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幾頭下注】...)
曹沖溜達入內, 卻見周瑜坐在亭子里彈琴,他人到了,琴聲也沒停。曹沖便止步在亭外聽完一曲, 才邁入亭中,與周瑜相對而坐。
「公瑾。」曹沖一如既往喊得親近。
周瑜手按在琴上, 朝曹沖笑道:「這焦尾琴彈著倒不錯。」
相傳焦尾琴乃是蔡邕所創,是蔡邕因戰亂流落外地,偶然搶救出一塊梧桐木, 痛惜良木險些遭毀,親自將它製成了琴尾帶有焦痕的七弦琴。
焦尾琴的由來雖帶著點慘傷,彈起來卻音色不凡, 頗有些「經霜更艷, 遇雪更清」的味道。
曹衝上個月不經意間瞧見一把,覺得周瑜應該會挺喜歡, 便悄悄弄過來派人送到莊子這邊。
見周瑜果然喜愛得很,曹沖樂滋滋地說道:「我也覺得好。若非我琴彈得不好,我就自己留著了。」
周瑜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倉舒你怕不是彈得不好, 而是不想彈好。」
曹沖認真反駁:「若能彈好, 誰會不想彈好, 不過是能力所限罷了。」
周瑜不予置評。
他觀曹沖行事只有自己一套章法,想來心中也有自己的秤桿, 只要不踩到他暗自劃下的底線,他便能得過且過、矇混度日。
這種想法多少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在。
過去曹操好歹只是曹丞相, 可如今曹操受禪登基, 一下子成了天子。皇室之中豈有父子兄弟可言,即便少年時再怎麼去維繫, 也抵不過權勢一天天的消磨。
曹沖如今的境況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到退無可退,那就只能垂手就縛、任人宰割。
「換了旁人未必有你這天賦,你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自己彈不好。」周瑜神色隨意,似只是在說琴,又似意有所指。
曹沖長長地「唉」了一聲,可算知道他四哥為什麼會那麼銳意進取了。
楊修、丁儀等人之於曹植,絕不亞於周瑜之於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他太清楚周瑜心裡藏著江東,他四哥卻是毫無保留地與楊修他們交好。
要是楊修和丁儀他們也這麼一勸,曹植豈有不心動之理。
只不過人各有志,他不去相爭所需要克服的不過是心裡那點慾念,真要相爭的話少不得要拼個頭破血流,他為什麼要選最難走的那條路?
雖說眼下曹操認了他這個兒子,可若真到了考慮把他放到太子位置上的時候,怎麼保證曹操不會再對他生出疑心來?懷疑的種子都已經種下了,想徹底挖出來沒那麼容易。
人心這東西,是最經不得考驗的,與其爭到最後萬般皆空,還不如一開始就找好自己的定位、擺正自己的心態。反正,給曹操他們這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打輔助又不丟人!
真當皇帝有那麼好當?
別的不說,光是要他親自下令殺幾個人他怕是都做不到。這又不是遊戲,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當作一組組數據來看待!
對於周瑜存著的那麼點挑撥想法,曹沖也並不在意,他們只是在說琴而已,何曾聊起過別的。他嘆著氣說道:「我只想彈彈小曲兒,沒那麼高的追求。」
周瑜沒再多言。
曹沖這才與周瑜說起曹操突如其來的任命來,對曹操這次讓他空降太常丞的用意,他有點琢磨不透,所以想來白嫖一下周瑜的想法。
不過曹沖估摸著,周瑜怕是已經得了消息,要不然剛才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哪怕淪為半個階下囚,周瑜也絕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眼下不少江東才俊都被朝廷招攬了,真要論起來,周瑜的消息怕是比他還靈通!
果然,聽他說起太常丞之事,周瑜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竟是連裝驚訝都懶得裝。
周瑜笑道:「既然倉舒你心中早有決定,那就在其位謀其政便是。」
很多時候只要做到在其位謀其政,就已經勝過很多人了。
曹沖想想也是,左右他只是個副手,真要拍板做決定那還是得看荀攸的。他們師徒兩個一正一副制霸太常,做起事來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阻礙,頂多只是他爹會被噴亂用人而已!
被噴的是他爹,和他這個當兒子的有什麼關係?
最好噴到他爹把他這個太常丞擼掉!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越噴,他爹就越起勁,非要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幹下去不可。
畢竟他爹可是著名的擰瓜愛好者,越是多人攔著的事情他越想做。
唉,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許小缺陷,他爹這個缺點也無傷大雅!
曹沖與周瑜閑聊了一會,並在周瑜家蹭了一頓飯,才心滿意足地回城去。聊了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出來散散心!
離開周瑜家,曹沖還跟著趙雲順路去瞅了瞅阿斗,阿斗也被人從襄陽那邊捎帶回來了。
轉眼一年多過去,阿斗牙齒都長出來了,漸漸便不依賴牛奶,可以自己吃肉吃麵食。
因為食慾一直挺好,阿斗長得比同齡人壯實,瞧著是個可可愛愛的小胖墩。
見了曹沖,阿斗一點也不曾生疏,奶乎乎地喊:「倉舒哥哥!」
曹沖坐下陪阿斗玩積木,心裡不免想著劉備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算算時間,劉備也跑福建那邊小半年了,以後諸葛亮說話會被帶歪成胡建口音嗎?諸葛亮會學會炒鐵觀音嗎?
等回頭再見到諸葛亮,他一定要和諸葛亮說說:他喜歡清香型鐵觀音,不太喜歡炭焙型鐵觀音,最好做成清香型的!
曹衝心里琢磨著劉備一伙人的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麻溜地用積木給阿斗搭出座大城堡來。
阿斗看得眼都直了。
「喜歡嗎?」曹沖笑眯眯地問。
「喜翻!」阿斗奶聲奶氣地答,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曹沖,眼底滿是對曹沖的崇拜。
曹沖伸手在城堡底部一戳,只聽嘩啦一聲,整個城堡轟然倒下。
阿斗呆住了。
接著他哇地一聲,委屈地哭了起來。
曹沖神清氣爽。
搭積木,不就是為了把它弄垮!當然,要是能弄垮別人搭的,那就更開心了。
見阿斗哭得這般傷心,曹沖一本正經地為自己的惡趣味找借口:「我都給你示範過了,接下來你該自己搭了,可不能坐享其成!」
阿斗吸吸鼻子,看著落了滿地的積木,壓根想不起曹沖是怎麼把它們搭成大城堡的。
好難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曹沖抬手可著勁蹂/躪阿斗毛茸茸的小腦袋,嘴裡還假惺惺地鼓勵:「雖然很難,但是阿斗這麼聰明肯定能學會的。乖,慢慢來,不著急,下次我們過來時你再搭給我們看就好。」
阿鬥眼里還噙著兩泡淚,聽曹沖這麼說才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心裡有點糾結,既想曹沖早點過來看他,又怕曹衝來太早他還沒學會怎麼搭大城堡。
甘夫人聽到阿斗哭,本來想出來看看,遠遠見曹沖三言兩語又把阿鬥鬨好了,便又止住了腳步。
等曹沖與趙雲離開了,甘夫人才出來把阿鬥鬨進屋,讓阿斗在屋裡糾結怎麼搭大城堡。
看著無憂無慮的兒子,甘夫人不免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們母子倆在這邊過得挺好,與麋夫人她們住得也近,平日里甚至能相互串串門,只是不知丈夫現在身在何方、過得如何!
另一邊,曹衝散完心回城,準備下午就不出門了,晚上更是要吃頓好的並好好睡一覺!
相比曹沖的輕鬆愉快,得知曹沖被任命為太常丞之後不少人心裡都有些震驚,許多沒有正眼看曹沖的人不免都認真估量起來――
曹沖幼時便有神童之名,為人寬仁厚道,還弄出了如今人人都在用的「鄧侯紙」,安排去太常鍍鍍金倒不算特別稀奇的事。
只是曹沖身為皇子,上來就是太常丞這樣的清要之位,叫人怎麼能不多想?
再看看曹沖的出身,曹操原配丁夫人還家去了,卞夫人、環夫人都是早年就跟著曹操的女人。
雖說這些年都是卞夫人在操持家事,環夫人不免偏於軟弱,可如今中宮未定,誰知道曹操會不會因為偏愛曹沖這個兒子,特地選立環夫人為後?
畢竟卞夫人原本出身倡家,本是出身微賤的優伶,說不準會有人拿這來說事!
再看看近幾年來,曹操給曹沖選了荀攸當老師、荀當岳父,郭嘉還與他要好得很,這些人個個都是能靠幾句話左右曹操決定的存在!
這些事情透露出來的信息,難道還不明顯嗎?
曹沖,於太子之位也是有一爭之力的!
那麼,他們是不是該在曹沖身上也押上一注?
不少人在心裡都開始有了這樣的考慮。
尤其是對於世家大族來說,他們家大業大,家中子弟也多,幾頭下注是很尋常的事。
有道是東邊不亮西邊亮,真要賠了也不過是賠上個年輕子弟罷了,只要有那麼一注押對了總能保證家族長長久久地興旺下去!
只不過要派誰去曹沖那邊下注,倒是個需要考慮的問題。
很多人家開始暗中打聽起曹沖的交遊情況與興趣喜好來。
與此同時,曹植也和楊修幾人碰了頭,默默地喝起了悶酒。
曹操的這個任命確實把曹植打懵了,曹丕和曹彰都是及冠之後才授的實職,怎麼到了曹沖這裡就不一樣了?
曹植不免想到在三年前曹沖大病一場,曹操出征回來后直接罵了他們一頓,親口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要是倉舒能醒過來,我一定讓他繼承我的位置!」
難道父親當時說的並不是氣話,而是真的有這樣的打算?
曹植不由又想到曹沖曾提起過的「桃花源」,有那樣的奇妙機遇在身,父親恐怕只會越來越偏愛曹沖!
只是這些事他一件都不能和楊修他們提及,只能悶在心裡獨自煎熬。
楊修幾人見曹植神色鬱郁,不由對視一眼,你一言我一語地開解起曹植來――
一來,出頭太早並不是什麼好事,容易變成顯眼的靶子。
二來,年紀太小壓不住底下的人,再高的官職都是白瞎!
到時曹沖什麼成績都拿不出來,所有人都會知道他不過是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庸才,曹操也會對他大為失望。
曹植聽了,不由皺起眉道:「我豈會盼著倉舒不好,我只是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略過我給倉舒授官罷了。」
他表現得難道還不好嗎?
他留守鄴城期間,即便算不得是獨自主事,卻也有從旁協助,自認做得可圈可點。既然父親都破例給曹沖授官了,為什麼不能對他也破一下例?
真要過兩年再給他授官,朝中哪還有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