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依賴
“都這麽晚了,怎麽還喝涼茶,”鄭閑歌從葉獨酌手裏拿過杯子,微微蹙眉:“還是我中午泡的茶,你也不顧惜點自己的身子。”
葉獨酌微笑,攬過她同坐在沙發上:“鄭四小姐泡的茶,能喝上就是莫大榮幸,怎麽舍得浪費。”
鄭閑歌一笑,神態卻未見鬆緩:“聽風今天可有跟你提起那女孩的身份?”
葉獨酌點頭:“他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派人查過了。”
“真的是那冷濤的女兒?”
看見葉獨酌默認,鄭閑歌不禁歎了口氣:“我有些擔心,聽風的心結一天不解,他們之間怕是少不了幾番波折磨難的,說起來,我倒是很喜歡那孩子。”
葉獨酌淡淡道:“我看見你讓她穿了那身旗袍,就知道你的意思了,後來那些試驗,也是順水推舟。不過那女孩確實出色,那份神態氣勢,倒像足了你當年。”
“不曉得為什麽,我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
“年輕人的事,你急也沒用,”葉獨酌握住她的手,“我們隻能盡力而為,關鍵還是得看他們自己。”
到底是倫敦,晚上的攝政街,車水馬龍,燈火輝煌。
冷歡透過車窗看著商店櫥窗上各式各樣的X’ mas,轉頭衝葉聽風撒嬌地一笑。
他一怔,隨即讓司機停車。
夜風有些冷,他皺眉:“你喝了酒,身上還熱著,不怕下來著涼。”
冷歡搖頭,身子卻湊近了他,手很自覺地放在他口袋裏。
於是迎著街一起往前走。
“義父和鄭姨都很喜歡你。”他忽然開口,目光深沉。
“你是嫉妒我?”冷歡得意地一笑。
“哼,”他鼻中輕嗤,“你是我的人,他們誇你和誇我有什麽區別。”
你是我的人。
笑意忍不住偷偷爬上嘴角,她輕罵:“厚臉皮。”
“咦,那邊有發氣球。”她指著前方,孩子般地興奮,話音未落便跑了過去。
粉紫粉紅的心型氣球,在霓虹燈下閃耀著晶瑩剔透的光芒,美得夢幻。
她拿著了一個,愛不釋手,轉身要獻寶,卻一下僵在原地。
人潮洶湧,哪裏有他的身影。
心忽然一慌,她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群裏穿梭,卻發現這麽多麵容,這麽多背影,竟沒有一個像他。
那個前一刻還給她溫暖體溫的人,此時卻消失在空氣裏,再也尋不著。
她茫然地站在街頭,像個迷失的孩子,孤單無助。
這麽久以來,都是一個人在路上,從來不知道害怕,也從來不敢害怕,什麽時候,自己竟變得如此脆弱?
原來在她決定停在枝頭棲息的時候,就失去再次飛起來的勇氣。
恍惚中她坐在櫥窗邊,開始想起和他的點點滴滴。
寒夜裏他陪她跳的那支舞。
無措時他教她調的那杯酒。
給她包紮手指的那塊絲帕。
殘留他氣息的那件毛衣。
雨夜為她撐起的那把傘。
飛到她耳朵上的那隻鷹。
清晨溫熱的豆漿油條。
在她挨打時擋在身前的偉岸背影。
多少個夜裏緊擁的懷抱。
然後才發現,自己已對他那麽依賴。
不是沒有嚐試過去抗拒,不是沒有努力地去淡忘,為何想起他時,心裏竟明媚得一塌糊塗。
秋水本無波,
遽而生漣漪。
漣漪有代謝,
深情無休止。
她低頭,輕輕地笑起來,淚眼朦朧。
要怎麽說愛,又要怎麽說再見。
“起來。”淡淡的聲音,在頭頂清晰地響起。
她抬起頭,看見他站在眼前正望著她,一時間,周圍的一切都成了靜止的背景,仿佛這天地間,隻剩他與她兩人。
——我會一直站在這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來找你,你等有什麽用。
原來他對她,亦不曾忍心。
她站起來,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地。
“你怎麽可以把我弄丟。”她抗議,聲音裏滿是委屈。
“誰讓你亂跑,”他托起她的臉,“一個人坐在那,在想什麽?”
“你。”
俊顏在一瞬間閃過錯愕,他的眸色忽暗。
“想你會不會走,會不會來,會不會就從此消失,”她歎了口氣,浸在霧氣裏的黑眸深深地望著他,“怎麽辦?我好像離不開你了。”
他心裏一震,沉默地看著她刻意微笑的表情。
他的無言讓她漸漸地慌了起來,她低頭退出他的懷抱,挽著他的手臂往前走。
對街霓虹閃爍,站在十字路口她的視線一片模糊,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天際厚重的雲朵釋出了積聚已久的淚,細薄的雪花飄了下來,落在她身上,加深了那分冷意。
忽然間,淚水一顆顆地掉了下來,和著雪花,一起打濕了地麵。
“下雪了呢,我們快點回家,”她望著前方問他,不曾轉頭,“去哪邊,Soho還是Mayfair?”
綠燈亮起,在她跨出腳步的那刻,他將她拉回他的懷抱,溫暖綿密的體溫頓時籠罩了她的全身。
人流穿梭的街頭,紅燈停,綠燈走,有人向左,有人向右,有人相聚,有人分離,隻有他們久久地擁抱,留在原地。
“離不開我了麽?”他在耳邊輕輕問,“那你什麽時候,才會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