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侍郎夫人來訪
中午飯,諾雅極幸運地被留在了海棠灣,與老夫人同席而食。她知道老夫人規矩多,食不言,寢不語,所以規規矩矩地悶頭吃飯,盡量慢條斯理,隻挑揀自己跟前的青菜。
老夫人雞蛋裏麵挑骨頭,沉著臉訓誡:“年輕人吃東西不要過於挑剔,未免太任性。”
諾雅一噎,肚子裏憋了怒氣,忍不住想打嗝。趕緊喝了一口茶壓下去,拾起筷子一樣菜蔬夾了一丁點,塞進嘴裏,味同嚼蠟。隻覺得桌上氣壓沉悶,飯菜肯定不是太好消化,就吃了一個半飽。
漱過口之後,還未歇口氣,老夫人就又催促著繼續苦學。諾雅上午已經睡足,這時候精神百倍,就開始神遊,支著耳朵聽院子裏下人們竊竊私語。
她聽到院子外麵有人一溜小跑,穿過弄堂而不留,徑直進了裏屋,向老夫人稟報,說是兵部侍郎夫人呈上拜帖,前來探望她老人家。
老夫人正在小憩,起身整理了服飾,轉身吩咐那人,趕緊去浮世閣將安夫人請到海棠灣裏來。
林諾雅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這所謂的兵部侍郎夫人可不就是安若兮的母親?
她來這裏做什麽?看望安若兮?倒是聽說安若兮這幾日有點作,染了風寒,正臥床修養。
諾雅有些好奇,上次回門宴上,她見過安侍郎,以及安府幾位翩翩公子。唯獨這夫人卻是並未謀麵。也不知道比起秦寵兒那黑紅粗壯的鐵塔母親來,她又是什麽模樣?
老夫人撩簾見諾雅仍舊坐在那裏裝模作樣地聽講,揮手道:“府裏有貴客到訪,你暫且退下,到耳房繼續學習,我一會兒得了空閑再考校你。”
老夫人不敢放虎歸山,唯恐她若是回了一念堂,教習嬤嬤肯定約束不住。
諾雅自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將桌上散亂的紙墨簡單收拾了,就隨著教習婆子,轉身向外溜。沒想到剛剛邁出門檻,安侍郎夫人就已經在管事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步子有些急促。
諾雅沒想到她竟然來得這樣快,應該是管事不敢怠慢,當先請進了府裏吃茶。現在躲避已經來不及,而且失禮,隻能側身避過,隨著下人一起象征性地屈了屈膝。
老夫人聞聲迎出來,兩人相見了,免不得一套繁文縟節,相互寒暄客套。
林諾雅偷偷地瞟一眼安若兮的母親,與安若兮氣度倒是有七分相似,體型豐滿圓潤,顯得雍容富態。她的臉麵保養得也好,細嫩紅潤,一襲杏花白彩蝶穿花三重衣映襯得她格外優雅貴氣。
諾雅正在上下打量她,心裏暗自評估的時候,侍郎夫人身後跟著的仆從突然扭過頭,向著諾雅這裏看過來,雙目精光四射。
那人的眼光並不冷,但顯然是刻意收斂了鋒芒,仍舊迸射出一股陰寒之氣,尤其與諾雅四目相對的時候,諾雅忍不住從心底一股寒氣升騰而起,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戰。
那仆人不知禮數,好生傲慢無禮,目光在諾雅的臉上足足停留了五六個數的時間,帶著探究和疑惑。
諾雅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尖地發現,那人的眼角至鬢角處有一道細小的傷疤,並不起眼,但是從膚色對比的明顯度來看,應該是新傷,絕對超不過半年。
“安重,你就候在外麵吧,將手裏禮物交給幾位媽媽就是。”安侍郎夫人轉過頭來,吩咐那人。
那人低下頭,畢恭畢敬地應是,將手裏的禮盒交給老夫人跟前的婆子,躬身退了出來,仍舊不忘用眼角餘光瞟了諾雅一眼。
侍郎夫人這才好像剛剛發現諾雅,笑著問老夫人:“這是誰家丫頭,看起來模樣這樣周正。”
諾雅大婚以後,卻並未像秦寵兒,安若兮那般依照規製盤髻做婦人打扮,頭發依舊是隨意垂在肩頭,也未開臉,難怪被誤會。
老夫人卻不想多談,在心裏嫌棄她上不得台麵,隨口敷衍道:“一個不成器的丫頭,正在訓誡,安夫人過獎了。”
說完向著諾雅不耐地揮揮手,示意她趕緊退下去。
諾雅低著頭,垂了眉眼,向著二人微微福身,就要轉身退下去。
安若兮恰好這個時候,從外麵一腳踏進院子裏來,見到諾雅,眉開眼笑:“林家妹妹竟然也在?”
身後的侍郎夫人聞言,兩步跨過來,親熱地拉起諾雅的手:“原來你就是林姨娘,早就聽若兮父親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天仙一樣的人物。”
諾雅感覺渾身不自在,想將手從她掌心抽離出來,她卻極熱情地握得更緊。無奈伸手不打笑臉人,諾雅也發作不得,隻幹笑兩聲道:“夫人過獎。”
侍郎夫人猶自不覺諾雅的反感,自顧拉著她的手,豔羨道:“我聽聞林姨娘的廚藝是極好的,早就想過來向你討教一二,沒成想果真有緣分,竟然碰巧在這裏遇到了。”
安若兮也奉迎道:“林家妹妹的手藝,若兮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隻後悔當初沒有跟母親用心學習廚藝,如今隻能羨慕。”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令諾雅一頭霧水,搞不清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孩子的脾性果真是與家教分不開的。
那秦寵兒對自己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秦夫人也是同樣潑利,今日見安若兮母親,也就明白安若兮這表麵笑嘻嘻,背後不是好東西的做派究竟跟誰學來的了。她林諾雅可不相信,一向將自己看作肉中釘眼中刺的安若兮母親,會這樣欣賞自己。
侍郎夫人左右端詳她:“這究竟是有緣還是以前就曾見過,如何看林姨娘都覺得麵善得很。敢問林姨娘祖籍何處?”
諾雅知道,當初老鴇趁自己昏迷簽下賣身契,為了杜絕有朝一日諾雅的家人上門找麻煩,對外一概宣講都是說諾雅是被人販子拐賣而來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失憶的事情,在琳琅閣有多少人猜度得出來。
諾雅不露聲色地搪塞道:“說出來有辱先祖,不提也罷。”
侍郎夫人自然不好再刨根究底,隻旁敲側擊地問:“林姨娘做得一手好川菜,其實不用問也猜度得出來,應是巴蜀人士。隻是聽你口音不像罷了。”
諾雅隻敷衍應和:“慚愧慚愧。”
有貴客在,老夫人自然看諾雅不順眼,熱情地邀請安侍郎夫人裏屋落座,吩咐下人上果品香茗,周到而熱情。
諾雅終於解放,去尋教習婆子,一轉身就覺膝蓋處突然一麻,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著前麵撲了過去,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腳,掌心都擦破一層皮。
還好所有下人全都在忙碌著各司其職,招呼安侍郎夫人,沒人注意到她,免了許多尷尬。
諾雅裝作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揉揉磕疼的膝蓋,隻覺自己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抬起頭來,發現那個有些古怪的安府仆人正站在院子門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好像想要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什麽來似的。見到諾雅看她,身形一轉,就隱在門後,沒了蹤影。
簡直奇怪,安夫人怎麽會帶了這樣一個怪人出來?諾雅心裏暗自嘀咕,搖搖頭,見婆子正在一旁耳房向著自己招手,就應聲走了過去。
安侍郎夫人也就坐了一會兒,家長裏短地寒暄幾句,逐個問候了府裏的人安,叮囑了安若兮幾句,不外乎孝敬婆婆,盡心服侍相公一類的老生常談,便同老夫人和安若兮告辭離開。
諾雅從窗縫裏見到,那個傲慢無禮的仆人緊跟在安夫人身後,昂首挺胸,穩健闊步,沒有一點作為仆人的謙卑與恭謹,倒是更像是一個侍衛或打手。
一直煎熬,坐到日頭偏西,府裏下人稟報說百裏九回府,諾雅方才暫時逃過老夫人的魔掌。
自從百裏九從一念堂搬出去,住進書房裏,就經常夜不歸宿,聽說,他與醉夢樓的花魁瑾娘又舊情複燃,夜夜笙歌,耳鬢廝磨。這好不容易良心發現,主動回府,老夫人自然忙不迭地將諾雅趕出來。
說實話,諾雅有點心疼將軍府的銀子。這敗家老爺們放著自家府上兩個如花似玉的婆娘置之不理,閑著發黴生壞水,偏生白花花的銀子塞進別人的腰包裏,想想就肉疼。
老夫人也生氣,一口一個“狐狸精”地罵,旁敲側擊地問過她關於百裏九的隱疾。林諾雅覺得,這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事情,所以就極沒有義氣地將百裏九出賣了:“九爺生龍活虎,攻氣十足!”
聽說老夫人立即將秦、安二人又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說了一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二人也委屈,俗話說“近水樓台,向陽花木”,天天百裏九的影兒都見不到,怎麽勾引?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老夫人故伎重施,找各種理由尋百裏九回府,簡直操碎了心。
百裏九隻要一進將軍府的門,就成了一塊腥肉,消息靈通的秦、安二人像蚊蠅一樣圍上去,寸步不離,趕都趕不走。大冷天的,衣服也越穿越少,領口愈來愈低,一個勁地往他懷裏蹭。直到兩人全都感染了風寒,涕淚橫流,不得不消停。
林諾雅覺得那叫一個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