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戾穢
聽到我的問題後，崔亦田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大笑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他的笑容十分誇張，甚至有點兒猙獰，笑得前仰後合，恨不得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笑。
“他？死了？他是僵屍！什麽時候活過？”
我被崔亦田這嘲諷的笑聲弄得有點兒不知所措，但是不可否認，崔亦田說的沒錯兒，寒燁的確是死人，可是現在的感覺卻和以往不一樣。
以前，我知道寒燁是僵屍，現在我的心裏第一直覺就是“他死了”，死透了，本能地感受到了這種感覺。
絕望就好像一大滴墨汁在一杯清水中滲透開來了一般，我的心髒好像難過得能擠出水來一樣。
然而我沒有讓眼淚落下來，而是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崔亦田，我的心中隻覺得對崔亦田十分憎恨，如果不是他的話，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我感覺我似乎殘害了寒燁的靈魂，就在奈何橋上，如果不是我，不是這件衣服的話，寒燁或許還在陰界飄飄搖搖，但是至少還活著。
“你放心好了。”
正在我想要對崔亦田發出痛斥的時候，崔亦田竟然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膀，用一臉稀鬆平常的表情望著我道：“他本來就是死人，隻不過是從死人變成了死人，有什麽好傷心的？”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憤怒仿佛一團火焰似的在我心裏熊熊生起，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上前一把攥住了崔亦田的領子，我甚至感覺到我的鼻子幾乎貼上他的鼻子，對著崔亦田怒吼一聲道：“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每一個字，幾乎都是一個個從我嘴裏麵蹦出來的，我聲嘶力竭地吼著，覺得自己的聲帶都在震顫，即便如此，仍舊未能平息我心中的怒火，好像恨不得將麵前的崔亦田撕爛了才行。
然而我迎來的卻不是崔亦田的解釋，而是他輕描淡寫若無其事的表情，崔亦田挑了挑眉毛，淡然的表情中滿是對一切都不在意的樣子，他的聲音很輕，懶洋洋的，“你跟我發什麽瘋？”
崔亦田的話就好像是一盆涼水兜頭蓋臉地從我身上潑下來，竟然讓我好像已經失去了憤怒的力氣，我已經無力去對崔亦田怒吼，心裏一片冰涼。
“你是故意想要害死寒燁？明知道這件衣服有問題？你知不知道……”我望著崔亦田的眼睛，想要從他眼中找到些什麽，或是善良，或是真誠，然而似乎什麽都沒找到，崔亦田的眼神深邃，就好像是一汪潭水一樣，什麽都找不到，一股酸澀的液體灌入我的喉嚨之中，“你連胡天齊和聞人吉都害死了！”
崔亦田挑了挑眉毛砸了咂嘴，“已經死了？”
我凝視著崔亦田，覺得自己的瞳孔在抖動，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麽好。
麵對這樣的崔亦田，這樣冷冰冰硬邦邦好像一塊石頭一樣的家夥，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喂，”見我不做聲，崔亦田用肩膀推了我一下，眨巴著眼睛道：“說啊！死了嗎？”
“你還是不是人？！”
“哈？”聽到我的話，崔亦田竟然笑了一聲，眯著眼睛望著我道：“我是不是人？”
崔亦田似乎並不生氣，歪著頭望著我，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天，然後意味深長道：“我不是人，而且，我還知道，你也不是人。”
這話讓我渾身止不住哆嗦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崔亦田好像不光知道寒燁的身份，似乎連我……可是我是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怎麽？覺得自己是人嗎？”崔亦田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我，他就像會讀心術似的，一下看穿了我心裏的想法，他伸出一隻手來，撩了下我額角的碎發，“三魂七魄丟得隻剩下一個魂就回來了，還以為自己是人嗎？準確地說，你是想說我沒良心吧？不要忘了哦，如果不是我把聚魂丹給你吃的話，你現在連唯一的魂魄都散了，還以為自己能站在這裏和我張牙舞爪地討論什麽道理嗎？”
崔亦田的話一下讓我明白了一些問題，隻見崔亦田打了個哈欠，外麵的天色漸漸有些亮起來了，似乎是早上三四點鍾的樣子，看來崔亦田也在這裏守了一晚上了，眼睛裏麵都是紅血絲，他有點兒不耐煩地望著我道：“裏麵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最好以最快的速度說清楚，不然我恐怕就沒時間救他們了。”
救他們……從崔亦田嘴裏說出這樣的話，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我甚至從未想過崔亦田會想要救他們，所以聽到這話的時候不免有些目瞪口呆的。
崔亦田捏了捏鼻梁，一臉疲憊的樣子，指著胳膊上的手表，“時間不多了。”
我這才恍然間回過神來，連忙將裏麵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崔亦田，此時，我已經顧不上去考慮之前的是非對錯，腦袋裏麵就隻有一個想法，讓崔亦田去救他們，隻要他能救他們，對於我來說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聽我說到我在衣服的控製下將寒燁推入河水中的時候，崔亦田竟然放聲大笑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好像看到了笑料似的，“所以說，因為這樣你就覺得是我要害死他咯？”
我不好意思點頭，垂下了眼簾，就聽到崔亦田無不諷刺地冷哼一聲道：“所以說真是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他抻了個懶腰，有點兒不滿地解釋道：“寒燁身在三界之外，隻有讓他投入陰河，才能通過陰河回到陽間，麻煩你下一次再遇到什麽事情的時候先動動腦子。”
我被崔亦田說得十分羞愧，咬著嘴唇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便繼續向他說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從牛頭馬麵出現，一直說到了聞人吉和胡天齊為救我而被那黑影攔住了。
崔亦田一直認真地聽著，一隻手摩挲著下巴，半晌才喃喃道：“按照你的這種說法，那些黑影應該是戾穢。”
“戾穢？”初次聽到崔亦田這麽說，我還沒明白他在說什麽，壓根兒不知道他口中的到底是哪兩個字，崔亦田便對我解釋道：“說白了，就是魂魄的碎片，一些肮髒的下等家夥罷了。”
聽崔亦田的口氣，這東西好像並不是很難對付的樣子，不知道是對他來說並不難對付，還是崔亦田的自大。
我抿著嘴唇，忍不住低聲對他試探性道：“你能把他們救回來？”
“需要一點時間。”說完，崔亦田轉身便要往鏡子裏麵走。
我追在崔亦田的後麵，想問問他寒燁的情況，然而崔亦田走到了鏡子旁邊，還不等我開口發問，崔亦田便轉過頭道：“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魂魄剛回來還需要適應，而且……好像是睡著了，所以說，”崔亦田皺緊了眉頭，“千萬不要讓任何靈體接近他，否則的話……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會很嚴重。”
崔亦田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鏡子前麵，這鏡子顯得很模糊，但是還是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崔亦田從鏡子裏麵與我對視著，對著我擺了擺手，“你們自求多福吧。”
說完之後，崔亦田直勾勾地向鏡子裏麵走了進去，他的身影就好像稀鬆平常地進入一扇門一樣，輕而易舉，便走入了那鏡子裏麵。
我還有一些話想問崔亦田，至少問問他我該要怎麽保護寒燁，然而話還沒說完，崔亦田的身影已經進入了鏡子裏。
房間裏麵空蕩蕩的，崔亦田就好像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就隻剩下了我和寂寞無聲的寒燁。
我在鏡子麵前站了一會兒，心裏有些擔憂，崔亦田這一去也是生死未卜，畢竟聞人吉和胡天齊都對付不了崔亦田之前說到的那個什麽戾穢，不知道崔亦田去了是否能夠全身而退，即便他不是為了救聞人吉和胡天齊而去的，作為一個認識的人，我也不希望他出什麽事兒。
但是更多的並不是擔憂，而是一種莫名的感受，我覺得一切都那麽虛幻而不真實，總覺得這些事情就好像是做夢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束。
恍然間想起，我似乎是剛剛經曆過了九死一生才重新回來，但是現在看來，卻覺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有躺在牆角的寒燁還在提醒著我之前發生的一切。
我默默地來到了牆邊，蹲在寒燁的身邊望著躺在地上的寒燁，他的身體一動不動，我忍不住摸了一下，有些僵硬，但是難以區分和之前有什麽區別，在我印象中，他的身體也一直是硬邦邦的，很少能夠感覺到柔軟和溫暖，畢竟，他是僵屍的。
寒燁躺在地上，麵容姣好，看起來就好像一尊精美的雕塑一樣，睫毛長長的，嘴唇微微凸起來，鼻梁高聳，皮膚似乎不受歲月風霜的侵蝕，仿佛永遠停留在了一個美好的時光，這一切都讓人感到不真實。
我從這時候才開始意識到了寒燁的不老不死，如果我們這樣一直相處下去，大概到我七老八十被風霜歲月折磨成了一個老婦人的時候，他還仍舊保持著這百年不變的俊美。
太美好了……我忍不住從心裏麵去感慨和讚歎寒燁的美好，同時，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悲哀。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為我帶來的悲哀感受。
就在我心中感慨萬千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一聲細碎的聲響。
那聲音不大，好像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但恰好提醒了我。
有什麽東西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