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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秒殺級殘酷真相

  聶家瑄驅車開往京郊的溫泉療養院,看望聶輔周。


  街道漸次荒涼,田園和荒地開始閃入眼簾。黑色的屋脊和塑料棚沐浴著初秋的陽光,閃閃耀眼。駛入陰森森的杉樹樹中後,窗口進來的風驟然變冷,濕氣砭人肌膚。


  她關上車窗,邊開車邊點起一支煙。


  這次探望,其實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她是在前幾天秦入骨來問她相思愛聽什麽歌時,才聽聞聶輔周和相思離婚的事情。


  “怎麽可能?”


  她當時就覺得,這輩子,聶輔周是再也不會放相思走了。


  所以她詫異,她驚訝,她不相信聶輔周會同意和相思離婚,打死她也不相信。


  車沿著杉樹林行駛了很久很久,在她恍惚覺得整個世界都將永遠埋葬在杉樹林的時候,樹林終於消失,車行到四麵環山的盆地裏。


  “不可能的。”


  她緊蹙著眉,念叨著,打開車窗,把煙頭扔了出去。


  她考慮過很多原因,猜測著聶輔周是不是另有預謀,但卻仍然想不到究竟何故。


  實在按捺不住想一探究竟,於是她風風火火驅車來了。


  極目四望,盆地裏禾苗青青,平展展地四下延伸開去。一條清澈的小溪就在路旁潺潺流淌著,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驅車有些累,便減速,把車停在路邊,下車在溪畔抽支煙。


  遠處,一縷白煙嫋嫋騰起。隨處可見的晾衣杆上掛著衣物,幾隻狗“汪汪汪”地叫著,家家戶戶的門前,燒柴一直堆到屋簷,貓咪則是上麵曬太陽睡午覺。


  久違的農村風光,讓聶佳瑄驀然想起聶輔周曾跟她說過,他青春期時代,曾經隨知青身份的父親下過鄉,在農村裏呆過好長一段時間。


  就是在那淳樸的鄉下,他邂逅了他此生的初戀,一個如春椿樹般清新嬌美的女孩。


  鏡頭切換,溫泉療養院。


  聶輔周感覺,山中的日子一如往常,緩慢地、沒有接縫地過去了。一天和另一天之間的區別幾乎隻是表現在天氣上,假如天氣相差無幾,他覺得自己對日期的感覺也勢必很快就會消失,昨天與今天、今天與明天將無從分辨。


  經受劇變後,他感覺時間就如同失錨的船舶般,隻能彷徨在無邊無垠的大海。


  清晨,他在療養院用過早餐,嗅一口修剪整齊的庭院草木的清香,爾後跨步進入部隊特設的國防圖書館。他並未穿軍裝,雪白的扣領襯衫,芥末色條紋領帶,長袖挽在臂肘上。依然俊郎非凡。圖書管理員給他送來一杯咖啡。


  道謝後,他慢抿著咖啡,卻無心閱讀,腦海中浮現昨晚的夢境。


  他最近頻繁地做著同一個夢。


  夢中出現的女孩,是他深深愛過絕不能忘記的初戀。


  那時他跟著知青父親下鄉,記憶中童年的村落、茅舍,門前的石榴樹,連著雞鳴、狗吠、炊煙味和牛吃草的聲音,連著青草、漿果、五月麥熟的香氣和夏日蟲鳴,連著夜晚草灘上彌漫著的霧一般的月光,月光點點班班在草木的葉片上閃爍,在朦朧的水麵上夢一般地跳躍明滅,連著兒時的幻夢與夢境中的雪山。


  她也隨著知青母親來到那裏,她十六歲,他十五歲,少年在愛情恍若早春的瘦弱稚嫩的花朵。他還記得那天夜晚,風從廣闊的原野吹來,翻騰著威夏的炎熱和激情。


  他說,“咱們相好吧。”


  她答,“隨你。”


  那晚,她香椿樹般的腰肢緊貼著他,那激動、興奮並且攙雜著些微恐懼的絮亂呼吸,彼此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泥土味、青草味、蔥味和大蒜味,他們的心跳保持在同一個頻率。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他接到卡赴前線的命令的當天晚上。


  他說,“把孩子打掉吧。”


  她答,“隨你。”


  那晚也有月光,冬日清冷淒清的月光,他親吻愛撫她的身體,撫摸著她鼓鼓的下腹,心裏想的卻是那萬裏關山,廝殺、墓地,古老而悲壯的邊塞詩。那年,她二十歲,他十九歲。


  天亮後,他送她到了那座縣城的火車站。大地上披著薄薄的一層白雪。她沒有哭,登上列車時隻是默默地深情地望了他一眼。


  站台燈在細雪霏霏之中發散著黯淡的黃亮。她的列車漸行漸遠,他隔著一扇結著冰花的車窗,等待軍列隆隆開動。


  兩年後他從前線回到營房。連對的信箱裏躺著一封比他早到一個多月的電報。


  她已舉家移民新西蘭。


  直到前段時間,他才得到她已經身患乳腺癌逝世的消息,她的家人朋友在幫她收拾遺物時,發現一封未寄出的給他的信。


  終於,事隔這麽多年,他才知道,那年她沒有把孩子打掉,也沒有帶去新西蘭,而是尋找到一戶領養家庭。


  他還清晰地記得她的摸樣,長辮子宛似細長彎曲的河道,臉盤圓潤而豐腴,瞳眸充滿著夢幻般的喜悅的光輝,那種如同春椿樹般濃鬱清新的氣息。


  然而,一想到她那封信裏的內容,他就感到惶然。


  收到她那封信的早晨,他的手心被唱片雜碎掉的玻璃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流不止,多得讓見慣了血的他也感覺吃驚,一滴接著一滴地滴落下來,把腳前的地板染得紅紅一片。就算被毛巾捆綁住,鮮血依然把毛巾裏外染透,湧出的血接二連三地滴在地板上。


  直到現在,他還是心悸不已。


  他沉在圖書館的椅子裏,移動身體都很困難。他仿佛看到亞瀾灣那套別墅裏,大廳通往二樓的樓梯,那檫得黑亮黑亮的扶手,轉角平台正麵的彩繪玻璃窗。


  亞瀾灣別墅通往二樓的樓梯對他來說具備非同一般的意義,因為從樓梯上去可以見到相思,見到亞瀾灣的女主人相思,但是現在,它已經成為不具任何意義的普普通通的樓梯。


  因為,她已經被殘酷的命運賦予了另一種身份。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對她一見鍾情,也終於明白在命運麵前人力的熹微。


  所以,在開普敦桌山突降的濃霧中,他才會答應那句,“Bem,nósdivórcio。”


  鏡頭再度切換,京郊四麵環山的盆地。


  聶佳瑄把隻抽了兩口的煙掐滅,再點燃一支,爾後又隻吸三口,便根根掐滅,然後點燃第三支。如此反複,像強迫症似的,緊蹙的眉毛幾乎要糾結在一起。


  “難道,難道是因為那個?”


  她的聲音在煙霧繚繞中顫抖戰栗,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可怕念頭蹦出腦海。


  然而,除了這個解釋,她找不到聶輔周會答應相思離婚的理由。


  她不敢再去探訪聶輔周,哆嗦著膝蓋,狼狽地爬上車,關上車門,掉轉方向,往回奔馳。


  突然感覺有些暈車,或許隻是單純的暈眩而已,胃裏殘留的早餐在翻滾折騰著。她雙手抖個不止,再度竄人陰森森的杉樹林中。


  杉樹的筆直就像原生一般直聳雲天,遮天蔽日,將這裏的萬事萬物都籠罩在昏暗的陰影之中,窗口進來的風再度驟然變冷,濕潤的氣息鑽入肌膚深處。


  還沒開出這片杉樹林,聶佳瑄的眼淚,就一顆一顆墜落下來,打在大腿上發出“啪啪啪”的巨大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


  為什麽要為別人的故事而哭。


  聶佳瑄驅車開出杉樹林,一路直衝到市區,徑直奔往朝陽區工人體育場東路20號的帝都市民政局。


  在民政局收養登記處,聶佳瑄幾乎要掏出手槍,威逼那位年輕工作人員。


  “解放軍同誌,這屬於公民隱私範疇……”


  “就是隱私我也有知情權!”聶佳瑄一拍桌子,“我隻是讓你幫忙查查,收養那名女嬰的戶主是不是姓楚?”


  那工作人員仍然搖頭,“對不起,這是我們必須保護的公民隱私。”


  “你要誓死保護公民隱私是吧?”聶佳瑄冷笑,“你要知道,我是屬於武警警編製,我想你很清楚襲警在刑法上的量刑吧?”而且我就是一槍甭了你,也可以辨稱是正當防衛!”


  收養登記處今天隻有這一名工作人員,聽聶佳瑄如此威脅,他早已經麵如土色。


  當聶佳瑄真的掏出手槍,“啪”地一聲砸到桌子上,從未見過真槍的他已經站立不穩。


  “同誌,您不就是想知道那名女嬰現在下落如何嗎?收養戶主的名字我不能說,但是那名女嬰的信息我可以透露給您……”


  聶佳瑄手一揮,“行了,快說!”


  那工作人員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敲擊一頓,然後看著屏幕,念道,“那名女嬰是被你所說的楚收養,姓名是,楚相思……”


  鏡頭第三次切換,雷州半島兩棲蛙人隊營地。


  淩晨,零點整。


  邵延平站在宿舍門口,眼睛緊緊盯著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當手表指針剛剛邁過阿拉伯數字“12”時,他一直高舉的右手倏忽狠狠揮下。


  他旁邊兩名助手,馬上各自掏出兩個小南瓜似的、黑乎乎的東西,一拉保險,仍進宿舍。


  那兩個黑乎乎的南瓜狀物體,躺在地上,“呼呼”地吐出大量的白色氣體。


  白氣隨即鑽入床上密密麻麻的鼻子中,引發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床上的隊員敏捷地起身,捂住口鼻,可眼中的淚水卻怎麽也捂不住,不住地流下來。


  “咳、咳、咳……”


  咳嗽的聲音響徹宿舍,剛剛新入住的相思也在劇烈的咳嗽中醒轉。兩棲蛙人隊宿舍不分男女,整個宿舍除了她就都是男兵,但無論男女,都咳嗽流淚起來。


  “是催淚瓦斯彈!還有煙霧彈!”相思大吼起來,“……!他們想幹什麽?”


  旁邊的男兵邊收拾背囊,邊飛快對相思解釋:

  “這就是我們兩棲蛙人隊的緊急集合號和起床號!快,從現在開始,負重30公斤,繞場跑十公裏,然後完成300個俯臥撐和引體向上以及200個雙杆,時間是30分鍾,超過規定時間的,要加跑二十公裏!”


  這深更半夜的,相思流著眼淚在夜幕裏“呼呼”地揮汗如雨,旁邊還有邵延平嚴厲的聲音催促著,“快點!快!”


  好不容易,完成這些任務隻用了28分鍾,結果邵延平突然說,“落在最後二十五名的垃圾我得給你們補充體力,以免下次不及格,馬上去跑二十公裏!”


  相思連回答一句“是”的力氣都沒有,轉身繼續狂奔。


  她心裏很清楚,隻有快點跑完教官規定的路程,才能早點休息,儲備體力以應付接下來的“非人”訓練。


  “好,現在你們可以休息一下了,”邵延平說,“對了,瓦斯散得怎麽樣了?”


  最後一句話,是向他旁邊的助手說的。


  “隊長,剛才出來時順手把門窗都關了,瓦斯好像還沒散!”一名助手回答。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這名助手早就被眾人淩厲的目光殺了N回。


  但相思知道,這肯定是邵嚴平故意的。


  “那就沒辦法了,既然如此,我想離天亮也沒幾個小時了,大家就將就著休息吧。”邵嚴平毫無抱歉之意地說,“還有,安全起見,門窗都還是要關著,知道了嗎?”


  “是,隊長!”眾隊員齊齊回答。


  相思卻差點暈過去,居然還不讓開窗透氣,這是什麽煉獄啊?“還不如直接跑步跑到第二天早上,總比躺在床上被催淚瓦斯彈逼迫得不停流淚要強啊!


  “SOB!變態!比鱷魚還凶殘!”相思一回宿舍,就破口大罵。


  “什麽是SOB啊?”男兵們問。


  “SONOFABITCH!”相思在罵一遍,躺床上,蒙頭就睡。因為太累,被催淚瓦斯這麽折騰著,竟然真睡著了!


  把她吵醒的是邵嚴平的大吼,“起床!”,宿舍門被猛地踹開,又一個瓦斯彈仍了進來。


  相思忍無可忍,煙霧朦朧中,她人影快速一閃。


  大門口邵延平正張口叫道,“一分鍾內集合……”一句完整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感覺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嘩嘩嘩”地流,緊接著,咽喉一陣難受,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聲傳入每一位隊員的耳朵,真不愧是教官,連咳嗽都如此嘹亮。


  大家強忍住笑。邵延平捂住口鼻,低頭一看,那個瓦斯彈正在他腳邊快樂地吐著白氣。


  “好,很好,幹得漂亮!”邵延平冷笑連連。


  在兩棲蛙人隊,向來都隻有他邵延平整人的份,哪有過他吃虧的時候!現在居然有人航次了熊心豹子膽,反手給他一個下馬威!天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

  兩分鍾不到,兩棲蛙人隊全體隊員就集合完畢。


  “剛剛誰把瓦斯彈踢出門的?”邵延平厲聲問道。


  隊列中一片肅靜。


  “說!到底是誰?”邵延平伸長脖子再度問道。


  還是一片肅靜!

  邵延平抓起旁邊一個隊員,“你說!”


  “報告,沒看清楚!”


  連著問了幾個隊員,都是同樣的回答。實際上,雖然煙霧大娘質量很好,宿舍內煙霧繚繞,但那身形大夥兒都是看清楚了的,因為女兵的身形在眾男兵中很容易分辨。


  “很好,都不說,好極了!”邵延平又冷笑起來,“我再給你們一分鍾,仍煙霧彈者再不站出來,全體給我負重40公斤跑30公裏!而且今天的早餐通通甭想吃了!”


  旁邊有助手靠近,“隊長,我們隊裏還有女兵,負重40公斤跑30公裏,已經超過女性身體的極限。”


  另一位助手也幫腔,“隊長,女兵楚相思,她畢竟是聶參謀長的前妻。”


  邵延平冷哼一聲,“聶參謀長的前妻?她就是聶參謀長的女兒,也不能開這個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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