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用心

  九黎山人延伸平靜的看著風臨淵,微微搖頭:“那日見到他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他與你為敵,不為光複前朝,也不為重奪江山,如今他既然得償所願,又如何會讓我等成為他的負累?”


  一句“不知道”也能說的如此委婉,也就九黎山人了。


  風臨淵聞言神情未變,明知道九黎山人說的是事實,卻還是忍不住抱了些許希望,道:“你們呢,是不是也想說不知道?”


  徐墨池沒出聲,韓如煙那張臉上卻是再也找不到當初向夜傾雲示好,說和她有緣時那溫柔似水的模樣了。


  被抓的這兩個多月,她幾乎隻要有說話的機會就會咒罵夜傾雲幾句,此時聽到風臨淵的話,卻很反常的沒出聲,還眼神閃爍的不敢看風臨淵的眼睛。


  表現如此異常,風臨淵幾乎是立即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厲聲道:“你知道什麽,說。”


  最後一個字說出來,猶如死亡通告,不說,便隻有選擇去死了。


  韓如煙明明不是一個多勇敢的人,聽到這話,她竟然奇異的在風臨淵殺人的死亡凝視下挺了下來,固執的搖頭:“你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是麽?”


  風臨淵下巴微抬,指了指門口,“你看看那是誰,再說說你知不知道吧?”


  懾人的眼神讓人下意識的轉身,韓如煙驚呆了,“母親,你怎麽來了?”


  話說完,猛然反應過來,她怒而轉身,忘了懼怕,緊張的質問:“風臨淵,你要對我娘做什麽,你放了她,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跟她沒關係,你放開她!”


  門口的位置,虞飛煙和鳳離音兩個女人被捆成了粽子,兩個女人皆表情呆滯,蓬頭垢麵,完全不符之前風華絕代,令人羨慕的光鮮亮麗。


  連裝背景板的徐墨池和貌似冷靜不為所動的九黎山人都目錄驚駭。


  隻這一眼,風臨淵便對這兩個女人的價值有了估量,冷然道:“你做過什麽,朕清楚得很,朕隻問一句,夜傾城把朕的皇後帶到何處去了?”


  不給韓如煙說話的機會,他又補充了一句:“想清楚了再說,說錯一個字,朕讓你看著虞飛煙到潛江裏喂魚。”


  他語氣並不狠厲,表情也淡漠的可以,可韓如煙卻無比確信,他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


  “夜傾雲是個瘋子,你風臨淵也是個瘋子!”


  韓如煙站在虞飛煙和風臨淵之間左右為難,終究還是為自己母親那淒慘的模樣心軟,不由祈求道:“我告訴你夜傾雲的下落,你就放了我母親。”


  “你沒資格與朕談條件。”


  沒有夜傾雲做拿劍鞘,風臨淵整個人鋒芒畢露,半點不讓人,“你大可以隨便編一個答案糊弄朕,隻看你能否承受得起糊弄朕的後果了。”


  一句話打消了韓如煙的歪心思。


  她捂著胸口大喊一聲,朝著南邊磕了個頭,保持著磕頭的姿勢,泣聲道:“夜傾城才是閻王閣真正的主人,九淵山和雙陀嶺,隱世家族皆為你們所破,閻王閣是秦氏一族在這世上僅剩的勢力。”


  話說完,韓如煙跪伏在地,泣不成聲。


  背叛夜傾城的痛苦壓的她抬不起頭來。


  風臨淵則強忍震驚,去問九黎山人:“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九黎山人沒直接回答他,而是迂回道:“當初群臣叛亂,前朝太子慌不擇路,無意間發現了鳳舞大陸,為謀求複國,強行壓下了這一消息,秦氏一族在鳳舞大陸的根基,遠比你所預料的要深的多。”


  這便是變相的承認了。


  風臨淵再不看九黎山人,對疾風道:“把那兩個女人喚醒,給他們六個時辰敘舊,明日一早,要麽自行了斷,要麽全部沉江。”


  昏迷一場,九黎山人的內力早就被廢了,一旦沉江,必死無疑。


  徐墨池幾乎是在風臨淵踏出房門的最後一刻撲過去攔在了他麵前,頂著風臨淵冰冷如刀的眼神,徐墨池執著道:“師徒一場,您真的要對他下如此狠手?”


  風臨淵有點詫異徐墨池這唯利是圖的人攔下他竟然不是為自己尋求生機,而是為九黎山人求情。


  不過這種詫異也隻是轉瞬即逝,他甚至吝嗇於給九黎山人一個多餘的眼神,冷冷道:“你自己問問他,可對得起那二十餘年的師徒情誼?”


  身後的九黎山人聞言,微歎了口氣,道:“徐公子,不用再為老夫多費口舌了,有今日之結局,老夫早有預料,不必傷懷。”


  徐墨池對九黎山人的話置若罔聞,固執的站在那裏,對風臨淵道:“他隻是沒告訴你九淵山的真正意義,但也從未主動傷害過你,你已經廢了他的內力,他再無多少年可活了,給他一個善終,不行嗎?”


  內力被廢,九黎山人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年逾古稀的人本就已經不年輕,如今看著,更是風燭殘年,的確沒必要再費力氣去殺他了。


  風臨淵卻並未就此被徐墨池說服,而是冷冷道:“朕給他一個善終,誰給朕的酒酒一片安寧?”


  話音落下,風臨淵徑直離開了屋子,徐墨池怔在原地,看著門口兩大門神似的侍衛,明智的沒追出去。


  回頭看九黎山人,他態度恭敬中帶著疑惑:“山人,您,當真不知他將夜傾雲帶到何處去了嗎?”


  和韓如煙,以及那些隱世家族的人不不一樣,徐墨池追隨的從來不是有著前朝皇族血統的夜傾城,而是自幼對他恩重如山的九黎山人。


  事實上,若不是九黎山人以黎氏後人的身份輔佐著夜傾城,他其實覺得如今天下讓風臨淵來統治其實挺好的。


  風臨淵文治武功皆是當世楷模,又有容人之量,八年之內拿下四國,從未因為任何理由區別對待過原來離國、北慕和南韓的子民,天下大定不過一年,大燕已經呈現欣欣向榮之態,連坊間百姓都對他稱頌有加。


  沒什麽比百姓的滿意更能評價一個皇帝的功績了。


  對於徐墨池而言,隻要能保住九黎山人的性命和餘生的尊嚴,夜傾城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而他也很清楚,當著風臨淵的麵把夜傾雲帶走,根本就是作死,他現在隻希望九黎山人別犯糊塗,惹怒了風臨淵。


  九黎山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閉著眼睛道:“墨池,你可知道老夫為何明知夜傾城誌不在天下,也要輔佐跟隨於他?”


  徐墨池搖頭,“山人心懷天下,有匡扶設計,造福民生之大誌,墨池一直以為先生會助他登臨大寶,力安天下的。


  直到先生眼睜睜看著他將早已經到手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讓,墨池才知曉先生誌不在此,但其他的,也就無從知曉了。”


  “那在你看來,風臨淵可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徐墨池想了想,點頭:“風臨淵自己也好,他選中做繼承人的宋西洲也罷,墨池以為,他們都有著罕見的帝王之才,說來慚愧,墨池以心計博學聞名於世,但論治世之能,墨池自慚形穢。”


  “既然如此,就讓黎氏一族的使命終結於此,你意下如何?”


  屋裏靜默了片刻,徐墨池才反應過來九黎山人說了什麽,充滿驚愕的話脫口而出,“所以,山人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將夜傾城乃至整個前朝殘餘力量皆送上絕路?”


  “前朝覆滅六百餘年,但凡這中間有一個能人誌士能登臨大寶,贏得百姓擁護,都不會是如今這樣子。”


  九黎山人語氣平靜,但徐墨池卻從他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來。


  “整整六百年,你能數的清我們這些人為了所謂的複國做了多少混賬事嗎?”


  他樁樁件件的數下來:“從廣元末年到今日,由我們這些人掀起的戰事死了多少人,私底下的運作耽誤了多少人的營生,又讓多少無辜之人家破人亡,難道這就是我們複國的目的?”


  徐墨池啞口無言,他也是前朝重臣的後人,但自幼無父無母,他其實對前朝沒什麽感情,也沒有那種一定要複國的決心。


  聽著九黎山人說這些,他不覺得有多憤恨或者感動,隻覺得荒謬。


  甚至忍不住對他素來敬重的九黎山人問了一句:“既然山人早知這些事情錯的離譜,為何不早早斷了他們的念想,要等待至今,才將這些人連根拔起?”


  “老夫何嚐不想?”


  九黎山人沉沉歎氣,“老夫無力插手這些事宜之前的事情也就不說了,最近五十年,你可能想到一個除了風臨淵之外的,能夠將這些力量連根拔起的人?”


  徐墨池果斷搖頭,別說最近五十年了,就是近百年,龍耀大陸四國皇室忙著互相傾軋,爭奪地盤,彼此打壓,卻從無一人可以真正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勝利。


  否則,北慕皇帝傅恒昭,南韓梁太後等人也不會那麽輕而易舉的就被夜傾城和徐墨池利用算計了。


  不用九黎山人再說什麽,徐墨池就道:“山人用心良苦,墨池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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