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牛頭馬麵
即便豈嫆不說，這件事情我也曾經從回憶之中看到過，是萬檾和寒燁聯手害死了萬芊。
但是現在聽到另一個人說起來這件事情，心裏麵還是有種說不出的觸動，隻覺得心跳加速，好像心中猶如擂鼓一般。
我抬起頭來望著對麵的豈嫆和崔亦田，隻見豈嫆還有些緊張，好像生怕自己說錯話了似的，對麵的崔亦田一臉的悠然自在，將兩隻手撐在腦袋後麵，輕佻地望著我，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說，”我指著豈嫆，一字一頓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是她騙了寒燁，讓寒燁和她一起殺了你……”
豈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那表情好像是生怕我會傷心似的，哆哆嗦嗦地蠕動著嘴唇，然而，我心中仿佛並未感受到什麽傷心或是痛苦的感覺，恰好相反，我十分的坦然，抬眼望著對麵的豈嫆。
“這麽說，就是寒燁動了手的？”
豈嫆愣了一下，猶豫著，終於點了點頭。
我凝視著豈嫆的雙眼，她也坦然地望著我，我知道豈嫆是不會對我撒謊的，這世界上或許誰都會欺騙我，但是豈嫆不會。
可是，不管她會還是不會，目前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的確是寒燁動手殺了我，或許就和剛剛他分辨不清到底哪個是萬芊、哪個是萬檾一樣，寒燁或許是因為認錯了而引發的錯殺，但是即便如此，這也是殺。
我深吸了口氣，轉過頭去望著旁邊的崔亦田，他哼了一聲道：“這下你滿意了吧？可以走了吧？”
或許一直以來我就隻是需要一個借口罷了，所以在聽到豈嫆這麽說過之後，我沒有搭理崔亦田，腳步卻已經轉身跟上了他的身後，一起往前走去。
崔亦田用他手中的判官筆在半空中畫出了一個圓圈，然後打了個響指，那圓圈之中頓時出現了一片黑暗，崔亦田也不多做解釋，二話不說拽著我的袖子便將我拽進了那片幽暗和虛無之中，而豈嫆也緊隨其後地跳了進來。
那個幽暗的空間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般，像是一個莽莽荒原，什麽都沒有，遠處似乎是有山，但是山勢並不高，卻是綿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由此可見並非是那山不高，隻是離我們的距離太遠了。
崔亦田大大咧咧地往前走著，豈嫆謹慎地跟在我身後，低聲道：“大人，進入這裏就是幽冥界，一直往前走，就是地府了。”
“對，就是小爺辦公的地方。”
豈嫆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崔亦田明顯是聽到了，現在我對這家夥說不上是討厭還是喜歡，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崔亦田並沒有挑撥我的意思，的確，他也沒有這樣做的必要，恰好是崔亦田的一句話，似乎是讓我聽到了真相。
而我之前看到的記憶，寒燁和萬檾的相擁，以及剛剛在幽冥府中，萬檾在寒燁耳邊竊竊私語片刻之後，寒燁立馬改變了對我的態度，再到剛剛豈嫆告訴我的話，這一切都在向我證明著，寒燁或許並不是沒能分辨出來哪個才是真的我，或許對他來說，他早就知道萬檾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他隻是不能分辨究竟哪個才是萬檾。
至於他雖然在最後關頭救了我，大概也隻是出於同情或者是愧疚罷了，實在是算不上別的什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事情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悲一些，突然不免覺得有點兒想笑，大概也是笑自己吧，這樣一來，我倒是就不用擔心寒燁了——之前還因為他被關在幽冥府裏麵的事情替他有些擔憂，現在看來，那根本算不上是被關在幽冥府裏麵，或許就算我不替寒燁做決定，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能和萬檾在一起，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好……”我轉過頭去望著崔亦田，而我跟著崔亦田一起離開，這件事情就將要就此終結了，想到這裏不免十分坦然，對著崔亦田道：“那麽，我們可以走……”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對麵的崔亦田突然瞪大了眼睛，隻見崔亦田皺緊了眉頭，在他那張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種恐慌的神情！
崔亦田這家夥居然也會害怕？說實話，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連我都忍不住驚愕得長大了嘴巴，甚至有些替崔亦田感到緊張，不知道這種讓他都能感到害怕的究竟會是什麽東西。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在這空曠寂寥得好像就隻有我們幾個人的空間裏麵，這樣一陣馬蹄聲讓人不由自主地渾身繃緊了，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卻發現蒼茫空曠的天地之間卻根本沒有除了我們三個之外的第四個人。
然而，那陣馬蹄聲聽起來卻格外的清晰，就連那叮鈴鈴的鈴鐺聲也是清脆悅耳，真實得超乎想象。
我不免恐慌起來，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不，這不對勁兒，我們明明能夠聽到聲音，但是卻什麽都看不到？！這是為什麽？！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悶哼，旁邊的豈嫆也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我剛回過頭來，便看到崔亦田竟然已經懸在了半空中，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拎了起來似的，崔亦田搖晃著身子，兩條腿不停地在半空中又踢又踹，兩隻手好像已經抓住了什麽似的。
我下意識地想要靠近，卻看到崔亦田猛地轉過頭來望著我，竟然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中出現了一種厲色，他張開了嘴巴，沒有出聲，但是我卻通過他的口型看出了他要說的話。
“滾。”
我立刻反應過來，不假思索地拉著豈嫆就想要跑，可是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陣笑聲，好像就在我麵前不遠處似的，這次我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麵前本來空無一物，我卻明顯感覺到自己撞上了什麽東西，身子踉蹌著往後倒退了兩步，差點兒摔在地上，幸好豈嫆連忙扶了我一把，等我剛站穩，豈嫆連忙想要擋在我麵前，可是還沒等她邁步上前，一隻手已經出現在我眼前，拎住了我的領子。
那隻手非常粗糙，看起來好像是野獸的爪子一般，碩大無比，堅硬得好像是石頭，上麵的皺紋如同幹涸的河床般溝壑縱橫，那指甲瞬間便勾破了我的衣服，手腕上的鐵護腕上刻著繁複的花紋，夾雜著塵土，好像剛出土的古董。
順著那手腕繼續往上看去，這家夥的衣袖像破舊的爛布，皺皺巴巴的，還打著補丁，胸前的護甲上也刻著複雜的花紋，是一種看起來非常抽象的野獸圖騰，直到我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才瞬間認出了那圖騰上的動物--牛頭，和那張臉一樣。
這家夥的脖子上麵頂著的是個牛頭，還帶著鼻環，兩隻角朝天，看起來氣勢洶洶的。
我被這牛頭給嚇壞了，倒吸了口涼氣，硬是忍著沒被嚇得叫出聲來，但是牛頭顯然已經看出了我表情之中的驚愕，哈哈大笑了兩聲，斜眼瞥了崔亦田一眼道：“崔判官，怎麽？這麽長時間了，還是隻能抓到這種小鬼嗎？”
崔亦田仍舊在半空中對著一片虛無拳打腳踢，根本無暇搭理旁邊這牛頭，而牛頭抓著我，當做了嘲笑崔亦田的把柄，竟然還拎著我，對著崔亦田那邊晃了晃道：“還想抓這種小鬼去糊弄閻王爺？不把那個什麽鬼母萬芊抓回來，你可別想複職，就一輩子在陰曹地府當個打雜的吧！”
說著，牛頭終於轉過頭來看著我，從那帶著鼻環的鼻子裏不屑地哼了一聲，長長地出了口氣，那氣息吹得鼻環晃動著，將我扔在了地上，大手一揮道：“走吧！小東西！”話剛說完，牛頭拍了拍手，對著旁邊的崔亦田笑道：“看你這次回去怎麽跟閻王爺交差！”
我的腦海之中飛快地思索著，原來，崔亦田的任務就是將鬼母萬芊，也就是現在的我，抓到陰曹地府去交差，而從這牛頭的話裏聽來，崔亦田已經抓了很多“替死鬼”回去交差。
可是……崔亦田早就已經發現我了，但他沒有直接將我抓回去，而是用這些小鬼拖延時間？是因為他抓不到我？還是想要等我的魂魄聚齊？崔亦田似乎沒有這樣做的理由……我的心裏咯噔一聲，這家夥該不會是在替我拖延時間吧？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背後的豈嫆悄悄拉了我一下，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在半空掙紮著的崔亦田將一隻手躲在身後，正對著我使勁兒地揮動著，那意思是想讓我趕緊離開。
我咬了咬牙，關於崔亦田的事情還沒弄明白，而且我突然意識到，搞不好的話……我似乎是欠了崔亦田一個人情，隻是還不知道這家夥這樣做，是否是為了要幫我！
豈嫆已經察覺到了我心中的猶豫和糾結，在我耳邊低聲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話音未落，豈嫆拉著我便準備逃跑，可就在我們剛邁出去沒兩步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背後不遠處怒喝了一聲，“老牛！抓住她！”
這話剛喊出來，我再想要逃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領子被人從背後拎住，雙腳懸空，眨眼間便被控製住了。
和崔亦田相反，我根本沒有掙紮——連崔亦田都掙紮不出去，像我這種殺隻雞都吃力的家夥，在這身高兩米多將近三米的牛頭麵前，還逞強什麽？
而循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我看到一個身影漸漸在半空中顯現出了麵容，光是看到那個頭，我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竟然是一張奇長無比的馬臉，頭上戴著一隻造型奇怪的帽子，看起來僧不僧道不道的樣子，那帽子也是十分破舊，頭頂正中的地方寫著一個“馬”字。
馬麵身上的衣裳和牛頭非常像，看不出來樣式，但是卻是一樣的破舊，一隻手上還捏著一把像是鋼叉一樣的武器，而另一隻手則捏著崔亦田的領子。
隨著他們開口之後，整個身軀在半空中漸漸出現輪廓的時候，我頓時明白了，這應該就是陰曹地府的牛頭馬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