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男人的“道”
很難用簡單的幾句話交待孫長安對王青雨的態度,這種關係中間其實是曖味的東西多過於實際的東西,很多時候他倆之所以相處得那麽平和主要是因為一種感覺。要說孫長安對王青雨是愛那也不準確,這隻能說是一種……就像徐天啟的靈魂形態一樣是那種粘糊糊軟塌塌又看不清的一團氣,你不能實際地觸摸到它,但是能感覺到它,甚至也能看到它,唯獨就是不能伸手去抓——一抓這一團氣就消散了。
過去有那麽一種腔調說愛情就是這種氣,就不能碰,一碰就散了,這是不對的——那是你產生的東西是這種粘糊糊的玩意,關人家愛情什麽事?就是說,一碰就散的東西還不配稱作愛情,真正的愛情是你拎根棍子掄起來使勁捶都捶不散的,不但你捶不散,你的愛人也不行,別人更不行,整個世界所有的力量加起來都不行,往往是越捶越上勁,就跟糍粑似的,越捶吃起來越粘牙口感越好。隻有兩樣東西可以匹敵愛情,那就是時間和死亡,人不行,世界也不行——所以別把你一個人的那些喜怒哀樂或者你們兩個人的喜怒哀樂跟愛情相提並論,就一句話就把你問死了:你的所謂的“愛情”禁得住狂捶嗎?其實這就又引出了一個問題,就是另一句亙古奇談,說人性禁不起考驗,那是你的人性禁不起考驗,不是所有人都禁不住考驗。我們打個賭,你去看人類史,不論哪個朝代在開創的時候所有建國的偉人都禁得住考驗,你怎麽考驗他他都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為什麽呢?因為禁不住考驗都死了,被淘汰掉了,而這種淘汰在戰爭年月看得分外明顯。其實一般情況下人特別容易發作的一個毛病就是推已及人,你受不住你就說所有人都受不住,這就是典型的要把別人拉到你的水平上來,受不了有人比你高明的一種心態……不要這樣,這個世界上忠貞的愛情和堅強的人性比比皆是,可能有時候顯不太出來,因為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用來顯擺的不是嗎?關鍵的時候讓人能看見人間值得的還是這些人這些事,他們能向人證明人絕對不隻有半途而廢的愛情和軟弱無能的人性,隻是不同的人修為不一樣罷了,而一個人的確可以修到配得上忠貞的愛情和堅強的人性的狀態的,可能隻是大部分人不行罷了……
孫長安和王青雨的關係在開始的時候是那種曖昧的氣,這裏麵有友情,有親情,有兩個身體上互相享受的同胞之情,但唯獨沒有愛情——要是這樣兩個人都能生出愛情那特麽的我也配對吧……所以他們其實是不配的,他們在一起更像是一種合作關係,因為我們說了人活著不隻需要物質上的充足,也需要意識和靈魂上的一些滋養人才能活得順遂,而孫長安是不知道原理可不是不懂自己需要什麽,他明白需要這樣一個人陪著他活完這一輩子——孫長安對王青雨沒有任何歧視,他是完全尊重她的,這是他倆能老待在一起而不發生任何衝突的基本原因。起先的時候王青雨回到郭秦川的農場過了一段時間非常難受的日子,這段煩躁的日子可以稱作“夜總會戒斷症”,我們說了想從那種地方擺脫其實是特別難的,就算你的身體擺脫了你的意識和靈魂裏其實是還想回去的,所以她有一段時間的發作期,特別躁動,老是沒情沒理地就要發火。這個時候孫長安就開一個小型飛船帶著她四處溜達,郭秦川的農場超級大,開個飛船進去飛都不用關船艙,敞著船艙飛一飛吹吹風,看看火星上的壯觀的景色,也免強能把這股騷躁壓下來……
你知道人為什麽喜歡旅遊嗎?因為人在四處溜達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在自然麵前人的不論是身體還是意識甚至是靈魂都顯得特別渺小而且醜陋,你會發現自己身上的不論哪裏放在這個天地之間都是一個相當不堪的東西,這會給一個人以全新的視角觀察世界甚至直視內心,擺脫日常生活裏僵化了的三種形態——哪怕就是旅行完了回去還要那麽僵,但在出來的這段時間裏起碼你是把自己的形態力都放鬆了,這就像彈簧似的老繃得那麽緊總有一天要斷的,因此上雖然我們沒辦法克服這種緊繃至少還能放鬆放鬆它,不要把自己好好活下去的那股子勇氣繃斷——這就是旅行的根本意義,當然,我們說那種打打卡露個臉拍點照片莫名其妙地去莫名其妙地回來那種不算,所以那種報個團去了某地天天被人安排著跑了這個景點再跑下一個,出去玩了一趟回來更累的那種旅行你還不如別去——如果你知道旅行的意義,自己開個車溜達到不用太遠的景色相當好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呆一下午喝喝茶看看書(別喝酒,要喝酒就帶個朋友當司機)不也可以放鬆嗎?如果就是跑去打卡露臉把景點遊遍那你就算跑到海王星上也沒意義呀,本來就累得跟狗一樣跑去折騰自己圖了個啥?證明自己怎麽折騰都死不掉嗎?所以有時候看到那種旅行回來就剩一口氣的人其實挺搞笑的,這麽大個人了去哪玩都得別人教你嗎?自己連自己喜歡什麽都不知道?嘖……
總之,雖然火星不像地球那麽漂亮(地球之所以漂亮其實是因為生命),但是如果出去玩的話,不論是隻在郭秦川的農場還是飛到天穹的外麵去看一看火星上麵的風景,其實都是一件能觸及靈魂的事——當然,你首先得有一點點靈魂,其次你得有那種感應力,不然怎麽都不太管用。其實觸及靈魂的東西挺多的,比如一本好書,一首好歌,一支樂曲,一部好電影,當然,也少不了一個好的旅行,一段好的關係——從這個意義上說孫長安和王青雨其實可以同時具備上麵好幾種,比如一邊看書一邊聽歌一邊把飛船碼在水手峽穀邊上看著火星的日落,一邊還能嗅到身旁有一個和你相當親密的人……孫長安因為老是在地裏(這小夥子裏喜歡植物多過於喜歡動物,老是在農場的地裏走來走去)身上總是有一股泥土的香味,而王青雨……這有點難講,先前的生活往她的身體裏沁入了一股怪味兒,不過因為孫長安老帶著她去溫暖的地方吹吹風(我們前麵說過其實在火星上隻要你做一點基本的防護是可以直接暴露在空氣裏的,這裏的氣溫有的地方有時候和地球差不多),她身上的味兒也在消散,慢慢沒有了以前的味道,而透出她原本的味道來了……其實一個女生身上的味道往往是取決於她的化妝品,現在王青雨基本不用化妝品,她身上的那種有點甜甜的味道就是她的荷爾蒙的味道,這種味道就像……怎麽講,就像玉米棒子剛抽穗時候細細嫩嫩的須上那種有些清甜的味道——她慢慢在愛上孫長安——注意,在這一點上姑娘都比男的敏感,她知道自己正在變好而且正在愛上孫長安,孫長安可不知道,他隻知道這麽帶王青雨出來吹吹風看看火星的其實也相當壯麗的景觀對他來說是一種人生享受……其實大部分男人都挺遲鈍的,這也是王青雨能比旁人更敏感甚至比他自己都更敏感地察覺到孫長安的變化的原因。
如果沒有星靈波這一波攻擊,其實這兩個人一輩子也就這樣,搭著伴過日子,雙方都是挺聰明挺好的人,互相這麽扶攜著做彼此的人生享受過一生沒什麽不好,這比火星的大部分人都高明得太多了,但是星靈波一打就把一切都改變了。
有時候男人和女人的分別其實就在於此類事件給他們帶來的不同的心理感受和各自的反應表現,孫長安經曆了一個相當艱苦的心路,而且他沒法對旁人說,哪怕就是王青雨和郭秦川也不行。
男人,不,有出息的男人是那樣的,他很少向外界發泄他的負麵情緒,特別是其實從根本上說許多事是無解的,別人沒法幫他給他出主意,隻能分擔一些他的負麵情緒,而這種負麵情緒那個人很可能化解不了,所以出了什麽問題他都是自己默默動腦筋想辦法,從來不跟別人說——沒用,他們並不比你聰明,也不比你感受深,隻會讓別人為你擔心,所以有什麽好說的。孫長安的主要負麵情緒還是來自於……他的一生過得太順,沒見過什麽大的波折,其實對他來講他原本應該是一生都順順利利過下去的,他是個基因學家啊又不是什麽軍人,會有什麽波折?但是星靈波打過來差點把他的心態打崩……
這個事吧,其實來自於人類的基因,我們的基因裏編好了就是見不得死人,就像前麵說的那樣不論如何沒法看著死人生活,埋也要把他們埋掉的,但是如今火星上出現了巨量的死人,這些死人其實主要還是靠火星遊擊隊處理,水星人大部分時候隻是等他們收拾起來過來開一炮而已,孫長安作為一個先進青年當然要義無反顧地投入這種工作裏去。原本他隻是個每天努力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閑下來的時候就帶著自己挺喜歡的女人出去,幫她擺脫掉原先生活印記的小男人,如今卻每天做著大量的死屍處理工作,這是真男人們才能做的事,對他這樣一個人來講不得不說是一種殘忍。其實這種事不是非他去不可,郭秦川出來搖旗招集了一部分還活著的火星人開始處理這個破攤子的時候就跟他說過,讓他不要摻和這種事,他可以去做把有價值的人保護起來的工作,但是孫長安不幹,非要跟著人們搬死人,非要跟著人們天天接觸大量的半死不活的或者死掉已經開始腐爛發臭的人,他說這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