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鴻門宴
存希從收到那個短信開始就知道,自己被纏上了。既然知道對方是誰,存希反而淡定了不少。你可以說她是傻也可以說她是天真,或者其實是一種大智若愚。蒂森這個人確實很奇怪,自從那一晚上以後,也再也沒有找過她,更沒有和她聯係。猜測對方下一步會怎麽走,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就成了存希平常用來打發時間的業餘活動。
有時候存希甚至忍不住是在想,或許讓自己處於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才是蒂森做這一切的目的。不知不覺間,又是過了一個多星期。存希和丹尼斯威爾的感情一直都很穩定,蒂森帕切科這個定時炸彈也還在那兒隨時會引爆,至於闕穎,又是另一件讓存希頭疼的事情。她從佳人那裏得知,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闕穎的爸爸好歹是度過了危險期,現下正躺在重症病房裏頭睜不開眼睛。現在闕家上下大概都沒那個閑情逸致去管拍賣之類的事情了,闕宋一倒,闕家的主心骨也跟著倒了,所以存希這幾天發現實驗室裏的氣氛和平常無異,除了安靜就是安靜。可是,因為丹尼斯威爾的剛正不阿,這一次的拍賣物品是肯定被要求重新鑒定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闕家又沒個說話的人出來與實驗室和拍賣行洽談相關事宜,於是就連鑒定這種事情都被擱置了下來。
因為這幾天戲劇性的劇情發展,存希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做世事無常,什麽叫做好事壞事一起來。對當事人來說,這樣的感覺還真是不好。某一天晚上,當存希和丹尼斯窩在自己的公寓裏一起用家庭影院看電影的時候,存希說了這樣的感慨。當然,她並沒有說自己重遇帕切科的這一部分。
丹尼斯摟著存希的肩膀,眼睛一直就沒有從純平電視上頭移開,看起來好像是全神貫注地看電影,其實注意力都在存希的話上。存希這邊剛一說完,他就有所反映了。低下頭來在自己心愛的人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以示安慰。
“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然哪天得空了。我和你一起去看一下闕伯父吧。”
丹尼斯好歹也有了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自覺,存希對於他會開始自我反省自己的決定感到了欣慰。可是轉念一想,又發現自己根本就不願意讓丹尼斯和自己一起同去那個見鬼的聖瑪利亞醫院。原因有二,哪個都很充分。第一,存希覺得闕家除了不想看見自己以外,更不想看見丹尼斯。闕穎倒是不敢對丹尼斯做什麽,可是闕家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正是爭家產的時候,什麽戲份都要做足,存希身在富裕之家,非常感同身受。她就怕闕穎的那些表哥表弟為了能夠做足戲份,被闕穎當槍使,打了哪個地頭蛇都不自知。沒錯,這個地頭蛇她就是指的丹尼斯威爾。存希想到這裏斜睨了他一眼,丹尼斯被她望得奇怪,也帶著同樣疑惑的表情望著她。存希眼珠一轉,趕忙就將剛才心裏想的那個理由說了出來。
“不行。你還是別去了,最好我也別去了。上次我趕到那兒,都是偷偷摸摸讓佳人給我傳消息的,聽說人沒事了我也就離開了。你以為闕家人現在挺想看到我們麽?我們還是默默地在一旁祝福吧,別晃到別人眼前去礙人家眼。”
存希說得言辭鑿鑿,壓根就將自己的另外一個理由完全掩藏了起來。她不想讓丹尼斯去聖瑪利亞醫院還有第二個原因,就是不想她和丹尼斯在一起的時候和那個蒂森帕切科碰麵。鬼知道那會是個什麽詭異的場景,存希當然知道蒂森是不會做什麽對丹尼斯不利的事情,可是他會不會做什麽惡意欺負自己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可是她這邊剛這麽想,那邊丹尼斯突然就提到了蒂森的名字,嚇了她一大跳。
“……嗯,你說的也是。不然我打個電話問問蒂森吧。他在那家醫院的外科做主治醫生,應該知道這方麵的事情。”
說著,人都要把電話筒拿起來了。存希縮在沙發一角,看電話筒的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隻要咬到自己的蛇一樣。
“什麽?”
她腦子一片空白,其實是自己嚇自己,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恐懼蒂森帕切科這個名字。就連聽到都會全身發冷。
“哦,蒂森是我的一個世伯的兒子。讀醫科的,現在就在你說的那家聖瑪利亞醫院工作。我們兩個不算熟,但是他和我還有威爾遜也算是從小玩到大的。你一說闕伯父是在那家醫院,我就想到他了。就算我們不去,估計他也能夠為我們打聽到一點情況。”
“哦……原來,原來是這樣。”
存希聽著丹尼斯的解說,痛哭當場的心思都有。她當然知道他可以打聽出來,何止打聽出來。以前就聽佳人說過,這個蒂森帕切科後來不知道是抽了什麽風,自己主動接過了闕宋的這個棘手的CASE,現在人能夠安然挺過危險期,軍功章上還有他蒂森帕切科一半的功勞。可是,自己之前的阻止還有什麽意義呢。看樣子,丹尼斯似乎和蒂森的關係,要比自己料想得還要親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丹尼斯已經在那裏和蒂森說上話了。
“喂,蒂森?嗬嗬,是啊,好久不見。這個電話?對,這個電話號碼不是我的,是我女朋友家的……”
存希聽著丹尼斯這麽出賣自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雖然說不知者無罪,可是現在她還真的有直接把丹尼斯掐死的衝動。因為存希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到了譴責丹尼斯的無知上麵,就連他什麽時候掛了電話,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她都不知道。
“希,蒂森說闕伯父現在的情況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打算今天晚上到我們家吃飯的時候詳談,不如你今天晚上也一起過來吧,正好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你是說,他會到你們家去吃飯?”
存希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其實她是多麽希望自己聽錯了,可是現實往往就是和自己的夢想是成反比的。
“是啊,到我們家去吃飯。隻不過是餐晚飯,我們收拾一下就走吧,也不用太過於準備。”
丹尼斯一邊說著一邊果然就站起身子了,存希看著他的背影備感蒼涼。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受,最重要的是,這句詩的後半句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現下自己還真算是四麵楚歌,被那個禽獸給逼上梁山了。
“我……”
存希想說不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如果在丹尼斯的家碰到那個男人會不會還像現在這麽淡定。可是話說到一半,她又閉嘴了。
“嗯?”
丹尼斯正打算為存希拿過大衣,聽她似乎要說什麽就一直站在那兒等著她的下文。
“沒事,我去收拾一下自己。畢竟是見你爸媽,也不能太隨便了。馬上就過來。”
存希笑了笑,轉頭奔回自己臥室的時候都忍不住為自己的演技淚奔。最讓她氣到吐血的是,那個陌生電話號碼又發了個短信過來。
“今晚就能夠見麵了,我很期待。”
“你不用期待,大家洗洗睡吧。你妹。”
存希一激動,真的在英文短信後頭打了個your sister,大概蒂森帕切科再聰明也參不透其中含義,所以等到存希換了衣服出來和丹尼斯一起在回家的路上了,下一封短信也沒有過來。
……
半個小時的路程,其實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對於存希來說,就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怎麽嗖的一下,自己就已經被丹尼斯拽到他父母的門前了。
電梯門一打開,站在客廳裏迎接他們的還是老管家拉斐爾。也不知道丹尼斯怎麽想的,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問蒂森。
“蒂森來了麽?”
“少爺,帕切科少爺已經來了。正陪著老爺在起居室喝茶呢,在下領您和吳小姐過去。”
於是為了不在氣勢上就先輸掉,存希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是越離起居室近,她心裏就越是怕。還好中途丹尼斯的媽媽出現,又拉著存希去廚房交流主婦心得了,存希才躲過一劫。至少讓她再多點時間好好準備,省的到時候忍不住就揍了那個偽君子一頓,到時候她確實是不用擔驚受怕了,估計就會這麽和丹尼斯一拍兩散,從此便是陌路人。
磨蹭到了吃飯時間,對於存希真正的考驗也來到了。魯迅是怎麽說來著?真的勇士,敢於麵對慘淡的人生,敢於直視淋漓的鮮血。存希在看著蒂森堆著那一副職業性笑容坐在自己對麵的時候,心裏還在這至理名言後頭又加了一句。
敢於無視偽君子的挑釁。
“這道菜莫非就是吳小姐做的?真好吃。”
蒂森帕切科不動聲色地夾了那一筷子麻婆豆腐,細細咀嚼。存希壞心眼地希望蒂森能夠被辣得夠嗆,因為她這一回可真的是按照四川人的口味放足了料。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蒂森根本就是個不省油的燈。
“是啊,存希可會做菜了。可惜我無福消受,不過我的夫人就很喜歡。”
一聞辣味就會咳嗽的威爾老爺漲紅了臉,實在是忍得夠嗆。存希看不過去了,主動站起來將一些比較辣的菜放遠了點,中間有好幾盤就這麽放到了蒂森麵前。其實她隻是順手那麽一做,看在蒂森眼裏,卻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謝謝。”
為了這另外一種意思,某人還開口道謝。
“不用謝。”
存希客套地答著,連看都沒看蒂森。之後的進餐過程中,她的注意力也都在丹尼斯和威爾夫婦身上。看似對於蒂森無視的她其實心裏已經緊張到不行了,就怕蒂森突然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把現在美好的一切都毀了。
所以她這一餐的注意力都在防範蒂森和營造注意力上了,飯菜還真正沒用什麽。當存希看著傭人們撤掉那些殘羹冷炙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是餓了。存希帶著些戀戀不舍的表情看著那一盤盤從她眼前溜走的飯菜,這樣的小心思沒有被丹尼斯發現,卻讓蒂森看得個清清楚楚。突然,蒂森忍不住笑了一聲,存希臉一紅,立馬就意識到了他在笑什麽,便扭頭不再看那些東西了。
“既然今天大家都這麽高興,不然我們去打打橋牌怎麽樣?”
威爾老爺其實是個很喜歡熱鬧的人,難得有這麽多年輕人回來陪他。他當然是要趁機玩樂一下的了。威爾夫人無奈地瞧著自己的丈夫,蒂森這時候也發話了。
“當然好了,我也好久沒有來威爾家玩了。正好今天我沒什麽大手術出台,就留下來陪伯父玩玩吧。”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說是先去洗手間一趟。待到蒂森離席了,存希才真正鬆了一口氣,見大家已經將注意力轉到了橋牌之類的話題上,她也站起身子來告退,其實是想去花園,讓自己能夠全身心放鬆一下,不至於太過於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