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談心
熙妃的臉在燈光映照下一片悵然，一種傷痛，一種思念，從她的心底湧出。
曾經，她以為自己的人生也是又酸又甜，可是自兩年前開始，她就隻剩下苦了。
藥味的苦，心中的苦，思念的苦，各種各樣的苦澀，隻因為她的世界，少了那個人。
"不是這樣的。"耳邊忽的響起一道堅定的聲音，愕然回頭，卻見莫雲目光灼灼，正一臉清明地看著她。
熙妃的神情有著片刻的恍惚，燈光映著她柔美的輪廓，那一瞬間，她居然有一種顛倒性別的錯覺。
"苦中有甜，苦中作樂，人生正因為有苦，才能讓人體會到甜的滋味，才能讓人珍惜那些美好的事物，抓住那些美好的瞬間。若是沒了苦，隻有甜，那就不叫人生了，或者說，這個人生是殘缺的。"
莫雲的聲音輕輕悠悠，卻是無比的堅定，她的語氣平平淡淡，卻是就這麽一字一句撞進了熙妃的心裏。
她怔怔然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淺笑盈盈，目光卓然的人，心中的某個角落，好似"突"的動了一下。
看著靜默不語的熙妃，莫雲這才發現自己說了太多，連忙微微垂首，略顯歉意地道："娘娘，奴才多嘴了。"
見著她低頭，熙妃覺得胸口一悶，隨即轉身又重新坐在了台階之上。
莫雲一時間不知道該留還是該走，卻聽得她悠然道："你過來，陪本宮坐會兒。"
看著她的背影片刻，莫雲動了動腳，而後在離她稍遠的地方坐下。
側頭看了看，熙妃眉頭輕皺，略顯不滿，"坐那麽遠做什麽？剛剛說的時候不是很大膽嗎，這會兒又膽小了？"
莫雲額頭滑下三條黑線，這熙妃難道不知道何為男女授受不清嗎？
若是被人看到她一個小太監跟皇帝的妃子並肩坐在一起，掉腦袋的人，可是她。
意思意思地挪了一點，熙妃見著她籌措的樣子，居然勾唇一笑，而後身子一動，主動朝著莫雲靠來。
莫雲一驚，本能地想挪開一點，熙妃卻是冷聲喝道："不許動！"
應聲不動，可莫雲卻渾身不自在，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十寸，她甚至都能聞到來自熙妃身上的淡淡馨香。
雖說兩人都是女兒之身，可是莫雲怎麽都覺得很是別扭。
反觀一邊的熙妃，卻是相當滿意兩人之間的距離，看著莫雲咋紅咋白的臉色，倍感有趣，忽的出聲道："你怕我嗎？"
怕，當然怕！
莫雲腹誹著，她不怕她打她，也不怕她殺她，就怕她一時興起，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比如說現在……
心中這麽想著，莫雲麵上卻是假裝惶恐地道："奴才不敢！"
明明是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回頭，熙妃卻是咯咯一笑："不敢就是怕咯？既然這麽怕，為何敢那麽大聲地批判我，在我揮鞭子的時候反抗我，甚至還把我打暈呢？"
"娘娘，奴才……"莫雲猛地抬頭，目光愕然，過度的震驚卻讓她忽視了熙妃嘴角的笑，還有那聲驟然消失的"本宮"。
"別緊張，我沒有怪你。"熙妃按住了欲要起身的莫雲，按著她的肩膀，美眸卻是稍稍沉了沉，"若不是你不顧一切找來皇上，我也就不能跟你在這說話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熙妃的目光清澈真摯，莫雲看出了她確實沒有怪她的意思，不由得也放開了心，見熙妃不再稱本宮，她也就不再稱自己奴才。
看了看她帽簷下的疤痕，還有手掌上纏著的繃帶，熙妃的眼神微微閃爍，"我拿香爐砸你，還要拿鞭子抽你，甚至要殺了你，你為什麽還要救我？"
甚至在她無法喝藥的時候，還以那種方式給她喂藥，要知道若是被他人知道了，就算是她，也無法保住她的小命的。
隻是最後那句話，熙妃沒有問出口。
"因為我知道娘娘並不是真的想殺我。"一抹淺笑在莫雲的臉上綻開，竟有著一種惑人之息，"所以我也不想讓娘娘死。"
熙妃怔怔地看著那張臉，已經不止一次有這樣的錯覺了，甚至還有著一種錯覺中的錯覺。
"其實那日我有句話說錯了，娘娘不是沒人疼，也不是沒人在乎的。"
莫雲的聲音繼續響起，熙妃神色一斂，卻聽得她繼續道："皇上若是不疼娘娘，就不會在知道娘娘的病情之後馬上趕了過來；娘娘若是不在乎皇上，也不會為了證明他的心意而將自己逼入險境了。"
瞳孔一縮，熙妃驚訝莫雲居然連她的心思都能猜透。
"莫雲，你真的很特別。"
停頓片刻之後，熙妃竟然就這麽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雲，是你讓我憶起人生之中除了哭還有酸甜，是你讓我覺得無望的世界又多了幾絲希望，是你讓我想起一些本該已然忘切的事情，你真的，很好玩。"
好玩？！
莫雲哭笑不得，她又不是玩具……
可是隨之她又疑惑起來，之前這熙妃不是告誡自己不能叫"莫雲"這個名字的嗎？現在她反倒先叫起來了。
"等等，你在這別動，我要送給你一樣東西。"
還未等莫雲反應過來，就見熙妃已經起身朝著屋內走去，她就這麽赤著一雙足，走的飛快，片刻之後，她又轉了回來在莫雲的身邊坐下，而後將手中的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她，"這個，給你！"
"娘娘，這是……"伸手接過盒子，莫雲卻是一臉的莫名。
熙妃笑了笑，轉開臉緩緩道："雖然你是個男子，有點疤痕也無所謂。不過看你眉清目秀的樣子，額頭有個疤也著實可惜了，還有手心裏的傷也肯定會留疤，這個祛疤的藥膏，你拿去試試。"
心中一陣感動，莫雲咧嘴笑了，"謝謝娘娘。"
"謝我做什麽，隻是一個藥膏而已，再說了，你的傷也是我造成的。"說到最後，熙妃的臉色有點不是很自然。
而莫雲卻聽出了她話中的道歉意味，心裏對這個古怪的熙妃又多了幾許好感，將盒子收好，也不再多客套了。
見熙妃不再說話，隻是抬頭看著月亮，莫雲也不好再說什麽，也抬頭看向了天際，隻是她看的，是那個最最顯眼的獵戶星座。
原來在這個古代，就已經有了獵戶星座了呢。
又是片刻的靜謐，熙妃微微轉頭，看到了莫雲安靜的側臉，紗燈的柔光下，她的臉一片清寧。
這個小太監，給於她的感覺真的好奇妙，就算她再暴虐的心情，在她的麵前都無法暴露出來，她總會有辦法對付自己。
一如以前的某個人，不管自己是怒是笑，她也總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樣的感覺，好熟悉，好懷念。
莫雲其實早就注意到了熙妃正在看著她，開始她想假裝不知道的，可是那目光看得她心中忐忑，害怕被看出女子的身份，莫雲終究還是轉過了頭，"娘娘？"
"咳咳……"
偷窺被發現，熙妃的神色有點尷尬，輕輕咳了一聲後，正色道：
"莫雲，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率真之人，不過我希望你記住，這裏是皇宮不是他處，耿直率性的性格，有時候也是一種潛在的危險。"
熙妃的話，莫雲聽了個分明，知道她這是在提醒自己，點了點頭，目光低掩，似有惆悵。
她會小心，但她自然不會為此而改變自己的性格的，再說她在這裏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