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一個結果可以由很多個原因導致
慘白的燈光下,崔西靜靜地趴在那兒,桌上那一灘刺目的鮮血讓存希眼前的這個景象更覺得驚悚詭異。她大口地喘著氣,好半天才忽然回過神來,下一秒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救人和嘶喊之上。
“崔西,崔西!挺得到我說話麽!你振作一點,我馬上叫救護車,馬上!”
存希一邊說著,一邊找來繃帶布條來勒緊崔西的手。她盡可能地在那條深且長的傷口上勒了一個死結,或許是她太過於用勁,在存希打完最後一個救生結的時候,她似乎聽見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悶哼從崔西的鼻孔裏頭傳出來。
“崔西,崔西?天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存希說著,便將崔西抱在懷裏,一手按住她左手的穴位,似乎想以此來控製住崔西漸漸流逝掉的生命。所以當存希將崔西一路護送到了急診室的時候,早就已經一身血汙。巧的是,崔西被救護車送到了蒂森正在做研討會的醫院。
所以當蒂森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放下了手頭所有的後續工作,還沒換下手術服就跑了過來。
“存希!”
一出電梯,蒂森就瞧見了那個蜷縮在白色長椅上的身影。他眉頭一皺,趕緊奔了過去。
“……怎麽一回事?這些……”
蒂森慢慢蹲了下來,將存希的雙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這才發現存希白色的套裝上麵沾滿了血汙,就連臉上都沾著些淡色的血跡。
存希本來還坐在一邊發愣,等著急診手術室裏的燈滅,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抬頭發現是蒂森在自己麵前。這一刻,她並沒有對於這個人的出現感到多訝異,反而像是突然間找到了自己所有負麵情緒的宣泄口。
所以她眼眶一紅,本來一直都不曾掉下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崔西她自殺了……她自殺了……”
“……你先別哭,冷靜一點,我陪你等。沒事的。”
蒂森抬手不斷地為存希抹掉淚水,站起身來重重地歎了口氣,剛要坐下,又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滿身的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所以他又特意返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換了衣服才下來陪著存希,順便,還將自己的一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謝謝。”
存希小聲道了一聲謝,便將自己牢牢地圈在了這個大衣裏麵。她並沒有推拒蒂森對她的善意,因為現在的她,滿腦子都是想的死亡。這樣的想法讓她渾身發冷,她必須通過一種方式來汲取溫暖。
蒂森坐在他身邊,瞧著存希即便是披著他的大衣身體還是在微微發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都凝成了拳頭。他想要開口說些安慰的話,又清楚得明白此時此刻說什麽都是徒勞。大概是又過了幾分鍾的樣子,走廊上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存希依舊還在發呆,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人到跟前了都不自知。
蒂森抬起頭來,瞧見是一對白人夫婦。其中那位夫人滿臉焦急,一瞧見存希坐在手術室旁邊沉默不語,立馬就問了一大堆話。
“您好,請問……是您打電話給我們的麽?我們是崔西的父母。”
“……您好,我是……我是崔西的上司,我叫存希吳。”
存希渾身一震,空洞的眼神裏頭有些慌亂,好像讓崔西作出如此選擇的人就是她自己一樣。蒂森看在眼裏,實在不明白這種負罪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卻又知道其中一定有文章。所以便並沒有吭聲,隻是沉默地看著。
“是,您好。我想問,我們的女兒是怎麽了?她怎麽會……”
大概存希當時打電話給對方父母的時候並沒有直接告訴他們為什麽他們的女兒會無端端地進了醫院,現在當事人的父母來了,麵對麵的存希更是說不出來。看著麵前這位夫人溫柔而又焦急的眼神,存希低下了頭,選擇沉默。蒂森有些看不下去了,覺得存希再這麽下去一定會讓對方誤會什麽,所以趕忙站了出來解圍。
“你好,我是這個醫院的外科醫師,也是存希的朋友。你們女兒的情況我問過了,她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自殺,正好存希在拍賣行加班無意之中發現了。現在他們正在全力搶救她,二位不要著急,我們也是在等結果。”
蒂森說的話比較中立又帶點權威性,可是這樣突如其來的現實無疑對於任何一對父母來說都是一記當頭棒喝。蒂森話音剛落,這一對老夫妻就愣在了那兒,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既找不到任何思緒來理清這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更是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來問點什麽。他們隻不過是同時瞪著一對震驚的眼睛望著存希和蒂森。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存希終於聽到了一聲嗚咽,接著便是抽泣聲。
“……怎麽會這樣的,崔西怎麽會自殺的呢?”
這一聲自言自語,就好像是質問一樣,重重敲打著存希的心。此時此刻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根本好看不到哪裏去,蒂森在一邊瞧著,心裏對於整件事情的真相的渴求程度早就已經超過了他可以承受的範圍。平常很平靜的一個人,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坐在那兒如果不用雙手壓著膝頭就會不自覺地想要用鞋子來敲擊地麵來排解自己煩躁的心情。
四個本來各自素不相識,互不了解的人,突然因為另外一個人的危在旦夕而頗有默契地組合在了一起,各自沉默地坐著,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甚至是最糟糕的打算。突然,手術室的門噴地一聲拉開了,蒂森瞧見是自己認識的朋友艾迪,趕忙邊站了起來。
“艾迪,那個女孩子怎麽樣了?”
艾迪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同僚竟然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還在詢問這裏頭那個患者的狀況,他先是意外地瞟了蒂森一眼,又看了看存希,最後才將視線落在崔西的那一對父母身上。
“請問哪位是崔西摩爾的家屬?”
“我們是我們是,我們是她的父母。崔西到底怎麽樣了?”
老夫妻兩個相互扶持著,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話。
“嗯,你們哪位和崔西的血型一樣?她需要輸血。這姑娘對自己太狠了,割得很深,不過還好是被這位小姐發現了,又做了相應的急救方式,索性沒有什麽大礙。不過到底情況是什麽樣子,可能要輸血了以後我們才能夠確定。”
“好好,抽我的,我和崔西的血型是一樣的。”
崔西的父親喜出望外,一邊說一邊卷起了袖子。她的母親當然也很開心,又驚又喜之下就差沒有抱著存希抱頭痛哭了。在護士的引導之下,夫妻二人到隔壁的辦公室抽血去了,臨走前還特意向存希道了謝。
存希愣愣地看著這些人走盡,直到這條空蕩的走廊裏頭又隻剩下她和丹尼斯,她依舊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如果不是因為蒂森輕輕推了一下她,或許她還會這麽呆愣下去。
“是想回家還是想等崔西的消息?”
蒂森說著,拿出了一串鑰匙,不僅有他在這裏的辦公室的鑰匙,還有他的車鑰匙。
“……我想在這裏等崔西的消息,可以麽?”
存希問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蒂森發火一樣。蒂森看著存希這般對自己怯懦的模樣,心裏有點不痛快,更加不習慣。他揮了揮手中的鑰匙,一邊把存希引到電梯旁邊,一邊爽快地答應了存希的請求,其實他也是帶著些私心的。他喜歡存希,這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既然如此喜歡,當然希望存希能夠多留在自己身邊一點。
存希就在蒂森這樣的私心之下,被他請到了他的辦公室裏頭。
不得不說,做外科醫生,特別是做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所受到的待遇規格和平常人比起來就是不一樣。蒂森的辦公室,其實是一個再舒適不過的小套間,這種小套間以前她在丹尼斯身邊做事的時候,也見識過。不過二者的辦公室相比之下,還是蒂森的要大一些。可惜現在存希心思已經成了一團亂麻,壓根就沒有那個精力去打量周圍的布置和擺設,甚至是去用心感受這裏的舒適度。他隻是默默地進門,再一語不發地坐在那兒,爾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蒂森一手一杯咖啡放到茶幾上,也沒強迫存希一定去接。
“說吧,那小姑娘和你之間到底是出什麽事了?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沒什麽事。”
存希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打算避開這個話題。慌亂間她猛喝了一口剛泡好的咖啡,實在是有些澀口,便又加了好多牛奶和糖。蒂森也沒阻止她這麽糟蹋意大利咖啡,隻是靜靜地看著,直到奶香混著咖啡味道一起飄了出來,他又開口了。
“這裏也沒別人,剛才你那副樣子也騙不了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悶在心裏總是不好的吧,你要知道,那小姑娘現在都還沒醒呢,她……”
“我當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存希的心猛一抽痛,因為蒂森的這麽一句話,就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怒吼過後,剩下的隻有疲累,存希耷拉下剛才還挺直的肩膀,無精打采地望著手中的咖啡杯。
“……崔西這兩天上班工作都魂不守舍的,打錯小錯一起犯。昨天她才把明天我要在拍賣會上用的資料給我,結果還都弄錯了,我隻好重新自己來做。結果快下班的時候,她突然哭著跑到我的辦公室來求我,希望我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主管。我當時聽到她這樣的請求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縱容她了,邊沒有正麵回複,就打發她走掉了。我想一定是因為這個……她一定以為我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告她一狀,才會做這種傻事!我真殘忍!”
說著,存希憤恨地砸了茶幾一拳,弄得桌子久久顫動。蒂森不心疼他的那張玻璃桌,但是心疼存希的那隻手。他趕忙一把抓住,以防她再次自虐。
“你別胡思亂想了,這件事情或許根本就不管你的事情吧。別說你壓根就沒打算報告,就算你真打算報告了你也是在做對的事情啊。隻是她自己的應對方式過激了而已。再說了,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呢。”
蒂森的語氣有些急,卻也還帶著些慢條斯理。話音剛落,他便一把鬆開了存希的手,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隻不過他的眼神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存希發紅的手關節。蒂森的這麽一席話,雖然並沒有讓存希立馬從自責之中解脫出來,卻也讓她確實好受了不少。兩個人有些尷尬地坐在那兒,幹巴巴地等著急診室裏的消息,忽然蒂森的辦公室的門被人急促地敲了幾下,然後慌慌張張地走進來一個小護士。
小護士似乎沒想到帕切科醫生的辦公室裏頭會做了個女人,所以一看他們兩個人單獨在裏麵,就沒理由地紅了臉。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蒂森站了起來,以為又出現了什麽突發狀況急著他去處理,披上白大褂就要跟著小護士出去。
“……帕切科醫生,4樓急症室那兒出了點問題,好像是病人家屬和人起衝突了,急症室的主任今天不在,我們又找不到一個負責的人,還是您過去看看吧。”
“哦,好。”
蒂森一愣,立馬想到的是崔西的家屬,因為崔西的手術室也是在4樓。
不會這麽巧吧,那對老夫妻能夠和誰起衝突?
帶著這樣的疑問,蒂森和存希無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默契地一起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