下百姓中解開這個結,承認這個錯誤。”說到這兒,蕭鼎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芒,沉默片刻後道:“不過,這事可沒這麽簡單。”
“以前朕不說,但允許他們說,他們卻不說。如今朕自己公開,鄉村野店可說,風月樓宇可說,天下百姓可說,但唯獨曾經變著法兒罵我的人不可說。”
“誰說,朕整誰!”
說完,蕭鼎神色間的那份不淡定散去,換為冷笑。
望著他的冷笑,魏賢心裏的冷意更濃鬱了幾分。在帶著那句話去顏如書苑時,他以為皇上是要發怒,所以才會用質問的口氣與三位副院長交談,直到現在方才明白過來壓根不是那麽回事,仔細琢磨了一下後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真正的意思,不由得冷汗連連,不敢再說話。
雍容華貴的獨孤皇後望著蕭鼎,心裏升起一絲慰藉,陪伴這個男人了半生,她知道暘城一直是他愧疚,但出於皇帝身份不能表露出來的一件事,如今他火氣雖大了些,但所有跡象都在表明,他徹底放下了這件事,放棄了皇帝威嚴,是對是錯,由天下百姓來說。
千古明君這個名頭,用來形容眼前這個肯對天下人錯的皇帝來說,當之無愧!
心裏讚歎了一番後,獨孤皇後淺淺一笑:“皇上也別太動怒,那些大臣雖然可惡了點,但終歸也還是為了帝國好……”
“我知道,但我也必須要出口氣,不然我這皇帝可窩囊了點。”眼中寒芒消散,蕭鼎板著臉片刻後,莫名一笑:“你放心吧,我可不會做什麽讓他們抓住把柄的事。誰以前說了現在還說的,官降一級,立功複職,至於那幫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殺頭的禦史…”
“罰個一年俸祿足以。”
神色微微一愣,回過神來的獨孤皇後忍不住噗嗤一笑,連著一旁原本擔驚受怕的魏賢也忍不住笑了兩聲,腦海裏浮現著那些官階不高權力極大,但卻沒有任何油水可撈的禦史因為被罰一年俸祿而一臉的愁眉苦臉樣。
片刻後,獨孤皇後心念一轉,站起身來為蕭鼎揉著肩膀,輕聲道:“那另外一件事,皇上心裏是怎麽想的呢?”
伸出手輕拍了拍皇後手掌,蕭鼎沉默一會道:“那件事兒,沒想。”
“恩。”神色茫然了一下,皇後繼而反應過來,欣喜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