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陌生的天花板……
白色,連綿的白色,寧瀟一次都沒有穿過的白色。
房間裏的氣味很難聞,是久違的消毒酒精味道。
“你醒了。這裏是莊州市人民醫院,”
“嗯……他在哪裏?”
“你問的是哪個他?”
“韓忠進,還有……韓小六。”
“韓忠進已經死了。”
“哦。”
貞曉想起來了,韓忠進是死了,死在自己麵前,死在韓小六的哭聲中,死在寧瀟的槍尖,化作一團黑色火焰,死得一幹二淨。
“韓小六作為靈主教信民被特武科抓獲,現在應該在第一隊的臨時收容所裏。”
“他會被怎麽樣?”
“消除記憶,安排工作,終生監視。”
“我想去見他。”
“你的傷很重,脾髒與胃做了縫補手術,右臂完全骨折,已經嵌入內固定鋼板,兩腿有不同程度的凹陷性骨折,完全不能活動。過段時間我們會把你安排進軍方醫院,由特武科接管治療。”
貞曉探出頭,看了眼吊在床尾的腿,又倒回枕頭。
“靈主教在莊州市的據點已經被第一隊搗毀,但是這裏麵大多是外圍成員,身份最高的就是新晉上使韓忠進。而我們得到的內部消息來看,除去韓忠進外,據點中最少有三名上使,並會在當日舉行儀式獲得所謂‘神恩’。這說明我們一方有人泄露了情報……”
“夠了,這些與我無關。”貞曉扯掉右手上的輸液管,抬起裹成粽子的兩條腿,“收容所在哪裏,我要去見韓小六。”
床邊的人默歎一聲,用手背貼上貞曉的額頭。
貞曉兩眼一黑,思緒放空拉長,身體不受控製變得疲軟,被床邊的人扶回原位。
“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是,你現在暫時被第一隊保管人生自由,沒有探監的機會。你阻礙寧瀟的追捕行動,差點放走靈主教上層人員,你作為靈主教臥底的嫌疑很大。”
貞曉咬破一塊嘴唇,清掃大腦中眩暈感,冷笑道:“又來了……”
“我是主動申請來當你的監視人,過段時間我們會把你轉入軍區醫院,由特武科.……”
“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不是最清楚不過嗎?又要稱呼我為嫌疑人貞某嗎?宋警官?”貞曉打斷道,盡管已經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翻滾的怒火依舊從聲道跑了出來。
宋芸渟望向窗外,神色黯淡。
“你當初為什麽會抓捕韓小六?”
“我隻是碰巧路過,協助武警製服反抗者,把青少年罪犯緝拿歸案而已。”
“韓小六要殺的是誰?是他的同學,從小就把他當跟班驅使的公子哥,是一家風投公司大股東的兒子,十六歲就吸毒,十七歲就意圖對女生施暴的敗類。”
“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韓小六殺人未遂的罪行是被冤枉的。康複一多年前的暴行被韓小六阻止,甚至留下了證據。康複的父親才用特殊手段將韓小六送進少管所,韓小六的父母一早便拋下老幼各奔東西,走投無路的韓忠進才會加入靈主教。這些我都知道。”
“韓忠進死了,韓小六的人生毀了,那些迫害他們的人呢?得到製裁了嗎!”
“風投公司已經被藍冠集團收購,康複的父親就在前幾天宣告破產,甚至精神失常。康複被抓了,而且已經家破人亡,得到了報應。但這是人為的報應,是藍冠集團前董事所謀劃的,也就是當日被你擊殺的靈主教上使,韓忠進的上級藍衛文所做。”
“惡有惡報,這結局,你覺得公平?”
“我對韓小六的遭遇表示很遺憾。但是,如果韓忠進不入靈主教,翻案也是遲早的事情,韓小六馬上就會被放出來。”
“馬上是多久,誰告訴你的,你怎麽知道?如果韓小六當時能昭雪,韓忠進為什麽還會借助靈主教的力量?如果特武科沒有介入,有多少人會知道事情的真相?多少人會相信那對爺孫的陳詞?”
“站在道德的立場上,這些不足以構成韓忠進加入靈主教的理由,也不能成為你選擇幫助罪犯潛逃,阻礙特武科逮捕行動的理由。”
“你想讓韓忠進對康複的父親道歉嗎?說對不起你雖然陷害我孫子把他關進少管所毀了他的前程但是我不該用靈主教的力量用源能者的力量讓你身敗名裂妻離子散,對嗎?”
“我做錯了嗎?我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的良心扔在地上用腳踩再他媽的吐口痰然後給你們下跪認錯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站在他媽的上帝的視角上判斷大是大非而不是聽從我十幾年經曆塑造的思想觀念
去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幫助我認為需要幫助的可憐人,對嗎?”
“你覺得韓小六應該對康複道歉嗎?說我應該看著你在我麵前強暴花季少女不該用刀阻止你的樂趣不該在你身上留下縫幾針就能痊愈的傷口不該讓你流比一泡尿還少的血,對嗎?”
“韓小六曾隱瞞康複吸毒的事件長達大半年之久,如果他能早日舉報康複,也不會發生之後的事情。而且我們在韓小六體內也檢測到了毒品成分,他也承認有吸毒經曆,也幫康複轉手過毒品,這已經屬於販毒範疇,韓小六應該得到懲罰。”
“韓忠進是在誰手底下打工?康複的父親是韓忠進老板的老板,韓小六能在像樣的學校上學讀書都是韓忠進以老員工的身份求他老板操辦的。韓小六還有個臥病在床的奶奶,韓小六這種性格的人怎麽會去吸毒販毒?是被設計進圈套然後不敢脫身啊警官!韓小六要是反抗康複要是舉報康複,你讓韓小六一家怎麽活啊?用愛嗎?用道德嗎?”
“你是不知道靈主教的危害,那是七大盟方圓係統都查難窺其形的存在,是炎黃神洲內最神秘的邪教勢力。靈主教能動用一切社會力量製造法律允許內的悲慘事件,給予他們源能的神恩烙印是當前科技檢測不出來的未知力量。不涉足韓小六的案情,這是特武科上層的決定,畢竟能引出靈主教上層的機會不多。”
“哦,為了這樣,就能理所當然地追究韓小六的罪名,就能遵守獵靈法案不以源能者的力量幹涉外界。畢竟不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啊,如果你是韓小六,你會怎麽選?如果特武科上層是韓小六,他們他媽的會怎麽選?讓爺爺丟了工作讓自己無書可讀每天擔心那隨時會降臨的報複親手把辛辛苦苦養大自己卻落下一身病根的老奶奶送進墳裏。是這樣嗎?是這種結果嗎?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你們會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做出這樣的判斷嗎?”
貞曉很久沒有流露出這種情緒,這是屬於當時倒在自己懷裏的瘦弱少年的那份痛苦。
起風了,宋芸渟沒有作聲。
“對不起。”貞曉沉重道。
“好受些了?”
“對不起,這些話本來不該對你說的。”
“我知道,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對不起,對不起……”
“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不起,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