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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一個青年的奮鬥史

  其實,怎麽說呢,水星監獄裏除了那種土生土養就在這裏出生的人,所有被抓到這裏的人都有一個或者幾個相當有意味的犯罪故事,要是一個人好奇心重,就愛聽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其實這裏就是怪事的淵藪,此類故事窮盡一個好打聽的一生都聽不完。


  記得有一本書曾經說過,偷盜是人類的第一大罪,不是你的東西你想要就是違反人倫,就應該受最重的懲罰。其實這算個屁,愚蠢才是所有罪行裏的第一大罪,不論是裝蠢、真蠢還是製造、產生、散播愚蠢,都應該歸入這一門罪行裏,用孟大治那種奇特的手法懲治他,打死以後還掄著捶個十幾分鍾,捶得不成人形。當然,必須加個前提,就是一個人可以蠢,但你不能產生後果、不能感染他人,不加這個,這世上的人大部分就都……嗯……


  所以問題就來了,孟大治在這個案子裏到底犯了什麽罪呢?其實就是愚蠢罪,因為有一小段時間他的智力突然不在線,把大腦交給不知道是哪種力量支配了,所以他掉到水星監獄跟最窮凶極惡的人為伍是一點兒都不虧。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為愚蠢買單,人犯下的錯大多數都跟這東西有關係,不是智力不夠,而是放鬆了警惕,或者更壞,是故意讓壞的東西進來以便自己無牽掛地去為非作歹,這種的最可惡。要知道,我們可以很方便地就知道人的大腦其實是一個相當不可靠的器官,它裏麵所盛裝著的東西可真不是人力可以控製的,怎麽控製它就是一個非常高深的學問了——而且人類永不可能控製自己的大腦,就恰似人類永不可能透視整個宇宙一樣,看都看不到談什麽控製呢?所以,怎樣讓自己的大腦在自己有限的人生裏發揮出它應有的效用,摒棄那些無用甚至有害的效用就是一件非常嚴重、需要每個人都關注的事情了。


  就拿孟大治來講吧,他在銀心城看守所這四個月裏東思西想的就是他這個案子中間的原理,但是他想不明白——給誰誰也想不明白。一個家境貧苦的小孩子,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家裏雖然窮但很和穆,一路辛苦長成一個大人,正到了他要展示自己的才能以回報母親和家庭的時候,怎麽出了這樣一種事情呢?如果是別的事,比如誤入歧途去賭博,或者不小心沾上了壞女人,在年輕人身上這些毛病都可以理解,可是殺人這種事怎麽理解?於是,孟大治,這個平平無奇的家夥,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的整個人生了。


  人是那樣的,春風得意的時候永遠在塵世間喧囂,隻有倒了大黴的時候他才會動腦子思考一些東西,孟大治想的是這個:我這樣一個人,從小吃了這麽多的苦,為人謙卑待人和善,從不為非作歹,這麽倒黴的事是怎麽輪到我頭上來的呢?我做了什麽,要受這種報應呢?

  這種事吧,遞給哪個倒黴的人他都想不明白,因為我們早就說過人的腦子本來也不歸你使喚,大腦是會加工你的人生的,一件事情的是與非大腦都會加工成你需要看到的樣子,所以它展示給你的過往的種種不過是一種假象——跟電影其實差不多,你以為發生了的事很可能根本不是那樣,你感覺到的那些開心與快樂也可能是一些虛妄,隻有特別明晰地認知了自己的人才能真正地記住——注意,僅僅是記住——在他身上發生過的客觀事件,這種事件隻要一摻和自己的好惡往往就不真實了。就是說,類似孟大治這種回憶人生他根本想不起什麽實在的東西,他做了什麽齷齪事他是一件都想不起來的,他隻能想起那些對他的整個人是加分項、起碼不扣分的東西,所以這種思考也就一點用處沒有。不過,這得說句公道話,從上帝視角來看,孟大治的人生還真沒什麽惡行,他一直是一個相當好的青年,最大的消譴可能就是喝喝酒,每月一次從來不醉,從不打擾別人給別人添麻煩,至於坑蒙拐騙偷搶盜掠那更是一件都沒有,他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孟大治覺得這就是命,而且自從他進了看守所他母親一次都沒來看過他,隻給他發了一個視訊,聲稱從此以後沒這麽個敗德兒子以後,他就更這麽認為了……


  無聊的人們總是喜歡說一些“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努力奮鬥”這類的話,讓他落到孟大治這個處境裏,你倒奮鬥一個看看……


  似乎這裏麵隻能用“命”這個玩意解釋發生的一切,其實還真不是,我們說,如果要用命運這種東西來估量一個人的人生,那起碼得把它拉到一個時間線上看。對孟大治來講,掉進水星監獄可能是夠倒黴的,可是從他後麵的處境看這或許還是件好事呢!

  水星監獄其實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跟銀心城相關的,這一部分人們叫它“監獄”,這是真正的監獄,每個被發配到這裏來的人都要先進入這個地方錘煉一番;另一部分是跟創世會相關的部分,人們叫它“聚能環”,這是來到水星監獄入了幫或者是在這裏工作、生活的那些人真正每天要接觸的部分,這才是水星監獄先前的完整結構。


  就是說,監獄呢還是監獄,它的主要功能就在這裏,但是經過這些年的演化這地方有了自己的秩序,有人就在這裏吃喝拉撒生兒育女,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這部分人統一是由創世會管理的。而銀心城方麵也讚成這種方法,水星監獄的人口越來越多,管理也沒那麽方便,沒有比讓他們內卷更省事的事了,所以理論上講銀心城是管理創世會的人,這是個梯極關係。孟大治來的時候十八歲,那時候這裏還沒有發生暴亂,他可是真正從監獄一步步熬到幫裏,再熬到裁決者這樣的位置上的,這中間的血淚史滿可以另外寫一部書,何況他還沒有鐵勝男那麽便利的先天條件……


  一個孱弱的男人怎樣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裏步步為營地長進,是人類史裏永恒的一個話題。至於孟大治,這該怎麽講,該受的侮辱他都受過,也沒有逃脫過深入水星地底的勞作,牢頭獄霸二流子的騷擾從不停止,幹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飯,風華正茂的青年就這樣攪在汙穢橫流的地方過了三年,然後被盛成章看上,撈出來加入甄察隊做一些基礎工作,然後慢慢到了裁決者這個級別。


  盛成章看上他可不是因為旁的男人看上他那身年輕的筋肉,當時孟大治是有幾分容貌的,所以他被一些人當成了丫頭一樣使喚。但是這人心機很深,受再大的苦也能默默忍著,最後竟讓他等到一個機會。那個時期盛成章還沒當上頭頭,憋著一股氣準備做一點大事,一躍跳上創世會的頂端。所以那時他滿世界找一些可用的人,這些人倒不一定有多強壯多厲害,他隻要求他們“忠誠”,所以他拚命找一些不在幫、和幫裏的人沒那麽多牽涉的人,那時候拉了孟大治一把,把他插進了甄察隊。孟大治這個人是相當精明的,他馬上就抓住機會在幾次關鍵的事務裏顯露了自己那種隱忍決絕的性格,平常一點不起眼,一到緊要關頭馬上就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完成自己的任務——也就憑了這一點,最後盛成章上位,他也跟著抖了起來。


  可想而知,當時也有很多事是圍繞晉升日這一優良傳統開展的,孟大治表現出來的精明能幹特別是低調淡漠受到了盛成章的欣賞,他也就默默地做了起來。如果是一般人,在幫裏混到這樣的位置,非把以前虐待過他那些人挨個捋一遍不可,可是孟大治可沒這麽幹,他到了這個位置,就做自己在這位置該做的事,以前的一切就像忘了似的……


  不過,這又回到我們先前那個話題上來了,一個人,他可能天生地就對世俗之間那些東西不敏感,做一個完全淡薄的人麽?很難的。孟大治在進來水星監獄以前沒什麽兩性方麵的經驗,進來以後又在這方麵處於“在下麵”的那個體位好幾年,他對這個是一點正確認識都沒有的。當然,也有男人天生就喜歡當“在下”,不過孟大治不是那種人,這個位置對他來講就是活受罪,因此上這方麵的甜頭他是一概沒嚐過的,而且也不準備嚐——在他眼裏,所有關於這個事的一切東西都髒透了而且壞透了,給他的體驗非常差,所以他是以一個終生孤獨的心態在創世會裏立著的。這樣的姿態就對了,人人都搶的東西你也去搶就高低有點不識時務,因此上他這種表現反而在盛成章眼裏非常難得,所以他上位也要比別人快一點。


  不過,我們說,有的東西不是你不關注它它就不存在了,它不過是在攢力氣,畜勢待發罷了。甄察隊一般來講是一個特務那樣的工作,不怎麽和外界來往,它所負責的最要緊的工作除了裁決以外還有監測,就是說,一個犯人進來以後什麽時候就跟銀心城脫離關係成了聚能環的一員,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甄察隊的評估。也就是說,鐵勝男進來以前就把這個地方的運作方式摸得一清二楚了,她慢慢尋摸自己的機會,一步步踩著可用的人往上爬,終於跟這個老不死的孟大治連上了線,至於後來嘛……怎麽講呢,孟大治掙紮了好些日子還是被這個女人破了功,這玩意還是那句話,開了頭就沒個夠,他一下子就被這個女人放倒,把先前二十來年的功力一夜之間就喪失殆盡,舉手投降了。


  也正是因為他在暗地裏默默發力,鐵勝男才能用比別人快得多的速度從監獄裏出來進入聚能環,也因為他鐵勝男給男人發貼子居然能通得過,甚至也因為他鐵勝男才能在引起了盛成章的注意以後還能拔出腿來——盛成章隻是狐疑了一下就把這件事放開了,情殺這種事情並不稀奇,把一個在幫青年逼死倒確實有點罕見。不過,盛成章也沒追究,這件事就那麽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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