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重訪當事人
樓上,聞人吉的喊聲很是急切,我並沒有過多在意那些孩子,連忙就往樓上跑。
盧詩曼家的房子共有三層,上了二樓的樓梯,正對著的是一條走廊,裏麵有三扇房門,無一例外地都關著,整個樓層裏密不見光,看起來讓人有些不太舒服,我沒有逗留,連忙繼續往樓上走。
聞人吉的聲音就是從樓上傳來的,我剛走了一半兒,便看到胡天齊正站在樓梯旁邊笑眯眯地等著我。
三樓就是閣樓了,這房間是尖塔造型的,三樓的一半都是斜屋頂,房間角落裏有一扇高窗,基本起不到什麽作用,隻能照進來微弱的光線,整個樓層基本上還是比較暗的。
而在房間的牆邊擺著一張床,對麵堆著一些零零散散比較雜亂的東西,牆邊是幾隻大箱子,看起來很古老的那種,好像已經有年頭了,讓我想到了古時候陪嫁的箱子,我正往另一邊的牆上看過去,猛地一看,發現牆上竟然站著兩個人,穿著紅色的袍子,雙腳離地半米高,乍一看嚇得我渾身汗毛豎立,差點兒喊出聲來。
好在聞人吉和胡天齊都在旁邊,我連忙沉住了氣,仔細再一看的時候,發現那並不是人,而是兩件衣服,隻是那衣服鼓鼓囊囊的,猛地看過去,的確像是站了兩個人一樣,尤其是上麵還有鳳冠和假發,也不怪我如此驚訝。
我這才想起來,沒錯,盧詩曼本來就是京劇社的,應該是京劇愛好者,家裏麵出現戲服也不奇怪。
“蘇天淺,”見我愣神,聞人吉在旁邊輕聲喊了我一聲道:“在這兒呢,這就是盧詩曼。”
我順著聞人吉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放在牆邊的一把搖椅,盧詩曼正坐在搖椅上,手裏還拿著剪刀和紅紙,正在做剪紙活兒,在她手邊的桌子上還擺著很多已經做好的剪紙,看起來非常精致。
盧詩曼比我們年長幾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不出門的緣故,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有些蒼白,頭發非常黑,反倒襯著臉色更加慘白了,倒是雙眼還算幽深,一雙櫻桃小嘴,五官看起來,簡直精致得無可挑剔,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學京劇的,氣質看起來也和常人不一樣。
聞人吉似乎還沒對盧詩曼做自我介紹,她有些茫然地望著我們,不知道我們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到底是幹嘛的。
“這是蘇天淺,我叫聞人吉,”聞人吉給我們介紹起來,“我們是來看望你的。”
盧詩曼仍舊是一臉的不解,張口用細弱蚊蠅的聲音問道:“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我們是……”聞人吉稍稍猶豫了片刻,硬著頭皮報上了我們學校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我看到盧詩曼的臉色有些變化,似乎是訝然,但是這個驚訝的神色在她臉上隻是一閃而過,盧詩曼咬著嘴唇,勉強地擠出來了一個笑容道:“你們好,讓你們大老遠跑這麽一趟來看我,真是辛苦你們了。”
盧詩曼這樣說,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大概已經有所預感,畢竟,如果不是有事情的話,誰會跑這麽遠來,探望她這個並不熟悉的校友呢。
我發覺盧詩曼好像有些警惕,抿著嘴唇坐在了盧詩曼身邊,先和她寒暄了一陣,打消她的顧慮,我對她問道:“你平時就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當然不是了,”盧詩曼溫柔地一笑道:“爸爸媽媽最近出去幹活兒,所以家裏隻有我一個……”她有些愧疚地笑了,“因為我的狀況不太好,大學也沒有念完,沒辦法出去上學,實在是拖累他們了。”
我聽到這話不免感到心酸,盧詩曼的確是無辜的受害者,但是想想看,當年那件事情中的人,誰不是受害者呢?與他們相比,盧詩曼好歹還留下了一條性命,隻是如果生活對她來說真的如此艱辛的話,確實不知道她和當初的那批人相比,究竟誰才能算是幸運的。
盧詩曼說,她平時就在家裏麵給人做一點兒手工活兒來賺些微薄的薪水,以減輕父母的壓力,但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拯救這個家庭。
話題有些沉重,聞人吉在旁邊幾次想要開腔,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我便趁機岔開話題道:“我看你這裏還有好多戲服,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唱戲,現在還會唱嗎?”
盧詩曼笑容苦澀,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我這才發現,從我們進來開始到現在,她的腿始終都沒有動過,兩條腿上蓋著厚厚的毛毯。
我沒有往下繼續問下去。
倒是盧詩曼主動開了口,免去了我們的尷尬,她的聲音有些艱澀道:“你們不用繞彎子了,你們來找我,是因為當年的那件事情吧?”
我和聞人吉麵麵相覷,倒是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我想讓胡天齊來打打圓場,卻發現胡天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真是的,不管是胡天齊還是寒燁,總是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知道他們這些非人類是不是都有這樣的習慣。
既然盧詩曼都開了口,聞人吉也不再客氣,便問道:“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方便告訴我們嗎?”
“沒什麽方便不方便的,這麽多年,那麽多人來問,”盧詩曼垂著頭,低聲道:“我早就習慣了。”
盧詩曼望著窗外,目光好像一隻被囚禁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渴望著自由,卻明白所謂的自由,已經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了,她的目光有些迷離,沒有焦距,仿佛已經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事情,還要從盧詩曼剛剛參加京劇社開始說起。
參加京劇社的那年,盧詩曼還是大一的新生,她從小就喜歡京劇,學戲也學了很多年了,所以聽說學校裏有京劇社後,盧詩曼毫不猶豫就報名參加,並且馬上被錄取了。
盧詩曼當時覺得自己特別幸運,而且,聽京劇社裏的學長和學姐說,他們京劇社裏的行頭本來不完備,隻有幾套非常粗糙的戲服,恰好趕上今年剛開學的時候,有個老戲班子的人拿來了一批戲服,說是戲班子解散了,這些東西想要低價處理給他們,京劇社裏的人合計了一下,毫不猶豫便買了下來。
剛一進入社團,社團裏就有了完備的服裝,盧詩曼心中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隻是這些戲服非常珍貴,平時排練的時候也不會隨便給他們穿,至於演出,肯定是由老社員的演出排在前麵。
盧詩曼的聲音很低,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很恐怖的事情一樣,本來就很難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聞人吉,望著聞人吉的眼神顯然有些為難,弄得聞人吉有些莫名其妙的。
“抱歉……”盧詩曼指了指我,對聞人吉道:“我能單獨和她說嗎?”
聞人吉用他那壓根兒不轉彎兒的腦子滿是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我有點兒無語,女孩子這樣說,那肯定是覺得不方便聞人吉在這裏聽嘛,更何況,盧詩曼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能很關鍵,大概是隻想和女孩子說吧。
想到這裏,我連推帶搡地將聞人吉往樓下推,“好了,你去吧,該問的我肯定會問到,下樓等著我吧!”
我回過頭來的時候,盧詩曼溫柔地笑著望著我,看起來就像一朵柔美的花,這樣的女孩子卻因為一件意外而失去了本應美好的生活,讓我不由得為她一陣唏噓,對盧詩曼也多了一些同情。
我在盧詩曼對麵坐了下來,輕聲道:“你放心,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有什麽顧慮。”
盧詩曼咬著嘴唇,仍舊是一臉為難的樣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可以麻煩你把手給我嗎?我還是很害怕。”
遇到過那樣的事情,感覺害怕也是難免的,我伸出手來,捧住了盧詩曼的手,她的手很白,手指很長,握在手中,感覺她的手涼冰冰的。
“最開始的時候,是我們在學校裏試演了一場《秦香蓮》……”
表演《秦香蓮》的那天,盧詩曼在後台幫忙整理衣服、幫人化妝什麽的,演秦香蓮的師姐本來還笑容滿麵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剛換上戲服沒多久,她突然開始鬧起了脾氣,一會兒說衣服穿得不對勁兒,一會兒又說鞋子的碼數不合適,最後幹脆給社長說不想演了。
京劇社經過了整整半年的籌備,這是他們建立社團以來的第一場演出,社長哪裏肯放棄這樣的機會?結果社長和那位師姐幹脆吵了起來,最後師姐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休息,半天才回來,一臉淚容,抽抽搭搭地答應參加演出。
“其實那天在舞台上的時候,就已經出事兒了。”
盧詩曼說,那天的演出並不順利,那位師姐在台上表現得不好,身段兒沒跳出來不說,步子還亂了,最後快要下台的時候,竟然還摔了個跟頭,尤其是唱腔,聽起來好像是被人捏著嗓子一樣。
我看了盧詩曼一眼,總覺得盧詩曼這樣說的時候,斷斷續續的,好像是有所隱瞞。
“盧姐姐,”我拉著盧詩曼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吧,我們這一趟來了,就是想要知道真相的。”
盧詩曼咬著嘴唇,她抬起頭來望著我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嗎?”
“那種東西?哪種?”
盧詩曼凝視著我,她的目光十分深邃,字正腔圓地吐出了一個字。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