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水中月無情(4)
到了黎明,吳嘯天便辭了烏莊,騎著馬往翠峰山趕去,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也不問烏莊自己的去向,也不問翠峰山水月軒的情況。
不到半個時辰,吳嘯天便來到了翠峰山下,隻見半山腰上,竟有一條瀑布像簾子般垂下來,而瀑布的旁邊,有個小亭子,亭子兩邊的石凳上坐著四個人,小亭子後麵,盡是山林聳立,幾縷依稀的白煙白霧升起來,看起來應該有人在裏麵居住。山路有些陡,而且很狹窄,不好騎馬。吳嘯天便牽著馬走,走到了離小亭子不遠處,他才看得清楚,那四人都背著劍,穿著道袍,看起來像是武當派的人,四人都是四十多歲年紀,高矮不一,此刻坐在亭子中,神情甚是焦急。在他們的旁邊,還放著一頂轎子。
隻聽得其中一個眉毛粗大,圓眼睛,絡腮胡子的道人不耐煩道,我們在這裏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他還不出來,難道我們就真的要等到他出來不可?
一個看起來深沉冷靜的道人道,四弟,你又來了,快快坐下,稍安勿躁。
那圓眼人哼了一聲,也不坐下,隻在旁邊渡著腳步。
另一個摸著胡須,雙眼裏滿是陰險的光芒,他輕聲道,四弟,別急,若是他再不出來,咱們便進去搶了也無妨,不過,咱們徐得等上一等,否則,莊主若是怪罪下來,咱們可沒好日子過了,但是若是咱們等了,他還不出來,那麽就不是咱們的錯了,到時候主上也不會怪罪咱們了,這就是咱們要等的原因。
那圓眼人聽了,眼裏露出了信服的光芒,他這才坐了下來,然後問道,那麽你說,咱們該等到什麽時候才進去?
那短須人摸了摸短須,道,坐好,快了。
吳嘯天雖然隔得他們很遠,但是還是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看著他們旁邊放著的一頂花紅轎子,心想,莫非他們要接走的便是畫上的女子?他們為何要接走她?她要去哪裏?看起來應該是有人要接她走,是誰呢?
吳嘯天當然無法知道,心想,倒不如在這裏略等一等,看他們作何把戲,於是用旁邊的藤子把馬係好,身子藏在樹旁,靜觀其變。過不多久,他們望向深林裏,顯然不知道是來了什麽人,另他們臉色大變,那圓眼人的瞳孔甚至放大了幾倍。
吳嘯天也聽到了十分沉重的腳步聲像是巨人一般,使人感覺到這人每踏一個腳步,便有地動山搖的感覺。
待到那人出現的時候,吳嘯天才悚然動容,嘴裏不由得輕聲道,劍魔。
他並沒有見過劍魔,但是吳嘯天一看到,甚至每個人一見到他,都會認出他便是劍魔。因為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劍魔身上有七把劍,他的腰上兩把劍,背後五把劍,他身上的每一把劍都不是多餘的,都可以置人於死地。
他能夠非常靈活的運用這七把劍,看起來就好像是七個人用七把劍在戰鬥一般。
他的皮膚喲嘿,身形魁梧,肌肉發達,手臂要比常人粗一倍。
四個道人站了起來,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劍魔。
劍魔冷冷地盯著他們,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當先一頎長道人知道劍魔不好惹,而且他們也沒把握可以打贏劍魔,便隻能恭恭敬敬和和氣氣地道,在下是來接夫人的。
劍魔目光一閃,變得更冷,仿佛要殺了他們似的,他問道,你們是誰?
頎長道人道,在下王逸。他指著身後那短須人道,這位是我的二師弟,李往本。又指著一個長得白白淨淨的中年人道,這是我的三師弟,魏穡務。又指著那圓眼人,道,這是我的四師弟易德。
吳嘯天暗道,原來是武當四絕聽說他們在武當行為不端,已經被掌門人逐出武當派,武當四絕從此被成為江湖四絕,此刻他們來這裏接那女子,卻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使?莫非他們已經投靠了別門別派?
劍魔卻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隻當是誰,原來是被武當派驅出門派的流浪狗,嘿嘿,想不到你們此刻,卻坐了陳一仁的走狗。
四人被這麽一辱,麵色都變得十分難看,那易德更是待要拔劍,與劍魔一戰,卻被那李往本攔住,那王逸仍然恭恭敬敬地道,劍魔,我敬你是同道中人,不與你作口舌之爭,況且此事於你毫不相關,請你不要攔我們的路。
劍魔冷笑道,與我毫不相關?你可知道,你們要接走的,可是誰?
四人麵麵相覷,等待著劍魔回答。
劍魔一字字回答:“她是我的母親,聽好了,回去告訴陳一仁,他要是再敢來騷擾我的母親,我定當前往陳氏山莊,取他狗命。”
四人一聽,登時大吃一驚,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陳一仁要接走的女子,居然會是劍魔的母親。
吳嘯天更是大吃一驚,他知道劍魔是華山派掌門劍雄的兒子,可是誰也不知道劍魔的母親是誰,此刻劍魔口口聲聲說那女子是他的母親,那麽她豈不就是劍雄的妻子?她為何住在這裏?而不是住在華山?
這一切讓吳嘯天充滿了疑惑,心想,陳氏山莊陳一仁要來接她,陳一仁又與她什麽關係?還有究竟是誰為了阻止我找到畫中的女子,而不惜暗中殺了吳愛梅和公孫儀?
這一切他無法解釋,也許隻有見了白衣女子才能說清楚。
江湖四絕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為他們沒把握打贏劍魔,可是他們若不把那婦女接走,又該如何向莊主交代?左右為難之際,劍魔吼道,還不走?
那易德已經一團怒火,他向來脾氣暴躁,無所畏懼,劍魔這麽一吼,他當然不服氣,此刻已經忍無可忍,大叫道,你敢吼你爺爺。說話同時,已經拔劍向劍魔砍來。
劍魔卻麵不改色,待他一劍砍來時,他才右手拔出了左腰上的劍,格住易德砍來的劍,他拔劍,出劍格擋,幾乎是同時進行的。
劍魔冷笑道,你想找死嗎?
易德叫道,爺爺怕你不成?說完,縮手一劍自下而上挑來,劍魔向後滑開一尺,又拔出了右腰上的劍,兩劍脫手而出,向易德刺來。
王逸立即向身後的李往本,魏穡務使了個眼色,表示一起上,三人拔劍衝上前來,本想用劍撩去那兩把劍,但是那兩把劍卻帶著十分強大的內力,頓時間,四人的劍被吸住了,他們隻得一齊運用內力格擋,劍魔也發起了內力,於是場上隻見四絕擺著把劍刺出去的姿勢,而劍魔卻站在兩把劍的後麵,一動不動。
吳嘯天遠在十丈外,已經感覺到了那內力咄咄逼人,若是常人走近他們身旁,必定當場喪命。
吳嘯天已經看出了江湖四絕明顯處於弱勢,他不想江湖四絕就此喪命於劍魔之手,但心想,若是自己出去相助,則未免得罪了劍魔,他知道劍魔並不好惹,若是被劍魔纏上了,縱然能保全性命,也必然身不由己,所以隻想著法子如何在暗中解救。
他看到了自己身旁的這匹馬,不由得心中一凜,卻是那樣的不忍,可是此刻人命關天,隻得摸著馬道,馬兒馬兒,要犧牲你了。於是解開了綁在馬身上的藤子,然後用力一拍馬背,那馬長嘶一聲,便向著他們五人的方向跑去,吳嘯天在暗中又一股內力逼去,那馬跑得更快了,緊接著撞在了他們五人中間的兩把劍上,那馬又是長叫一聲,帶著十分痛苦的聲音,飛了起來,竟從山崖滾下山下去了。
吳嘯天看著十分心疼,已經不忍再看,閉著眼睛,待那馬徹底沒了聲音後,方睜開眼睛,心裏微微一疼,想自己縱與此馬毫無感情,這麽做也實在對不起它,歎了口氣,心想,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但願我在這件事情上,所做的是對的。
隻見那兩把劍被馬一幢,兩方的內力都撤了回去,劍魔接住了兩把劍,他雖然內力撤回,但是心中的殺氣已起,正想一鼓作氣把他們殺光,忽然一個嬌柔的聲音從後麵響起來,銘兒,發什麽事情了?我怎麽聽到了馬呻吟的聲音?
隻見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裳,係著一件白色長袍的婦女走了出來,她長發用簪子挽了起來,柳眉鳳目,丹唇皓齒,雖然她的眼角上已經有了魚尾紋,但是依然掩蓋不住她那嬌美的容顏,曼妙的身材,她的皮膚仍然保養得很好,甚至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嬌嫩,她雖然看起來已經年紀大了,也許因為飽經滄桑,鬢角此刻有了幾條白絲,但是不會有人說她老了,人們也不願承認她老,因為她身上的那種風韻猶存。
吳嘯天不必拿畫出來比較,因為他已經確認,畫中的女子便是她了,那畫雖然是在二十年前畫的,那時候她顯然還是個美麗的女子,但二十年來,歲月雖然催人老,卻並沒有把她的容顏,那美麗的容顏毀掉。
隻是讓吳嘯天想不通的是,她怎麽會是劍魔的母親?她與華山派掌門人劍雄,陳氏山莊陳一仁之間,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關係?
吳嘯天已經越來越好奇了,誰都有好奇之心,也許吳嘯天的好奇之心要比別人多一點,所以他決定把這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還有找出殺了吳愛梅,公孫儀的凶手。
那劍魔見是他母親,冷峻的目光忽然變得十分溫和起來,說話的聲音竟也不似北風刺骨一般,他道,娘,他們是陳一仁那個混蛋派來接你的,娘,我殺了他們,免得幹擾了你。
那婦人忽然露出了失望的目光,就好像自己的兒女不聽自己的話一般,她氣道,你又不聽話了,娘叫你不要再殺人,你怎麽還起了殺人之心?她縱然是在譴責,但是那聲音依然是那樣的嬌柔,她天生就是個柔弱的女人。
劍魔道,可是娘,他們會來打擾你的清淨的。
婦人歎了口氣,道,你隻管把他們趕走便是,何必殺人?這裏是娘住的地方,你若在這裏殺了人,娘從此會睡不著覺的。
劍魔立即道,好,娘,我聽你的。於是對著江湖四絕叫道,你們還不快滾。
王逸看著婦人,拱手道,夫人,莊主他……他看到了劍魔冷峻的目光,不由得立即改口道,不知道夫人有什麽話要捎去給我們莊主。他怕劍魔惱羞成怒,立即接著道,好讓我們莊主罷休。
那婦人一聽王逸的話有道理,便想了想,道,你回去告訴他,叫他莫要再打擾我了,當初他既放得下,今日也就莫要什麽放不下的。
王逸立即把婦人的話牢牢記起來,心想,縱然不把人帶回去,能把話帶回去也算是不白走一遭,莊主就算怪罪起來,也必定會從輕處罰。於是四人提著轎子便走下山去了。
劍魔看著走下山去,隱隱不甘,問道,娘,陳一仁究竟與你什麽關係?他為何屢次前來騷擾你?
那婦人麵色一變,仿佛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轉過身,不再麵對劍魔,隻道,你莫要再問來了,劍魔,你爹可知道了這件事情?
劍魔道,孩兒定當告訴爹爹,讓他替您出氣。
那夫人立即轉過身來,道,不,不要告訴你爹爹,好麽?
劍魔又疑惑不解,問道,這又是為何?
婦人閉上眼睛,感覺十分疲憊,歎道,哎,許多事情,你們不懂,也沒必要懂,總之答應娘,不要告訴你爹。
劍魔隻能恩一聲,然後道,娘,大清早,這裏冷,我扶您進去吧。
那婦人點點頭,劍魔便扶著她進去了。
吳嘯天這才走了出來,暗道,這件事情牽扯到了陳氏山莊和華山派兩家之間的恩怨,卻不知道他們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為何關瑩瑩也會為了此事插上一腳?她為何也要我接走這個婦人?她的目的又是什麽?歎了口氣,想,我不妨進去看看她住的小軒。
於是他悄然走到了那深林裏,隻見深林處,有一處竹林,竹林裏有一間小軒。那小軒布置在這樣的環境裏,看起來十分幽雅清淨。那劍魔剛剛扶著婦人走了進去,吳嘯天立即施展身子,變到了小軒的竹林處,小軒的窗子是開著的,剛好對著吳嘯天這裏,吳嘯天望進去,發現裏麵十分簡陋,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毫無其他裝飾的東西,甚至連裏麵一點的妝台,吳嘯天都看得出來,沒有任何裝飾品。
那婦人坐在椅子上,忽然歎了口氣,露出了焦慮的神情,劍魔問道,母親,您向來清淨無憂,為何發起愁來?是不是那陳一仁打擾了您,您放心,孩兒以後便住在這裏服飾您,決不讓任何人打擾您,可以麽?
那婦人看著劍魔如此孝順,不由得摸著他的手,露出了笑容,道,好孩子,難得你這麽孝順,你在這裏住幾天,陪陪娘親吧。
劍魔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水壺想要倒杯水,卻發現水壺裏沒有水了,便道,娘,我去燒點水來。
那婦人點點頭。
劍魔走近了小軒的後院裏。
那婦人又歎了口氣,露出了憂愁的臉容,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玉墜,望著它呆呆地出神。
吳嘯天看到那玉墜,大吃一驚,他也仔細地看著那玉墜,那玉墜是個月亮型的,而且看起來十分透明,像是水晶一般,所采用的繩子,是用七種顏色編織成的。他立即摘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顆玉墜,和那婦人的一對,發現竟然一模一樣。
吳嘯天的手不由得一顫,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這顆玉墜,師傅說是撿到自己時便有的,這就意味著,這顆玉一定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自己的時候留給自己的。他此刻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知何故會拋棄了自己,便一陣傷心;想到這世上誰都有父有母,獨獨自己從小到大,是一個孤兒,由師傅撫養成人,想想這世間真是充滿了寂寞淒楚;想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竟然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拋棄,又覺得他們可恨。
他緊緊握著這顆水晶月亮,竟覺得它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無情,他想把它捏碎,又隱隱不忍,想也許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又看著那婦人手上的水晶月亮,心想,她為何也有一模一樣的玉?她和自己究竟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