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大長公主薨
以鳳離音的醫術,能治好晉陽大長公主的病,讓她多活些時日自然是最好。
若是不能,減少些痛苦也是好的。
風臨淵苦笑著與夜傾雲額頭相抵:“酒酒,真慶幸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見她老人家。”
晉陽大長公主對他多有照拂,他卻搶了她燕家江山,如今,誰也不知道晉陽大長公主對風臨淵是個什麽態度。
“晉陽大長公主是有大智慧的人,她能明白天下大勢,也能理解你的苦衷。”
當初燕寒天作死,風臨淵倉促登基,江山未定,就與各方爾虞我詐,這些年來都未曾去探望過晉陽大長公主。
但登基後風臨淵就曾明言“晉陽大長公主一切待遇不變,任何人都不得對大長公主不敬。”
是以晉陽大長公主這些年倒也沒受什麽委屈。
夜傾雲相信,以晉陽大長公主的胸襟,不會對風臨淵登基之事耿耿於懷,否則,那位血性未消的大長公主早就殺到宮裏來當堂對峙了,怎會沉寂這許多年?
風臨淵聞言微微頷首,在夜傾雲的伺候下穿了常服,道:“大長公主喜歡宮中禦廚做的菊花糕和荷花酥,我們帶一點過去。”
“早就安排好了。”
夜傾雲挽著他的手臂往外走,出了未央宮就見流螢提著食盒站在那裏,流螢和青山都做尋常人家的丫鬟侍衛打扮。
風臨淵對著夜傾雲溫柔一笑,心中溫暖不可言喻,沒有什麽事比有這樣一個相愛的賢妻更令人覺得幸福的了。
特地換了低調的馬車出宮,車輪在青石板的路上壓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外麵青山駕著馬車道:“陛下,出宮前得了消息,高渠因為私底下和徐墨池聯係,與赫哲鬧翻了,咱們的人已經拿下高渠,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高渠落網了?”
夜傾雲喜不自禁:“如此說來,西疆安穩了?”
“這段時間我看著青鳥很忙的樣子就知道你又給他們派活兒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讓他們幹什麽去了?”
夜傾雲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風臨淵,她骨子裏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即便是回到宮裏,也總要找些事情做。
雖然幫封言辭賺錢,幫樊秀夫和吏部尚書弄新人才的選拔機製之類的也能消耗一些時間,但真正能讓她熱血沸騰的,還是這些見血的事情。
一群身份相當,智商卓越的人鬥智鬥勇,動輒便是一國的崛起或者落寞,這種高手對決的感覺讓夜傾雲覺得酣暢淋漓。
風臨淵好笑的看著她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既是寵溺又是無奈:“大燕天下初定,短期內我不打算再對東夷和西戎用兵,但是高渠、傅未央、徐墨池這些人的存在太不安穩了。”
“所以,你讓去青鳥去刺殺他們?”
夜傾雲了然道:“大燕國力強盛,沒有人從中挑唆,就算是赫哲和東夷其他部落也得掂量掂量,但是有高渠,徐墨池這些人卻能以不同於蠻夷人的思維幫東夷和西戎賺取軍資,提供情報,假以時日,東夷和西戎勢力漸盛,就會危及大燕的邊境安寧是不是?”
“沒錯,所以,趁著大燕現在沒有內憂,我便要將這和諧外患都扼殺在搖籃裏。”
風臨淵這話話的,端的是威武又霸氣。
夜傾雲覺得自己好像又在他身上看到了與印象中的諸多帝王不同的霸氣,這種霸氣讓她深深的迷戀,進而對風臨淵這個人生出了無意倫比的崇拜和敬仰。
“我陪你。”
她仰著小臉兒道。
風臨淵被滿目的崇拜和敬仰柔化了一顆冷硬的心,終是沒能忍住,在她眉心落下虔誠一吻,滿懷感激。
大長公主府在燕京最繁華的地段,曆經幾代君王,這座奢華府邸的位置一直都未曾變過。
門房看到風臨淵和夜傾雲時驚的忘了行禮,還是流螢提醒了二人:“陛下和皇後娘娘前來探望大長公主,還不速速通報?”
門房這才回神,忙轉身跌跌撞撞的跑進府裏去通報了。
少時,一位年長的嬤嬤跟著出來,屈身道:“奴婢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風臨淵抬手免了她的禮,抬腳進門,那老嬤嬤跟在身側,一直低著頭,嘴裏話卻是不斷:“大長公主一直惦記著陛下,今日陛下能來見大長公主一麵,大長公主想必老懷甚慰。”
風臨淵隻是頷首,並未說話。
那老嬤嬤似乎也習慣了風臨淵這樣的冷漠,又交代了幾句大長公主近些年的情況,便識趣的閉了嘴。
二月的天氣還是很冷,大長公主年齡大,身體又病弱不堪,屋裏還燒著地龍,房門窗戶緊閉,進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安息香的味道。
夜傾雲不適的皺了皺眉。
大長公主坐在墊了軟墊的太師椅上,身上穿著暗紅色苗金邊褙子,頭發梳成一個簡單的圓髻,戴著一枚碧玉色梅花簪,簡單不失莊重。
許是病的久了,她的眼窩深陷,頭發鬆垮,連露出袖子的手都幹瘦的猶如一隻放久了的雞爪。
夜傾雲震驚不已,六年前那個端莊不失優雅高貴的女人,怎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這樣子,就算明日得到消息說大長公主賓天了她都不會覺得意外的。
掩下眼中的震驚,她和風臨淵一起彎腰行晚輩禮:“大長公主,我們來看您了。”
“你們來了。”
晉陽大長公主沒有稱他們為陛下和皇後娘娘,平靜的眼神就像看著兩個尋常的晚輩一般。
風臨淵走上前,低聲道:“是臨淵疏忽了,竟然不知您身體壞到了如此地步,今日臨淵特地帶了神醫上門,這就給您診病,以她的醫術,一定能治好您的。”
“不用費心思了。”
大長公主緩緩搖頭,幾乎說幾個字就要喘一會兒。
“本宮的心思,本宮知道,即使你不來,也要讓人去叫你的,不見你一麵,本宮不放心。”
時至今日,大長公主還記著風臨淵不喜與人觸碰的毛病,拍了拍他的袖子,道:“燕氏江山傳承至今,氣數已盡,你不用覺得愧對於我,好好守著大燕,本宮知道,你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大長公主?!”
這遺言一樣的話,讓風臨淵不知所措,這是養父母不在後,唯一一個給過他庇護的長輩,現在,似乎也要離他而去了。
“大燕連年征戰,我死後,喪儀不要鋪張浪費,以尋常公主之力禮送葬即刻。”
大長公主緩緩道:“把我葬在皇東陵吧,生前囿於燕京,死後,我想看看這大燕的萬裏河山。”
“公主!”
伺候的幾個嬤嬤都忍不住哭了出來。
夜傾雲站在那裏沒說話,她與晉陽大長公主並不熟,今日前來,不過是想陪陪風臨淵而已,這裏不是她的主場。
才這麽想著,就見晉陽大長公主越過風臨淵看向她,緩緩招手道:“皇後……”
夜傾雲忙走過去,恭敬道:“大長公主請吩咐。”
不論地位高低,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麵前,她屈膝不算吃虧。
晉陽大長公主慈愛的看著她,道:“子嗣天定,不可強求,輔佐陛下,方是正道,其他的,無論天下人怎麽說,你都不必去理會。”
以為是要交代自己一些什麽,卻原來是為想開解自己,夜傾雲眼眶一酸,忽然就覺得有些舍不得眼前的老人來。
眨眨眼,忍著淚答應:“傾雲謹記大長公主教導,還請大長公主安心治病,莫要讓陛下和關心您的晚輩傷心啊!”
“是啊公主,陛下和皇後娘娘帶來的可是藥王穀的神醫啊,您就讓她給您看一下吧?”
老嬤嬤跪在大長公主麵前泣不成聲。
大長公主卻是毫不妥協的下了逐客令:“今日見過一麵,本宮此生無憾了,你們當皇帝、皇後的不容易,快回去吧。”
那隻幹瘦的手無力的揮著,揮著,好像隨時都會落下去一般。
風臨淵和夜傾雲牽著手快步走出正堂,身後門扉關上的一瞬,夜傾雲隻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似的,再也抬不起來。
“阿淵?”
她側首去看風臨淵,隻見對方慘敗著一張臉,毫無表情,那令人絕望的悲傷卻輕而易舉的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作為風臨淵最親近的人,夜傾雲見過風臨淵許多麵的樣子。
清冷時拒人於千裏之外。
暴怒時殺氣橫掃千裏遠。
微笑時他猶如暖陽照耀。
傷心時能引得見著同悲。
而現在,風臨淵就站在她身邊,可夜傾雲覺得他好像隨時都會失蹤了一半,那是風臨淵從不曾暴露於人前的,被人拋棄的絕望。
一瞬間夜傾雲想殺了自己,是誰說風臨淵不在乎生身父母的?
自己父母緣薄,從來不識何為血脈親情,便以為別人也一樣,如若早些找到風臨淵的父母,何至於讓他如此痛苦絕望?
“阿淵?”
她聲音發顫的搖了搖風臨淵的袖子,所有安慰的言語到了嘴邊,卻都無力的咽了下去。
在生老病死麵前,一切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