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事父至誠】...)
大半夜的, 士兵們哪敢開城門,雖說江東降了,但仍有不少人心中不服。要是讓這些人潛入江陵作亂, 他們就成罪人了!
因此不管如何,城門是萬萬不能開的, 眼下還遠遠沒到真正的太平年月。
士兵們齊齊向曹植告罪:「恕難從命!」
曹植再次提起劍來指著離自己最近的士兵,揚起聲音威脅道:「你可知――可知我是奉父親之命前來辦事,耽誤了正事, 你、你們該當何罪!」
「平原侯,您喝醉了。」那士兵壯著膽子辯駁,「現在夜深了, 城門開不得。若是開了, 對我們而言是殺頭的大罪!」
醉鬼是沒有理智可言的,尤其是酒品不好的醉鬼, 曹植聞言怒道:「連你們也敢不聽我的話――也是殺頭的大罪!我現在就砍下你的頭!」
曹植說著,舉起劍就往士兵脖子上砍去。好在他喝醉了,步履不穩,手也不穩, 準頭自然不足, 那士兵又躲得快, 只被劍尾划傷了手臂。
一擊不成,曹植還要舉劍去追, 手腕卻驀地一麻,手中的佩劍被人打落在地。
眾士兵起身喊道:「將軍!」
來的正是張遼, 他聽說曹植出了府, 怕他喝醉了鬧出什麼事來,二話不說披衣跟了出來。沒想到就耽擱了那麼一會的功夫, 竟撞上曹植提劍傷人。
曹植如今貴為皇子,其他人哪裡敢與他硬來,也就張遼能出手!
張遼把曹植制住,塞給了曹植的隨行侍衛,肅顏說道:「攔著別再讓他出來。」
許是剛才鬧騰了一通,曹植沒有掙扎,靠著兩個侍衛有些昏昏欲睡。張遼見另一個侍衛俯身要給曹植拾劍,伸腳踩住了劍身,對那侍衛說道:「這劍我先留著,明兒你讓平原侯自己來問我要。」
那侍衛只得訕訕然地直起身,與同僚一起送曹植回府去。
張遼這才拾起地上的劍,轉身對守城門的士兵們說道:「今夜之事,你們切勿外泄。」
曹植是曹操十分寵愛的兒子,當日曹操在荊州時便屢屢誇讚曹植的文采,哪怕曹植不在身邊也表現得對他萬般喜愛。
曹植鬧出的這樁事,他可以稟報給曹操,卻不能放任底下的人肆意議論!
畢竟再怎麼樣,曹植也是皇子。
張遼可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士兵沒死在敵軍手裡,卻死在這種事上面!涉及諸皇子的事宜,這些小兵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見張遼這般耳提面命,士兵們自然喏然應是。
只不過他們心中卻不免將曹植與曹彰、曹沖他們比較起來。
他們見過的皇子不多,對曹彰這位勇武無雙的皇子自是服氣的,對曹沖這個待人親和、與誰都能聊上幾句的皇子印象也挺好。
起初見到曹植,他們還覺得曹植文質彬彬,瞧著氣度卓然,不想這人喝醉酒之後經會提劍威脅他們半夜開城門!
這興許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誰會想到曹植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第二日一早,曹植醒來后只覺頭疼欲裂,不太想得起昨天夜裡自己都做了什麼。
他叫來左右詢問昨晚的事,隨著左右小心翼翼的稟報,他的記憶也漸漸回籠。
等徹底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他最後那麼一點醉意也徹底消失了。
曹植顧不得自己剛起來,稍微整理了一下儀錶,便急匆匆地去尋張遼。要不要回佩劍還是其次,他得求張遼別把這件事告知曹操。
要是父親知道他酒後不僅逼迫別人開城門,還提劍要殺人,父親肯定會對他失望得很!
只是張遼戰功赫赫,又追隨父親多年,對父親忠心耿耿,不一定願意幫他隱瞞!
曹植形色倉皇地找到張遼,還未說話,悔恨的淚水便先落了下來。他誠懇地向張遼反省起自己的錯誤,表示自己對昨晚的作為十分後悔,接著又解釋說自己醉后一心想著要去完成曹操交待的事,根本注意不到當時是白天還是夜晚,他不是有意為難那幾位士兵的。
曹植情真意切地說道:「張將軍不若把他們請過來,植當面向他們道歉。」
張遼見曹植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心中不免嘆息一聲:喝酒誤人啊。
張遼說道:「此事也怪我昨晚灌平原侯太多酒,道歉就不必了,他們哪裡受得起平原侯的道歉,那會折煞他們。」
曹植見張遼面無慍色,似是當真不在意他昨晚所做之事,便把自己的請求說了出口:「植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請張將軍不要將此事告知父親?這是植第一次單獨出來為父親辦事,若是父親知曉此事,必然會對植失望不已,再不讓植為他分憂。」
說完了,曹植認真向張遼發起了誓。
「植保證,日後一定謹記這次教訓,再不會犯這樣的錯,還望張將軍能成全植對父親的拳拳孝心。」
張遼見曹植懇切至此,不免想到太子未立,曹操許是在暗中考量幾個兒子。
自古以來捲入建儲風波之中的武將都鮮有好下場,比起摻和這些明爭暗鬥,他還是更喜歡帶著人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至少那時候敵我分明,只管殺過去就是了,用不著考慮太多。不像眼下這種情況,你站哪邊都有可能惹曹操不喜!
罷了,武將只管武將的事就好。
張遼平靜地說道:「遼不會特意向陛下稟報此事,只是陛下若向遼問起,遼也不會隱瞞。」他沒再多說什麼,命人將曹植的佩劍奉還。
曹植得了張遼這句話,心放下了大半。
他回去后對隨行侍衛耳提面命,讓他們下次務必攔住他,要不然真出了事可能他只會受些不痛不癢的懲罰,他們卻是要掉腦袋的!
聽曹植這麼一說,眾侍衛心中凜然,喏然應是,都知曉此事斷不能向曹操稟報。
曹植又去打聽昨日受傷的士兵家住何方,親自登門前去致歉,還送上不少禮物,讓他把其中一部分轉交給昨晚守城門的同僚。
士兵見曹植堂堂皇子做出這樣的姿態,哪裡能泰然承受,當下表示自己的傷不礙事,心裡對曹植也大為改觀。
誰沒個犯錯的時候?
許多人犯了錯興許根本不會承認,曹植能登門賠禮已經遠勝於許多眼高於頂的達官貴人了!
曹植把事情一一處置妥當,心裡卻還是不太踏實,找來丁儀秘密說了此事。
丁儀說道:「子建勿憂,此事並未釀成大錯,眼下既已了結此事,歸去后你主動向陛下坦誠便可。」
曹植皺眉:「為何還要與父親說起?」他去懇求張遼不要聲張,心裡想的就是希望暗中壓下這件事,不想這件事傳到曹操耳中!
「只要子建你事君事父至誠,些許小錯又算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陛下豈有再追究的道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次隨行之人中可是有不少與鄧侯他們相熟的,焉知他們不會得知此事暗中告知鄧侯他們?」丁儀目光中帶上幾分銳利,「何況從張將軍的話來看,他也沒答應幫忙隱瞞。倘若陛下問起子建你在江陵的表現,張將軍他肯定會據實以告。到那時候,子建你才真正危險了!」
真要被別人把事情捅到曹操面前去,曹操肯定會覺得曹植連這點小錯處都遮遮掩掩不承認,往後真犯了大錯豈不是會釀成大禍?
曹植聽了丁儀這番分析,心中豁然。他說道:「是我想岔了,我不應該有僥倖之心。」曹植執著丁儀的手感慨,「多虧有正禮你在,要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丁儀道:「你我相識多年,本就應當肝膽相照、同心相親,何須說這樣的客氣話?」
兩人一番商量,曹植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再次振作精神前去尋訪江陵名士。
平日里他雖還是時常應邀參加各種宴飲,卻著意讓人提醒自己不要貪杯,總算是順順噹噹地把事情辦了下來!
與此同時,曹沖已經離開譙郡,抵達徐州境內。
比之譙縣的安定寧和,徐州看起來要荒涼許多,哪怕從江東遷了不少人過來屯田,徐州境內還是顯得十分荒涼。
曹沖知道這種情況很大原因是當初曹操為報殺父之仇下令屠城,再兼之那些年飢荒不斷,導致徐州一帶幾乎人煙滅絕。
要知道史書對於那幾年的飢荒用了很嚴重的三個字:人食人。
好在去年遷來不少江東百姓,土地利用率好歹大大提高了,舉目望去一片青翠,曠野上也有了裊裊炊煙。
要真正恢復元氣,還是得慢慢來。
曹沖住進州學之中,照例派人出去宣講。
趙雲感覺徐州氛圍大不相同,又考慮到徐州這邊多江東人,所以更是寸步不離跟著曹沖。
曹沖也察覺了趙雲的緊張,也沒有到處亂跑,只在必須前去拜訪當地名士時出門。
周瑜倒是被不少人認了出來,只是見周瑜與朝廷的人走在一起,不少江東人心裡都有些不敢上前搭話。他們的江東周郎,終歸還是改投魏朝了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敢登門,這日周瑜還沒隨曹衝出門,便有人找上門來,竟是個老熟人,叫顧雍。
顧雍過去很受孫權重用,孫權在外練兵以及征戰,他便為會稽郡丞,代理太守政務,可以說是負責坐鎮江東大後方的人物。
由於顧雍在江東的影響力也不小,因此孫權降曹以後他便被調離江東,安排到徐州管理民屯。他得知周瑜跟著鄧侯到了徐州,思量兩日還是一大早登門,想見一見周瑜這位昔日江東大將!
兩人見上面,顧雍見周瑜一語不發,不由譏諷道:「聽聞鄧侯乃是當今陛下最疼愛的兒子,周將軍與鄧侯相善,想來飛黃騰達之日不遠了吧?」
他向來沉默寡言,可這一刻卻憋不下滿心悲憤。
周瑜聽顧雍這般譏嘲,也不在意。他笑著說道:「瑜已無職務在身,元嘆先生這稱呼該改了。」
顧雍見周瑜這般表現,滿肚子的憤懣再也說不出口。他坐在周瑜對面,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這事也不能怪周瑜,孫權這個吳侯都放棄江東了,周瑜又能做什麼?何況如今天下已經姓了曹,曹操還發現了幾種高產新糧,讓百姓足以在短短三個月內收穫足夠多的糧食!
若非自己親眼所見,顧雍也不相信魏朝竟有這樣的氣運。
這種情況下便是再有人揭竿而起,怕也很難再有人響應。
吃得飽穿得暖,日子能過得有滋有味,誰還有願意提著腦袋去造反?
顧雍嘆著氣對周瑜說道:「罷了,是雍不願認清時勢。」他起身告辭,正要往外走,卻見門外有個人往旁邊躲了躲。顧雍擰著眉頭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
曹沖戳戳旁邊的趙雲,讓趙雲別再拽著他。
剛才他就想直接衝進去和顧雍理論,趙雲卻把他拉到一邊讓他別去打擾別人故交談話,這下好了吧,成偷聽了!
趙雲沉默。
他的本意是周瑜恐怕也不想讓別人撞見自己被過去的同僚詰問,誰知道顧雍這麼快就要走,就這麼把試圖繼續偷聽、拉都拉不走的曹衝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