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唯有尾戒最鍾情
沒人牽手,我就揣兜。她閻詠吟絕不會為感情傷春悲秋。
她早就勸過甘雨沛:
“找個人做馬桶,從記憶裏把他當穢物一樣衝掉,這麽做更加環保。”
甘雨沛卻搖頭苦笑:
“你不懂得。我所知的人生中最美的事物,都是他教我的。加煉乳的冰草莓,裹肉鬆的糯米粽,胡德夫的歌聲,特呂弗的電影,鏡頭裏的嘉寶,熹微中的山巒,零下九度的擁抱,他帶開一扇門給我,牽著我的手觸摸過我以前到達不了的美好。”
閻詠吟知道甘雨沛和秦切膚有過一段盛開如梔子花的校園愛情,她是為他才踏入軍營。
秦切膚是真生花開見佛的君子。
沒有誰比他更襯得上《詩經》裏的那句: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甘雨沛至死也未能忘懷。
利用休假的時間,閻詠吟逛了西單。軍中綠花也是女人,也能一進商場就迸發出無盡的戰鬥力,仿佛賽亞人看見了十五的月亮,滿血滿藍,所有技能+10,不破樓蘭終不還。
血拚完畢,坐出租車回家,司機很遺憾地拍拍方向盤:
“差一點,這個燈沒衝過去。”
剛想安慰“也患薄保鍾揭餮勱薔推臣放緣靨究塚悄ㄊ煜で姥鄣納磧啊?
BVANE尊軒煙灰色法式短袖襯衫,黑瑪瑙鍍黃金方形紐扣,EaBRd的象牙黑點交織款真絲領帶,薄灰色麻紋修身羊毛混紡西褲,渾然天成的雅士歐風,精致紳士。
閻詠吟微微一愣,徑直朝他走去,“營長,沒想到在西單碰上你。”
秦切膚微微一愣,到底還是認出了銀山三營的閻詠吟:
“我準備在西單買顆鑽戒。”
“鑽戒?”閻詠吟眉一跳,“你要結婚了?”
她想他大概是買來送給楚相思的,可轉念又想,相思是他弟媳。誰家的大伯會送弟媳鑽戒?所以應該是送給他結婚對象的吧?
麵對閻詠吟的疑問,秦切膚但笑不語。
和秦切膚在西單偶遇後沒幾天,閻詠吟在東城區一家奶茶店遇見了相思和秦入骨。那是閻詠吟正在靠窗的位置喝著奶茶,熟悉的聲音倏忽鑽入耳膜。
“秦入骨,你要喝什麽?”相思沙發旁放著一大堆購物袋。
“不用,你自己喝就好。”
秦入骨冷著一張臉,有些生氣,大概是陪老婆逛街逛累了。
“哇,”相思怪叫起來,“這麽小心眼的人!我又沒讓你請,秦扒皮!”
秦入骨剛剛上來的一絲絲火氣星子又被澆熄,嘴角竟浮出半抹微笑。相思那丫頭,有時神經粗得像麻繩,偏偏一碰到錢,就變拉麵,要多細就有多細,拉了一股還能再分一股。
最後還是秦入骨屁顛屁顛地跑去買了杯顏色亮麗的草莓檸檬。
“真的隻買了一杯?”
相思剜他一眼,“噗”的一聲把吸管插下去,用力“嗦”一口,長籲一聲氣,享受地眯起眼睛,“爽哉!”
對麵秦入骨看著他貓咪一般的表情,似是忽而有了逗弄的念頭,嘴巴湊了上去,就這相思的手,也含著吸管,大大喝了一口。
“惡心!你不講衛生。”
“自己人,我不嫌你會傳染。”
相思瞪他一眼,站起來到櫃台邊,重新拿了根吸管,插進去,喝一口。
“啊,剛剛還沒嚐到什麽味。”
秦入骨迅雷不及掩耳,又是一口。閻詠吟偷偷捂嘴笑。
相思卯上了,又拿了根吸管。
沒多久,500cc的飲料還未被兩人瓜分完,杯子上就被插得像隻箭豬。
淺藍的珍珠奶茶專用粗吸管,高高低低,正好是個半球。相思看了看,挑出幾根粉色的細吸管,找準位置,套進粗吸管裏,不一會,幾何圖形的雛形已經出來,是半顆心。
還在繼續,另一隻手過了來,秦入骨手裏拿著明黃的吸管,對照著,一根根也套進去。
粉紅和明黃,正好組成一顆心,在一片淺藍色海洋的包圍下。
兩人對視一眼,如史密斯夫婦。驀地相思架著一隻胳膊往外擠秦入骨,一手搶過飲料杯,最後一口終於勢在必得落入她嘴中,故作豪氣地一抹嘴,把杯子塞到秦入骨手中。
“喏,給你喝好了!”她笑得得意張狂。
等發覺大事不好,已經來不及了,狗急還會跳牆,何況秦扒皮。
溫熱唇舌覆了下來,一陣輾轉。
良久,他才抬頭,直直望著她開始迷蒙的雙眼,喳了喳嘴:
“蜜糖兒,味道還不錯。”
閻詠吟忍不住歎息,難怪秦切膚要退出對相思的角逐。這樣甜到發酵的場麵,足見他身處多麽高濃度的醋還酸天中。
又過了幾日,閻詠吟應邀參加聶輔周在亞瀾灣為相思舉辦的慶生晚宴。
亞瀾灣門前寬闊的私家路,盡頭兩扇高大的雕花柵門已然洞開,華燈如晝,燦若星辰,兩邊鮮花怒放,紅地毯綿延。
當晚八點,京城夜妝已濃。
此時道路上已停滿名車,背著長槍大炮的記者們蜂擁在大門周圍,散布在車群中,手中的單反相機和攝像機時刻待命,“哢嚓哢嚓”不定地抓拍來賓,抓拍女客們爭奇鬥豔的裝束,令這個帝都軍政界上流社會秀場充滿了一種扣人心弦的華麗而緊張的味道。
那輛熟悉的寶石藍平治跑車駛來時,引得現場記者們一陣驚呼:
“二少到了!”
長身玉立的秦入骨先施然下車,再打開車門,請夫人出來。
身著珍珠白緞子的抹胸魚尾裙和鮮紅高跟鞋的相思帶著甜美的笑容從車子裏出來。黑亮的齊肩長發被慵懶地盤起,耳垂下和脖子上的鑽飾熠熠生光。
搶拍狂潮後,有些靠前的記者恃著地勢之利,擠進他們身旁想要提問。
但是秦入骨已經牽著相思的手徑自走進雕花大門。相思對記者們嫣然一笑以示抱歉,那笑容明豔有致,近看的人被雪膚花貌照的眼睛一花。
閻詠吟很慶幸自己能見證相思從醜小鴨蛻變成白天鵝的這一幕。
美人何以傾國傾城?其實就因為他背後男人的寵溺。
但相思顯然不喜這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場合,開過記者招待會後就溜到別墅裏秦切膚的房間去,還把閻詠吟也拉上了。
秦切膚房間裏還配了冰箱,相思甩掉高跟鞋,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咕嚕嚕喝掉兩大杯,秦切膚尾隨著走進來,給她倒了杯冰水:
“冰牛奶放一下再喝,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直接和對身體不好。”
相思吐吐舌頭,“老哥,恭喜你,你現在比老爸還囉嗦了!”說著視線逡巡過對麵書櫥,看到那裏蘿莉風格的鏡框裏,赫然是她笑成月牙兒的燦爛笑臉。
她笑著走過去,撫弄了一下自己的照片,順手打開下麵的抽屜。
“等一下!”秦切膚臉色突變地跳起來。
可來不及阻止,抽屜被輕輕拉開,相思慢條斯理看了看抽屜,看樣子要將抽屜合上。
秦切膚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候,相思關抽屜的動作忽然停了,鬆開把手反而摸進抽屜裏,半響拿了什麽東西出來。
“這是什麽?”她靜靜地問。
她手裏拿著幾張鑽戒定做的宣傳單,秦切膚正要撲上去奪過,交接的時候忽然“啪嗒”一聲,從裏麵掉出幾個小袋子。
看著相思彎腰把東西撿起來,秦切膚急忙笑著奪過去,臉上虛假地笑著,額頭上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隨機應變大膽揣測相思還沒有看清楚那上麵的字,昧著良心,悶聲說:
“這是氣球。”
看著相思波瀾不驚的眼眸,秦切膚幹脆拿出套子開始拚命吹:
“你看著真是氣球。”
小醜一樣吹的滿頭大汗,就在秦切膚都幾乎相信嘴裏這玩意隻是個氣球的時候,相思施施然開口,“你何必?這是安全套,包裝上寫著的。”
秦切膚嘴裏的“氣球”一下子泄氣了。
相思看著秦切膚那尷尬道詭異的表情,“噗嗤”笑出來,“什麽時候把嫂子介紹給我?”
秦切膚直直望著相思,突出倆字,“現在。”
不及反應,秦切膚已經拉著相思的手,奔到車庫。相思情急之下把閻詠吟也拉上,三人坐上凱迪拉克,繞過晚宴區,悄悄離開亞瀾灣。
“去哪兒?”相思滿臉狐疑。
秦切膚不答,隻瀟灑地飆車。
金碧輝煌的珠寶行,秦切膚下車直奔最裏麵的櫃台,生氣了似的冷淡語調生疏有禮地詢問,“喔訂的戒指做好了沒有?”
好奇的相思睜大眼睛,驀地就被打開盒子露出的鑽戒漾出的光芒灼傷了雙眼。
“戴一下。”正發愣的相思,手突然被執起。
她慌忙回過神,回身卻看到讓自己眼珠子幾乎掉出來的一幕,“嫂子的戒指幹嘛要我戴?”
“這麽小的戒指我能試嗎?”秦切膚理所當然地抬起眉。
冰涼的金屬環就這麽套住了她的手指,左手無名指。
看著秦切膚眼睛眨也不眨盯著自己手指的樣子,相思有點尷尬,幹笑著,“可以了吧?我可以摘下來了吧?”
手卻仍然被抓住,抓住她手的男人認真地問,“好看麽?”
“好看。”相思手不斷扭動隻求對方鬆開自己,不行躲閃換來的卻是被抓的更緊。
“喜歡麽?”秦切膚繼續問。相思被這個問題問的眩暈了一下。
“喜歡。”喜歡也不是自己的。
“好了,你摘下來吧。”原來隻是“問問”而已。秦切膚說完鬆開她的手。
如遇大赦的相思立刻開始摘鑽戒,本以為馬上可以結束這場尷尬,卻在發現鑽戒居然除不下的時候更加尷尬。
“怎麽回事?”相思滿頭大汗。
秦切膚笑起來,找營業小姐要了點肥皂水,可手指搓到通紅,戒指反而更加取不下來,就那麽堂而皇之賴在手指上,仿佛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算了,你先帶著吧。”最後秦切膚無奈地搖搖頭。
閻詠吟知道相思當然不可能戴著秦切膚送她的戒指,她必須戴秦入骨的戒指。難道秦切膚就是為了讓相思帶那麽幾分鍾,他就沒有遺憾了嗎?
終於弄清楚真相,是差不多一個月之後。
透過咖啡館落地玻璃,看待哦秦切膚正和一華服美人相對而坐,閻詠吟停下步履。沒過幾分鍾,便看到秦切膚走出咖啡館。
“相親?”閻詠吟攔住他問。
他淡笑著點頭,“家裏老太太安排的,不敢不從。”
“那樣的美人,配你算綽綽有餘了……”正說著,閻詠吟看見秦切膚微微抬起的手,頓時噤聲。她瞄到他修長的小指上戴著一枚尾戒,細細的,似有花紋,泛著鉑金特有的光澤。不會記錯,這就是那晚他讓相思戴過的那枚鑽戒。
難怪這麽小,他是用來做尾戒的。
最正宗的說法是戴著尾戒象征獨立,單身和孤獨。
她算是明白他對相思的感情了。
本來他可以把這枚戒指戴到相思的無名指上,但因為甘雨沛,他選擇將它戴於他的小指。
烈日驕陽似火,眼前仿佛出現連綿起伏的群山,青翠的山巒間有隱約的灰藍色霧氣盤旋迂回。
這是一種酷烈而虛無的愛情,閻詠吟震撼於秦切膚的愛情——
他從未給他承諾,他給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