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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陪同視察

  「別,別,」宋剛的眼睛仍然盯著這幅畫,嘴裡說,「別換,這幅畫好啊,名家的畫吧?真跡呢。志勇,是不是真跡呀?」


  歐陽志勇高興地說:「真跡,絕對的真跡,本籍名家,現在在中國美院的錢教授錢詠大師的真跡。」


  宋剛說:「志勇,哪天這畫只怕會惹禍呢,懷璧有罪呀,這事呀,千萬別遇在你的頭上羅。」


  歐陽志勇笑著說:「是是,只怕哪天哪位領導看上了,那就不好辦了。」


  可他心想,這畫在這裡都好幾年了,從來就沒人說好,我歐陽志勇經常在這裡開會,懶都懶得看,誰會看得上這畫?即使是真有人喜歡,人家也不好開口,畫都掛在這裡了,要送人那不會送出名堂來去?這畫真要是拿出去賣呀,只怕還真值幾個錢呢,人家會敢收?

  丁俊軍在一旁看得直樂,這官場真好玩,領導說啥就是啥,沒有一句是自己的話,瞬間可以幾次變臉,變得還那麼自然,那麼迅速,這也是一種功夫呀。


  省委副書記的視察可是一件大事。對梅縣來說,這是近幾年來,最高級別省領導的正式視察,並且是作為典型來視察的,如果滿意,那就在全省大出風頭了。對歐陽來說,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在他手裡創造出全省的典型來,那自己的政治資本可就與往日大不相同了,與其他縣的一把手相比,那他就佔盡了先機,進市委班子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臨江市的領導在臨江市邊界上恭候著陶俊副書記一行,梅縣的四大家領導在梅縣的邊界迎候著省市領導,這是規矩,還安排了警車,雖然,按規定不到政治局委員的不能警車開路,但下面常常沒有執行這一規定,說是為了領導的安全,為了給領導節省時間。


  今天,有兩個人特別的亢奮,一是市委副書記王興福,另一個就是歐陽志勇了。他們兩之所以亢奮異常,是因為他們的目的明確。


  王興福希望通過陪陶俊副書記的視察,使他對自己有個深刻的映像,為自己順利當上臨江市市長打下基礎。本來,賀新國和郭開興陪同就已經夠了,安排他守家是正當名分的事,可他堅持要參與陪同,最後只好把肖策良留下來鎮守臨江。


  歐陽志勇不需說,他是半個主人——名義上的主人應該是賀新國。


  行程一一安排妥當,內容也準備充分,領導經過的沿線早早地布好了交警,按理,不可能出現一絲的紕漏。可歐陽志勇仍然不放心,他把這些程序反反覆復在腦子裡瀏覽著,一遍又一遍,他唯一擔心的是,曹家沖的爛石村小學,這地方是他的心病。雖然那裡沒有安排視察,但會不會和宋剛上次一樣,來個突然襲擊呢?


  可是,越是擔心來的事它就偏偏來了。本來,視察工作一切順利,都是按計劃進行的,特別是沒有出現上訪的人。可是,王興福在陶俊視察曹家沖的時候,他的一句話,把整個視察行程打亂了。「王興福,你這狗雜種,是想捅婁子吧?」歐陽志勇心裡罵道。


  在陶俊副省長視察曹家沖中心小學時,王新福,突然冒一句,「書記,我們雖然馬上要進入二十一世紀了,別看我們這所小學建得這麼漂亮,孩子們也幸福地在這裡上學,過著快樂的童年,可是,書記,這裡還有一所小學,比舊社會還悲慘呢。」


  「有這事?」陶俊說,「那我要看看。」


  宋剛遠遠地跟在視察的人群後面,他還輪不上接近省委副書記。他朝韓斌笑了笑,意思是說,我贏了吧?韓斌做了一個鬼臉,說:「沒肉吃羅。」丁俊軍疑惑地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問:「怎麼沒有肉吃了?」


  宋剛笑著對丁俊軍說,「俊軍主任,我跟韓斌秘書打了一個賭,我說,王興福今天肯定會出醜,他不信。我們誰輸了就一個月不吃肉,他就要輸了呢。」


  丁俊軍仍然不解,心想,提議去看看爛石村小學是好事呀,讓省委知道我們還有這麼貧困的地方,說不定會有一筆專款撥下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怎麼會出醜呢?宋剛看著他不以為然的神態,說:「你們給我仔細瞧著,這是高級人員犯低級錯誤的典型案例,今後要以此為鑒。」看著宋剛那自信的表現,丁俊軍不再懷疑了,他很想看看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宋剛又瞄了一眼尼姑廟,那個尼姑庵的牆壁煥然一新,雪白的牆壁,上面什麼標語也沒有,倒是原來寫在另外一堵牆上的「嚴禁觸摸,五萬伏電壓,一觸即死,違者法辦」的標語改成了「計劃生育是國策,生男生女都一樣。」他笑著對韓斌說:「你的估計又錯了喲,標語沒有按你的意思改呢。」


  韓斌指著遠處一度牆壁說:「諾,你看那條標語,差不多是這意思吧?」那裡寫著:「朋友,你的孩子讀初中了嗎?讀了初中到廣東,打工賺錢建洋房。」


  宋剛苦笑了一下,對丁俊軍說:「把把關吧,怎麼一到梅縣就感覺這裡儘是些文盲?」


  丁俊軍說:「好的,我才上任幾天,聽他們說,為了這些標語呀,發動了一次群眾運動,獻計獻策的人倒是不少,錢也沒少花,關鍵是最後拍板的人讀書少了,沒辦法。」


  往爛石村走,讓很多人吃足了苦頭,那些從省城、臨江來的人,哪裡走過這種山路?特別是賀新國,本就有糖尿病足,這苦可是讓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他心裡暗暗罵道,「你這王八蛋王興福,你當市長心切,竟然弄出這餿主意來害我們。你以為我說走就走呀?我自己還不知道的事,你就這麼堅信我會走啦?就是我走,起碼,我是不會推薦你這王八蛋。」


  王興福興高采烈的在那裡竄上竄下,在陶俊身邊指指點點,那山,多秀美呀,這溝多恬靜呀,那水聲、那山色,多美。話多了,陶俊開始厭煩了,自己還氣喘吁吁,你在這裡有心看山看水,你沒看見我一腳高一腳低的嗎?掉到山溝里怎麼辦?

  可那王興福不知趣,這機會難得呀,能和省委副書記一起走山路,這不是一起同艱了、共苦了嗎?通過患難這感情就是不一樣,他心裡甜滋滋的,一時興起,吟起了詩:「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夜來鳥不驚。」陶俊瞥了他一眼,心想,這是什麼玩意兒?小學生課本里描述畫意的詩,他竟用在這裡?


  王興福吟得得意,宋剛幾個聽得好笑。王興福書沒讀多少,更不是科班出身,他是從鄉鎮幹部一路滾打上來的,沒文墨卻偏偏賣弄文墨。宋剛對韓斌說:「這是第一次,你記著數,看有幾次丑出。」


  王興福詩興又起,還準備吟,陶俊心煩,腳下的路實在太難走了,心想,你詩詩詩的,只怕摔下去,真會變成屍的。沒等王興福開口,搶著先說了:「我也來應你一首吧,米粒煮成一碗粥,鼻風吹去兩道溝。遠看好似團晚鏡,近看先生在裡頭。」


  王興福聽也沒聽懂,只聽得遠呀、近的,和他剛才的遠近對得很好,忙說:「好詩好詩。到底是省委領導的詩,吟得高明。有氣派,鼻風吹出了兩道溝,你們看,這下面的山溝呀,鼻風就吹出來了,多有氣派。這氣派呀,也只有陶書記這樣的大領導才有這氣派。呵呵,真是有氣派呀。」


  丁俊軍呵呵地輕笑著,笑完,對宋剛說:「原來,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也可以當大官喲,要知道這樣,我早幾年就應該爭取往這方面發展了。」


  韓斌聽見丁俊軍這麼說,他接著這話題:「你這話不對喲,能力、機遇、貴人,三樣都不能少,你以為努力就行了呀?」


  丁俊軍不服氣,說:「努力了,有機會就可以抓住了,機會不是等來的,是找來的,是為有準備的人提供的,貴人嘛?努力去找,不就得了?」


  宋剛笑了笑,「韓斌,你得跟俊軍學,別看你現在起點比他高,你副處、他副科,他差了兩個檔次,只怕呀,他會後來居上,今後呀,你可能會在他下面混吃呢。」


  韓斌不服氣地看了一眼丁俊軍,心想,你到副處,還不只是哪年哪月的事呢?


  陶俊小心地看著路,沒有再理睬王興福,看路要緊,好生走路,別被他詩呀詩的弄得自己變成了屍體。王興福也看出他走路艱難,就爭著扶他,但路本就窄,哪能並排走兩個人?陶俊討厭他,心想,這水平的幹部怎麼也到了副廳級?說:「你別扶我,我自己走,你這一扶呀,還真的會變成屍的。」王興福悻悻地跟在後面,用心保護著陶俊。


  來到爛石村小學,真把陶俊嚇了一跳,說:「這也是學校?志勇,你這是失職呀。你看,這房子的裂縫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了,這柱子,只怕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吧?哎呀,『皇清嘉慶三年』,真有兩百年歷史了。志勇,我真要生氣了喲。」他仔細看著門上刻的字,是清朝手裡的一個汪姓祠堂。


  這時,裡面的學生和羅老師都圍了上來。沒等歐陽志勇開口,王興福開口了,他沒有對老師和學生說,而是對所有參加視察的人說:「是不是呀?我就提議到這裡來看看,我原來也不知道,最近,我看到他們的請示報告才知道有這麼所學校。同志們哪,解放都快50年了,我們還有學生在這樣的地方上學。這是恥辱,這是失職。志勇書記,還有你們政府、政協、人大,你們都幹什麼去了?竟然讓祖國的花朵在這岌岌可危的古老祠堂里念書?……」


  說著說著,他滿眼的淚水,聲音哽咽,從皮包里拿出一紮錢,估摸有一萬左右,塞在羅老師手裡,那二十幾個學生似乎在看把戲,愣愣地看著這位哭泣的爺爺。省台記者、臨江的記者趕緊把這一鏡頭攝錄下來,王興福繼續說:「同志們呀,我們作為領導,不能只坐在辦公室里看文件,寫文章,要下來走一走,看一看,做實際的工作,文章寫得再好,沒用,危房還不是危房?宋剛副市長,你到梅縣調研,時間有十多天,竟然沒有看到這所學校?你回來彙報,全部是成績,你這不是失職嗎?」


  說完,用手紙抹了抹眼淚,繼續說著:「作為領導,文章要寫,但……」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陶俊看著王興福激動的樣子,和滔滔不絕的話語,他愣住了,特別是他捐款的那一幕,讓陶俊尷尬不已。


  按規矩,這款只能由陶俊副書記帶頭,可今天,他根本就沒作這打算,他想,王幸福呀王興福,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喲,你慫恿我來,原來是想表現自己呀,讓我尷尬呀。


  賀新國和郭開興更是啞然,心想,王興福怎麼啦?今天你怎麼就成了主角了,是昏了頭吧你?你想當市長,這風頭你也出得太過了一些吧?


  宋剛微笑著看著這一幕,輕聲對韓斌說:「第二次羅。」他想,你今天失態,可不是我宋剛惹你的羅,你已經一次暗指我只會寫文章,誇大其詞,虛構成績。說我,也同樣說了賀新國和郭開興。第二次指名道姓說我失職,好,你說,說得越多越好,我宋剛看著呢。


  王興福還在那裡動情地說著,說,我們山村了的孩子真可憐呀,我們坐著小車,他們每天打著赤腳,踩在這爛石子路上不腳痛嗎?真是造孽呀,我們吃著山珍海味的,他們吃什麼?吃白菜蘿蔔呀,我們坐在有空調的房子里舒服,他們在這破祠堂里隨時都可能被壓死。說著說著,他已是泣不成聲。


  他說得激昂、說得悲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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