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執念
夜涼皇聞言，低低笑了一下，道：“難得啊，還有人記著她。”
話落，他側首叫了一聲：“陳柯。”
陳公公便早有準備似的，將早早已經宣過一次的聖旨拿了出來，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沐國公府嫡女沐晴嵐貞靜婉柔，賢良大方，曾救朕於危難之中，後為朕養育子嗣，今遂其意，特封為護國夫人，賜一品誥命，賜住靜水山莊，由禦王世子風臨淵盡孝膝下，養老送終，欽此！”
一道聽著就很不官方的聖旨把滿朝文武都給砸懵了，沐國公一臉懵逼的看著皇帝，忘了正視龍顏乃是大不敬之罪。
瞠目結舌道：“陛，陛下，這？”
他好好的妹妹，不過在宮裏養了一段時日，怎麽就成了勞什子護國夫人了，還暫住靜水山莊？
連禦史都忍不住出來說話了：“陛下，護國夫人的誥命曆來都是給一些族中有不世功勳的命婦的，這沐夫人都未曾出嫁，便得了一品誥命，又住在禦王世子的靜水山莊，恐怕不妥吧？”
“她救過朕的命，也為朕受過那麽多苦，怎麽，還不值一個一品誥命？”
夜涼皇怒聲道：“朕也不瞞你們，這護國夫人的誥命是她自己請封的，如若不然，朕立她為後，也無不可能。”
區區一個一品誥命夫人和夜涼國母，要如何取舍，這些大臣們隻要不傻，就不會再揪著沐晴嵐的誥命不放。
果然，夜涼皇話音一落，那幾個禦史立即閉了嘴。
夜重光從旁道：“護國夫人被囚在冷宮枯井數年，身心遭受重創，讓她住在靜水山莊，也是因為本王的徒兒醫術不錯，同為女子，方便照顧，一個女人，左右不了夜涼大局，各位大人又何必揪著她不放？”
“區區一個護國夫人的誥命，難道還能礙了各位大人的榮華富貴不成？”
眾人默然，明明夜涼皇在那裏怒氣衝衝，誰敢反對一個字就要砍頭的模樣，怎麽他們覺得風度翩翩的禦王殿下說的話，更加噎人呢？
話說到最後，還是陳國公站了出來，道：“雖是護國夫人自己請封，但她畢竟是為陛下生育過子嗣的人，如今隻封了一個誥命夫人，還住在靜水山莊裏，
那些不明情況之人，怕是會擅自揣摩聖意，從而輕視她，不若陛下再行賜一座宅邸並伺候左右的下人侍衛吧，如此，護國夫人於人前行走，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這個主意不錯，陛下可以考慮一下。”
沐國公聞言，也連忙跟著附和。
雖然不明白妹妹是怎麽想的，不陪王半駕，卻要了一個誥命夫人的敕封，但皇帝的賞賜多一些，於沐晴嵐自己，於沐國公府都是有好處的。
夜涼皇摸下巴考慮半晌，點了頭：“也罷，既然如此，戶部即刻挑一下還有沒有合適的宅邸，挑出來讓工部派人收拾一下，陳柯，伺候護國夫人的人選，你要仔細挑選，明白嗎？”
戶部、工部的兩位大人和陳公公忙應聲。
大殿上又是一陣寂靜，夜重光默了片刻，有些無奈道：“陛下還記得臣最先提出來的事情嗎？”
夜涼皇表情空白了片刻，才一臉淡定道：“記得，當然記得，不是要冊立老三為儲君嗎，既然群臣無異議，朕同意便是，從明日起，老三隨朕左右，一同參與議政，皇兄，這件事是你起的頭，老三的文武先生便都由你來定，就這麽說定了啊！”
在沒有多餘選項的前提下確立一個儲君的人選，其實並不是一件多麽嚴肅繁瑣的事情，因為隻是商議人選，這一日的大朝會上甚至連冊封聖旨都沒宣，夜淩雲知道自己成了儲君的那一刻都是懵逼的。
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去找自己的母親。
素來不是讀兵書就是甩鞭子練拳的賢妃此時居然跪在蒲團上誦經，夜淩雲都驚呆了。
“母妃，他們都說父皇要立兒臣為太子了，你聽說了嗎？”
不管賢妃還在誦經，夜淩雲走過去坐在賢妃身邊的蒲團上就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賢妃被他吵的誦不了經，睜眼與兒子相對而坐，道：“陛下既然決意要立你為儲君，自然也沒有可以隱瞞，母妃怎會不知道？”
“啊，您早就知道了啊？”
夜淩雲噎了一下，隨即又道：“那母妃你怎麽想的啊，明明現在大家都知道風臨淵就是父皇的兒子了，為什麽父皇還要立兒臣為儲君呢？”
他說著，費解的嘟嘴，“雖然兒臣也不願意承認，但父皇就是最喜歡風臨淵啊，難道不是應該把皇位留給最喜歡的兒子嗎？”
“那你呢？”
賢妃溫柔的眼神寵愛的看著自己兒子，道：“你想當皇帝嗎？”
“兒臣不知道。”
在自己的母親麵前，夜淩雲完全不掩飾自己的茫然，“兒臣隻是想成為一個像父皇那樣厲害的人，讓後世子孫敬仰，但兒臣從未接觸過朝政，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好這個皇帝。”
“那日夜重簷用密信揭穿風臨淵的身份，你去找過你父皇了吧？”
賢妃突然轉移了話題。
夜淩雲茫茫然點頭：“是找過了，父皇也承認了，風臨淵的確是他和沐，護國夫人的孩子。”
“還有呢？”
賢妃像一個誨人不倦的老師，耐心的引導著自己的兒子。
夜淩雲整個人都清醒起來，“父皇說，風臨淵是龍耀大陸上唯一一個王朝的皇帝，他用十六年時間滅了龍耀大陸上其他三個王朝，一統天下，然後，就毫不留戀的把江山丟給他的大臣，跑到鳳舞大陸來找他的母親了。”
“所以，你該明白，你父皇不是不想立那風臨淵為儲君，而是他自己不想要。”
賢妃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道：“多少人機關算盡爭搶謀奪的江山和皇位，卻是人家不屑一顧的。
可就算這樣，皇兒，母妃還是希望你能當這個儲君，繼承你父皇的衣缽成為夜涼的皇帝，皇兒你怪母妃嗎？”
當初宮宴上驚鴻一瞥，自此她心裏眼裏全是那位年輕的地位，聽父兄說自己被選進宮的時候，她是驚喜的，入宮之夜，滿心歡喜的等來了他。
卻在他一聲聲的歎息中明白，這位年少有成的帝王心中另有其人。
她終於明白那空懸的後位不是什麽製衡的帝王術，而是留給他的中意之人的。
饒是如此，她還是滿心歡喜的想著，那人既然不在他身邊，自己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然而，等啊等，她等來的卻是沐晴嵐獲救的消息。
無人知道，她其實去過流光殿，看著那人卑微的站在門口，悄悄望著裏麵的動靜，連麵都不敢露，深怕嚇著了裏麵之人的樣子，她回到宮裏淚流滿麵。
那樣小心翼翼的珍惜，是她陪伴他二十多年的不曾見到過的。
如今，雖然不知道那人為何自請離宮，而他竟然也同意了，可賢妃卻無比清楚，自己再也不可能得到夜涼皇半分愛意了。
兒子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牽絆，而讓兒子繼承皇位，她便可以成為太後，名正言順的和夜涼皇葬如皇陵，不管他有多愛沐晴嵐，日後陪他長眠的，都隻會是自己。
他是她一生的執念，然而，她現在卻把自己的執念強加在了兒子身上。
思緒轉戰萬分，其實也不過是須臾而已，夜淩雲笑著搖搖頭，道：“兒臣不怪母妃，這些年來，母妃和外祖父，舅舅一直護著兒臣，從未因為兒臣出身皇室就逼著兒臣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兒臣明白，這樣的庇護有多難得。”
“皇兒？！”
賢妃感動萬分。
夜淩雲依然笑著：“兒臣知道，母妃愛父皇入骨，卻不願意祈求父皇施舍的憐愛，能為母妃做一些事情，成全母妃的執念，兒臣覺得很開心。”
他雖然被母親和外祖一家保護的很好，但不是傻子，他的母親和外祖都不是貪圖權利之人，這些年也從未想過用那些個陰謀算計將他腿上皇位。
他這才開開心心的活了這麽些年，如今儲君之位垂手可得，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
三月初一，三皇子夜淩雲被封為儲君，其母賢妃位份升至皇貴妃，同日，舉行冊封大典，三皇子夜淩雲入主東宮，夜涼在短暫的混亂後又迎來了長達數十年的太平盛世。
靜水山莊裏，夜傾雲正在舉著鋤頭挖地，流螢跟在後麵心驚膽戰的咋呼：“夫人，您小心點兒啊，這地上坑坑窪窪的，您自己不在意，別摔著肚子裏的小主子啊！”
“我和阿淵的孩子，哪兒就那麽脆弱了？”
夜傾雲掄起鋤頭又刨下去，兩頰都浸出了晶瑩的汗珠，精神卻極是不錯。
流螢見她不聽勸，急的直跳腳，眼睛瞄見迎麵而來的人，忙跑上去告狀：“護國夫人您看，我家夫人不肯聽醫囑，好好休息也就罷了，今早不知道抽了什麽風，突然說要自己種菜，您瞧，還在那兒揮著鋤頭翻地呢，這動靜，小主子可怎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