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妥協也是一種美德
說實話,丹尼斯的突然出現,而且還是以這種形象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這讓存希的腦子在那個時候有些短路。她木訥地看著丹尼斯,半天都沒說一句話,也虧她能夠盯著那麽一雙發紅的眼睛看那麽久。
忽然,丹尼斯把頭一瞥,看向了從地上爬起來的蒂森,人家搖搖晃晃還沒站穩呢,他又照著蒂森的麵門來了一拳。這一下打得真得很重,存希都聽到了骨骼和肉體相撞的聲音。如此沉悶的聲響,讓存希渾身都打了個激靈。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蒂森又再一次地趴在了地上,他的臉瞥向一邊,久久沒有轉過來,可是存希在鼻間卻聞到了血腥味。
“你幹嘛啊!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存希上前一把拉住了丹尼斯,將他使勁往自己身邊拉。可是丹尼斯此時此刻就好像是個樁子定在了那兒一樣,存希根本就拉不動分毫。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事情,有種再說一次。”
大概是因為之前已經泄憤過了,丹尼斯總算是冷靜了一些,雖然拳頭依然捏得死緊,可是這一次他沒有在蒂森爬起來的情況下再揮上去了。存希站在丹尼斯身邊,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不願意鬆開。她看到蒂森的臉上已經有了淤青,鼻子旁邊流了好多血。
丹尼斯突然的問話讓蒂森和存希兩個人都有點發懵,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是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們實在沒想明白,到底剛才他們說了什麽,會讓平常那麽冷靜的一個人做出如此魯莽的行為。
“什麽什麽事情啊?”
存希忍不住問了一句。丹尼斯依舊沒看她,自始至終都盯著蒂森瞧。好像單單隻是眼神,就已經足夠表達出他想將對方千刀萬剮的意圖了。
“你讓存希原諒你什麽?你夠膽老老實實告訴我麽?說!你給我再說一遍!”
丹尼斯這麽一吼,一切真相突然就大白於天下。存希隻覺得渾身一冷,臉也變色了,她抖了抖嘴唇,下意識地望向了蒂森。卻看到蒂森低著頭,一幅懺悔的模樣。當看見蒂森猛地抬起頭來,似乎打算說什麽的時候,存希趕忙向他搖了搖頭,想要阻止他這種自殺的行為。
蒂森本來是想要全盤托出的,一抬頭卻又看到存希無助地向自己拚命搖頭。好不容易下的決心,頓時就土崩瓦解了。剩下的,又隻有沉默。
“不說?不說是吧?蒂森帕奇科,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告訴你,這筆帳我一定會為存希算清楚,你等著,看我怎麽扒下你這層偽君子的皮!你現在不說是吧?沒關係,我一定會把真相查出來的,一定會的!現在你給我滾,滾!”
丹尼斯說著,還猛地推了蒂森一把。蒂森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在雪地裏再一次狼狽地摔倒。存希有些看不過去了,帶著哭腔喊了一下蒂森的名字。蒂森沮喪地抬起頭來,看到存希眼中泛著的隱隱淚光,他溫柔地笑了下,以示安慰。這才狼狽地轉身,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車子裏。
看到蒂森在這種時候還這麽顧著自己的感受,存希那一下就哭了出來。丹尼斯看著蒂森遠去的車子,其實自己心裏也是不好受的。畢竟蒂森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兩家之間多少還有些沾親帶故。現下自己不僅出手打了人,還把別人給趕走了。可是這一些並不是他如此難過的原因。
丹尼斯回過頭來,見到存希越哭越傷心,上前就要摟著存希。存希心裏對丹尼斯有埋怨,一開始還掙紮了幾下,後來自己哭得沒力氣了,也就沒那個力量去耍脾氣了。兩個人就在雪地裏頭抱著站了好一會兒,存希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才抬起頭來看丹尼斯。
“……你跟我進來吧,我這麽哭,還是大半夜的,驚擾了鄰居把警察叫來就不好了。”
說著,她就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打開了公寓的密碼鎖。兩個人從大門一直進到存希的公寓裏頭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好幾次丹尼斯是想打破這種沉默的,可是他剛打算張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一瞧見存希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便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結果這麽一來二往的搞了這麽好幾次,就連丹尼斯這種好性子的人都覺得煩躁了。
進了存希臥室,存希雖然哭得已經說不出話,但是還是抽抽搭搭地讓丹尼斯坐到沙發上等她拿藥箱。那個時候丹尼斯才發現,剛才在打蒂森的過程中,自己竟然使勁到連手上的皮都戳破了一大塊,在那種冰天雪地的環境裏頭,丹尼斯還不覺得有什麽冷的。現在一到有暖氣的屋子裏,傷口就是一陣刺痛。就連存希在給他上消毒水的時候,他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多大的人了,還學人打架。這種天氣,傷口感染了就不好了。很麻煩的。”
存希包紮好以後,見到丹尼斯額間的眉頭都還沒有舒緩開。就小聲地教訓了這麽一句。丹尼斯很反常地沒吭聲,如果是在平時,他肯定又是一大堆邏輯論調說得存希暈暈乎乎地,願意被他抱,被他吻,心裏還開心得要死。可是今天的丹尼斯很沉默,存希看著他如此陰沉的樣子,就知道剛才的事情肯定還沒完。
一想到在蒂森走之前,丹尼斯放得狠話,存希就是一陣心驚膽戰。
“……你,你不會是真的想去告蒂森吧。”
“你覺得呢?”
丹尼斯被存希問笑了,如果存希自己眼神沒問題的話,她可以很肯定地明白,這絕對是被她氣到笑了。
“你怎麽告,沒憑沒據的。”
“你難道就不是證據麽?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是說他想要強占你,他是說過這句話的吧。你是受害人,難道你不是最好的證據?”
現在的狀況是,存希回一句,丹尼斯就反駁一句,這讓存希感到很惱火。她有些煩躁地站起來轉過身,一邊將藥箱拿進自己的臥室,一邊就打算趕快結束這種無意義的爭論。
“那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告他的。你沒人證了,起訴都辦不到。”
“……為什麽。”
一小段沉默以後,丹尼斯一如往常冷靜的語氣突然在這所大房子裏頭響了起來,突兀得讓存希有點不適應。存希低著頭,看著剛才用過的醫藥箱,手上拾掇的動作不自覺就停止了。
“……這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記了,忘了好。再弄出來,兩敗俱傷而已。”
說著,存希便將那個透明的藥箱突然蓋上,狠狠地插回了鞋櫃抽屜的第二層。還是那個老位置,還是如此熟練,有些東西,確實是過去帶給你的,怎麽都抹不掉了。
“我不明白。”
丹尼斯搖了搖頭,存希轉過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做著這個動作。
“我真的不明白。他傷害過你,希!他傷害過你!他就是那個害你流產的人吧?他還意圖在你不願意的情況下強行占有你,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你還能夠和這種人做朋友,為什麽你不想辦法將他繩之以法,為什麽你居然還會說出要忘掉的話來?為什麽?”
丹尼斯很多個為什麽,就好像是一把一把的利劍,存希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在分割著自己的肉體,鮮血淋漓。可是她卻無動於衷,不敢拔掉,也拔不掉。
存希站在自己的房間裏頭,隔著一段很遠的距離望著坐在客廳沙發的丹尼斯。她現在痛得舉步維艱,所以這樣的鴻溝是如此礙眼,她還是沒辦法讓這溝壑的距離變的窄一點。不是她不願意去努力,而是力不從心。
隔了許久,存希說話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問很多個為什麽呢。”
丹尼斯不說話了,隻是聽著。
“丹尼斯,你都知道他是讓我流產的人了,為什麽還可以用這麽多的排比句來傷害我呢?我招架不住的。”
存希一開口,就繳械投降,進入了一個舉白旗的狀態。不帶任何掙紮,任何反抗,甚至是任何的辯駁。她隻是在祈求著,祈求著麵前這個男人不要這麽咄咄逼人。不要用這麽多個叫做“為什麽”的利劍來再一次地傷害彼此。
存希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自己看起來大氣一點,可是剛一開口,眼淚就又落下來了。為了自己能夠把話說完,她隻好不去看丹尼斯,而是撇過頭去,看著落地燈昏暗的燈光。
她說。
“丹尼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真的,我真的知道。但是很抱歉,我真的不能答應你這個正義的請求。你太清楚我了,清楚我的劣跡斑斑,清楚我的過去對於你的父母你的家族來說是一個怎麽樣的打擊。說實話,我現在想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給自己討個公道,或者是算舊賬。我隻想平平靜靜地生活,和你在一起。可是,如果你真的要去控訴蒂森,這一切都會毀了的。我的過去會被挖出來,然後和他的那些劣跡斑斑緊緊聯係在一起。你的父母,你的叔叔,你家裏的所有人,甚至是所有關心八卦周刊的人就都會知道我吳存希過去是一個什麽樣放蕩不羈的人,我竟然還為了一個小混混要死要活過,我竟然還給人強奸未遂過,我竟然還為他懷了個小孩然後這個孩子流產了!你覺得這些是很光彩的事情麽?你覺得是麽?難道這些頭銜會和你是哪個學校的PHD一樣好看?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麽……我為什麽,我隻想好好地活下去,努力擺脫過去地活下去,難道這也錯了?這也要有個足夠的理由?”
存希說到這,突然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然後,丹尼斯就聽到若有似無地抽泣聲,代替了之前的說話聲。
“希,我並不認為你所說的那些過去有遮擋住你現在的光彩。我想我的父母也一定是這麽認為的。”
丹尼斯看著她,抿了抿唇,不自覺地向前想要握住存希的手。存希沒躲,隻不過在丹尼斯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微微顫抖了一下。
“不管你們會不會這麽認為,這個和事實本身無關的。沒有人可以說這樣的過去是好事,是榮耀,沒有人可以。而且蒂森對我們來說,是這麽好的朋友,算了吧。好不好?”
丹尼斯沒做聲,看臉上表情就知道有多麽不願意。他隻是一味地抱著存希,輕輕拍著她的背。看著比自己小了五六歲的小女友這麽哭,哪個做男人的心裏都不是滋味。更何況此時此刻存希正把自己的傷口翻出來給他看,這更讓他心煩意亂了。
“……算了吧,好不好?”
存希又輕輕問了一句,整個人窩在丹尼斯懷裏,甚至還拿著他打理得整潔的衣領輕輕搖晃了幾下。丹尼斯低頭見到存希一幅膽戰心驚的樣子,就好像是被捕獸夾套住的小生靈一樣看著他,他終於於心不忍了。
於是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選擇了暫時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