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雨月夜三人行
明明是彼此深愛的,卻總處於不停爭吵之中,甚至時不時還會大打出手。雖然說這種激烈矛盾不會持續太久,轉眼有能和好如初,但是經常性的衝突總會讓人感覺身心疲憊。
整理裝備出發抗洪時的這次吵架,刻骨相思又齊齊到達了憤怒的巔峰。
“你做不到的,楚相思!”
泰刻骨脖頸上青筋直暴,瞪圓了眼珠子,朝相思怒吼,“我們父子是沒那麽容易被人挑撥離間的,更別提讓我們父子反目成仇了!”
相思此時也覺得自己剛剛那話過於任性無聊,又羞又恨,說不出話來,隻是橫眉豎目怒視著泰刻骨,突然暴怒:
“我會被你氣死!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活活氣死!”
他被她這樣怒視著,還說這麽咬牙切齒的話,驀地,心疼起她來,很快新就變軟。
到底還是,在乎她就像在乎自己的生命。她暴怒的臉和聲音,讓他的心像凹了個大洞般萎縮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平複她的怒氣,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泰刻骨二話不說,突然把相思拉到宿舍外的洗漱間,然後緊抱住還欲開口的她。
“泰刻骨你個孫子,快放開我!”
不管她怎麽掙紮,泰刻骨就是不放手。他的雙手像鎖鏈似的緊箍住相思。半晌之後,相思才在他懷中安靜下來。
“不要生氣,”他在她耳畔懇求,呼出溫柔的熱氣,“求求你不要生氣……”
她發出感到不解的嘟噥聲。
他則輕輕把她的身體轉過來,用他的大手包住她的小小的臉頰,將那30%的生氣和70%的難為情所交織出的臉抬了起來。
“你這裏有顆美人痣。”
在用拇指輕壓住相思左眼下方的同時,泰刻骨輕柔地笑著說。
“笨蛋,那裏的痣不叫美人痣!”
在泰刻骨態度變軟後馬上也心軟的相思,微微撅起嘴輕聲反駁。
“你身上的痣,都叫美人痣。”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拉過去。他低頭攫住她尚且有些不知所措的嘴唇。
刻骨君就是這種隨時隨地都可以投身熱吻中的男人。
想想看,聶輔周也是如此。
如果一個男人吻你那麽他多半是真心深愛著你。
被泰刻骨這樣肆意地問著,剛開始因為生氣而不願配合的相思,最後還是被他的執著給融化。持續了很久都不肯結束,知道腦袋因缺氧而開始模糊起來前,就一直這樣聞著。
軍鞋的腳步聲在洗漱間門口響徹,戰士們都已經收拾好裝備前去集合。
兩人都知道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但卻仍舊這樣擁抱著熱吻,仿佛忘卻一切。
承受那甜蜜而熱情的吻,相思再次聽見內心的聲音。
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即使有很多爭吵,很多悲傷,也是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吧?
泰切膚的聲音突然響徹在洗漱間門口,“我去幫你倆請假。”
就這樣一直被擁抱著,雖然不接吻了,但仍舊保持著擁抱的姿勢。
老實說,被刻骨君擁抱著的感覺非常的幸福,相思起初並不反感這甜美的擁抱,但是,擁抱著快超過一個小時,就算是再愛他也不由得厭煩起來。想要離開,他又不準。
“你打算整晚這樣抱下去?”
相思隻是出言諷刺,沒想到刻骨君竟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好像在揣摩她的身體般,不停用指尖觸摸著。當她終於忍受不了,強行掙脫開他的雙臂時,他那明顯的悲傷表情,讓她甚至心軟繼續讓他抱著。
她還在猶豫,他的手臂又包攏過來,倔強執著地抱住她。
然後又是長久得似乎沒有盡頭的熱吻。
這個男人,難道就不知道什麽叫厭煩嗎?
她輕輕推開他強壓過來的胸膛,“再吻下去,我嘴唇會腫起來。”
他發出低低的笑聲,“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奇怪。”
既然不能接吻,他替代似的不停用臉頰摩挲著她的臉頰。
“怎麽奇怪了?”
“我是很難動情的那類人,甚至可以說是慢熱,但是,一旦喜歡上對方就會克製不住自己,完全不顧周遭的事,隻想要永遠一直在一起——也不管會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擾。”
“被你喜歡上的人還真辛苦。”
“你覺得很煩嗎?”
看起來很擔心的眼神,一直望著相思的臉。相思慢慢把嘴唇靠近,親了他一下。
“很值得啊!”
“太好了!”
孩童般真心綻放的笑容,雖然是鐵血男人,卻笑得有些甜美的感覺。就是不想放棄這個表情和這雙眼睛,所以才一直心甘情願地做著傻B,給這沒長大的小p孩織著毛衣。
“大家都說我是內在‘戀愛體質’的人,因為平常實在看不出來會這樣一頭栽下去。”
真是一針見血的說法。相思不禁會心一笑。
“但是,”他的語調突然下台階似的降下來,“我這種性格,大概是遺傳了我爸的吧?”
驟然間提到聶輔周,相思的心髒猛地“噗通”一聲。
他感覺到她的受驚,馬上增加了擁抱的力度,貼近她的耳畔,安慰似的說:
“小時候看過一本育江綾的漫畫,《薔薇色的明天》,其中有個故事說,愛情是和DNA有關的,所以有時候我很能接受,我們家父子三人都愛上你。”
終於,相思覺得再不出去就會趕不上抗洪大部隊,就算聶輔周幫忙頂著,恐怕也無濟於事。她急急地要走出洗漱間,泰刻骨當然是不同意。
但相思決定了的事情,任誰也阻攔不了。
“你要我動手,才肯放我走?”
走出洗漱間,卻突然感覺一陣疲憊。都是因為泰刻骨剛剛提到了聶輔周。她並沒有下宿舍樓,而是折回宿舍,躺在床上,就那麽直直地望著天花板,大腦一片空白,情緒極端平靜。
平靜得如同悲傷。
她一直在試圖厘清自己對聶輔周的感情。有人說,人沉浸在愛情裏的時候是醉著的,處在友情裏的時候是醒著的,介於這兩者之間的感情時則在半醉半醒之間,有一種飄飄然的醉意。所以很多人滿足這種感情,不準備邁近一步或退後一步。
她覺得,她對聶輔周的感情,是有那麽一種醉意的。
如果說刻骨君對她來說是龍舌蘭那樣的烈酒,那麽大叔就是較溫和的香檳了。
她正迷迷糊糊地想著,泰刻骨輕輕溜進宿舍來。
“睡著了?”
他把門輕輕關上,躡手躡腳地穿過灑滿銀色月光的房間。
今晚是難得的雨月夜。
他看到她有三分之二的臉被月亮曬著,明明是立體,卻給人一種圖畫般的平麵感。貌似某部好萊塢歌舞片裏有類似的場景。
“在想什麽呢?”
他輕輕地問,見她不答,便縮了縮脖子,坐在床邊,垂著肩膀,卻仍然扭著頭,凝望著月光下她皎皎的容顏。
月亮為什麽總是這樣憂傷,憂傷得觸動人心最柔弱的地方。
她突然有些心痛,在刻骨君輕輕握主她手的刹那。
“相思,你這樣的表情,讓我想哭。”
他用額頭低著她的額頭,似乎滿足於彼此額頭的碰觸。她不做聲,隻是笑,慢慢地笑。
“相思,不要這樣,你應該明朗起來,明朗得隨時可以去阿拉伯看月亮。”
相思皺著眉頭笑,“我現在也很明朗。”
“但你已經不會有隨時去阿拉伯看月亮的心情。”
也許泰刻骨說得沒錯。雖然感覺更像是在胡扯。
“對不起,”他緊接著說,“我們父子倆,讓你感到糾結了吧?”
“剛剛還說我很享受呢!”相思狠狠瞪他一眼。
這時,窗外倏忽一個霹靂,如同長鞭揮過,藍紫色的閃電蜿蜒著一晃既沒。
相思站起來,走到落地窗畔,撩起窗簾。
“不知道抗洪現場現在怎麽樣了。”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不遠處的作訓場上,一個挺立的身影,從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裏下車來,呆呆地站在雨裏,望著她臥室的方向。
那是聶輔周。
相思記起他今晚要以黨代表的身份參加抗洪募捐活動,規定要穿西裝。
他的一身黑色西裝,被滂沱大雨澆得濕透,緊緊貼在皮膚上。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暴雨中的大叔,顯得如此潦倒。
狂風卷著大顆的水珠在他的臉頰上肆虐,打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甚至站立不穩。
然而踉蹌了幾下,他又定住了身子,直勾勾地凝望著她的方向。
他應該不知道她也在看他。
可很快她就發現她想錯了。雖然她半邊身子躲在窗簾後麵,但他已經發現了她。
他在笑。
雖然要很勉強很勉強,才能把那個表情稱作為笑。
更確切地說法是,五官在扭曲。
揮手的動作倒是清晰的。那是《伊豆的舞女》裏山口百惠向杉浦友和揮手時的動作。但似乎沒有那麽激越,而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
有著奇妙的非現實感。
泰切膚跟他說了,她今晚沒辦法去參與抗洪搶險,所以他參加完抗洪募捐活動後,急急忙忙驅車回來看她,但又怕她已經休息,便把車停在作訓場,遙遙望著她的宿舍。
果然是聶輔周的風格。
相思猛地轉過身來,把正迎上來的泰刻骨撞了個滿懷,“我們去抗洪現場!”
聶輔周顯然沒有想到他們倆又衝出宿舍,堅持要去參加抗洪。
“不要勉強,相思,你不是不舒服麽?”
在勞斯萊斯幻影上,聶輔周幫副駕駛座上的相思係好安全帶。
“那是泰切膚胡說的。”
相思隨意地揮揮手,“不過,聶輔周,你穿西裝的樣子真的很帥!”
“相思,抓緊時間休息吧,一會到地方了就得忙了。”
聽聶輔周這樣提醒,相思點點頭,準備打個小盹兒。
車上陷入了一片沉默中,車廂外的大雨依然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車廂內的空氣極度潮濕,聶輔周貼心地打開空氣幹燥器。
車隊沿著一條大路行進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然後突然轉彎拐進了一條僅有七八米寬的縣級公路上。隨著車的不斷前行,路是越來越難走,路麵越來越窄,路況越來越差,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也越來越多。
聶輔周已經把車開得很穩,相思卻還是被顛簸醒了。
看看路邊,數不清的受災群眾扶老攜幼地順著他們來時的路步行前進,每個人都背著不少的行李。有些人打著雨傘,有些人穿著雨衣,而更多的人隻能頂著一張席子來遮擋風雨。
“這些都是因災轉移的當地群眾。”聶輔周歎息著說。
相思突然感覺和這些被迫離開家園的災民們比起來,自己的煩惱,根本就微不足道。
為什麽要為愛情糾結煩惱呢?
一切隨心,一切隨緣,這才是處理愛情的正確方法吧?
總之,現在相思準備什麽也不想,先履行好一個人民解放軍的義務。
她這麽一想,頓時振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