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樹到猢猻哀
宋剛從香港回來,又約劉多福到瞭望月坡,他必須把要做的事做完。
「宋總,今天怎麼這麼慎重其事地在這裡見面?不會是我老兄有什麼事做錯了吧?」劉多福心裡疑惑,他雖是在行政上滾打了一輩子的人,但對宋剛有種莫名的敬畏。
「多福兄,今後我們就以兄弟相稱吧。今天,我請您來望月坡喝杯茶、聊聊天。」宋剛說得有些動情。
劉多福感覺宋剛有什麼重要事想說,他知道,宋剛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更不是喜怒無常的人,他看出了宋剛的哀傷和憂愁。他想,難道宋剛又遇到了麻煩事?一年前他被貶到長江公司,難道現在又遇到厄運了?不會吧?範文武才對他施恩不久,難道那是做秀?不過,官場上風雲莫測是常見的事,範文武要整他也說不準。如果是這樣,那也太可悲了,人生也太無常了。
劉多福不需要用官場的面孔對待宋剛,因為,宋剛從到長江公司起,就沒有用官場規則對待過劉多福,這是劉多福一直很感激、欣慰的事。因此,劉多福曾經幾次甘願受屈,他奇怪,自己竟也成了宋剛的死黨。
其實,劉多福這一輩子在官場上滾打幾十年,經歷的風風雨雨足以寫成一本書。他三十歲不到就出道,當鄉長、書記多年,後來又在縣裡任常委、副書記。本可以在縣長和縣委書記位子上干幾年,由於人品正直,不善於巴結上司,競爭失敗后被異動到市裡當了招商局的副局長兼副書記。後來,招商局局長因貪污受賄案被抓,他主持工作達一年之久也沒扶正,最終被安置了個書記位子。他沒有爭執,人也心灰意冷了,打算就在這崗位上休息休息。等年齡到了就退居二線,那年他才四十齣頭,正是大好年華。可他在這位子上還沒幹多久,長江公司開始走下坡路,又被調進該公司當書記,一干就是十來年。
在長江公司,他本想輔佐總經理把公司帶出困境,可幾任總經理,沒有干實事的,只會吹吹拍拍,吃喝玩樂。去年宋剛來時,他也沒有看好他,心想,一個毛頭小伙,稜角太多,又是個落難之人,只怕會無法收場,最後又會和前幾任一樣,灰溜溜地離開。可事實是,宋剛竟然奇迹般救活了公司,劉多福感到十分欣慰,也十分幸福。
劉多福估計宋剛又有厄運到了,既同情又心酸,說:「宋剛老弟,你約我到這麼豪華之地喝茶,不會是因為我喜歡碧螺春,僅僅喝喝茶而已吧?有什麼事你就直說,我知道挨整的滋味。我這輩子就沒少吃過苦頭。說吧,有什麼委屈你就對我老兄說。」
宋剛笑了笑,笑得不開心,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有一種悲壯感。這恰恰與在江城被貶時相反,那次他笑得開心。被整時笑得開心,重用時倒笑得悲涼,這種感受只有宋剛明白。宋剛看著劉多福,說:「多福兄,這一年你替我受了不少委屈。」
「別這麼說,都是為了長江公司,我別的能耐沒有,挨罵的本事倒學到了。其實,真正苦的還是你。哎,總算是熬出了頭。」劉多福很欣慰、很快樂,似乎陶醉在「終於熬出了頭」的幸福之中。突然,他又想起了剛才的擔憂,說:「你不會有什麼事吧?」
宋剛說:「今天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事。我可能要離開長江公司,會很快……」沒等宋剛說完,劉多福突然憤怒地喊叫起來,這是他少有的失態,他憤怒地說:「什麼?他奶奶的,又要整你啦?這可不能答應他們,我都要反了,跟你為難就是跟我劉多福為難,跟整個長江公司為難……」
宋剛笑了笑,做了個「別激動」的手勢,說:「多福兄,請先別急,這次別人是想捧我,要重用我,不是整我。呵呵,感謝你對我的關心。我今天來就是跟你商量長江公司的未來。」
劉多福既高興又惋惜,更是難捨,頓了頓,說:「你真的要走?那長江公司不就又會……」後面「垮掉」倆字終究沒說出來,他們對一年前的情景記憶猶新,或者說不堪回首。
宋剛對劉多福的失態很感激,宋剛理解他的擔憂,十幾年長江公司一直處於破產邊緣,要不是國企,其實已經破產,自己來以後,把這死馬醫活了,長江公司幹部職工的擔憂肯定是有的,宋剛不擔心,他建立的這個團隊是長江最大的財富,這個團隊有能力保持公司良好的運轉。
宋剛擔心的是人們對他的走,產生恐慌,職工們把他當成了神,當成了救世主,對未來接班人的不信任、不配合。本來,黃濤是可以穩住大局的人,但他不能留在長江公司,不是說他人品,也不是擔心他再次出賣公司利益,而是掌握了他污點的競爭對手會成為他領導這個團隊的阻礙,再說,他也無顏成為長江公司的「頭」。雖然這個秘密只有他們倆人知道,但污點就是污點,永遠無法抹情。
劉多福有些無措,他希望宋剛留下,「宋剛,你難道不可以留下來嗎?長江公司的人愛戴你,這比什麼都重要。當然,重用你,我們也高興,可長江公司更需要你,你可不能丟下這幾千人不管哪。」
宋剛深情地說:「放心吧,多福兄。從我到長江公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為今天的離開做準備,長江公司不會因為我的離開再走下坡路了,這點你放心。問題是這個『頭』的選擇很重要,你覺得誰做總經理好?」
劉多福不覺得誰做這總經理好,誰也沒有宋剛的能力與威信,但宋剛去意已決,這總經理總得有人來做。他說:「如果宋剛你真的要走,那就只有黃濤了,其他人不行。」
宋剛說:「黃濤也離開,和我一起走。其他……」
劉多福簡直要崩潰,「一窩端,全走了?還有誰要走?」他說的悲苦。
「還有餘佑。」宋剛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