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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從良

  第二日上午,梁順提前得了諾雅授意,侯在散朝後大理寺卿徐博宇回府必經之路。


  臨近中午,估摸著已經罷了朝食的時辰,大理寺卿的綠呢大轎方才一路張揚著從這裏路過。梁順深吸一口氣,奮不顧身地撲過去,跪在地上,將狀紙高舉過頭,大呼冤枉。


  梁順並不緊張,因為諾雅告訴他,這徐大人乃是自己人。


  諾雅提前打聽清楚,這大理寺卿徐大人倒勉強算是個公正廉明的主,而且最大的特點就是喜好沽名釣譽,最愛聽別人阿諛奉承。所以諾雅特意叮囑梁順在大街之上喊冤,挑選了車水馬龍的鬧市口,口口聲聲恭維“包青天”。


  這尋常的民間案子或糾紛並不歸大理寺管轄,所以徐大人幾乎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有何冤枉去京兆尹衙門遞上狀紙伸冤就是,莫在這裏攔路。”


  梁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小民所告之人在朝中也有官職,一向跋扈,小人唯恐官官相護,不能為小的主持公道,素來聽聞徐大人剛正不阿,鐵麵無私,乃是包公在世,所以才大膽懇請大人為小人做主。”


  喧鬧聲立即吸引了大批圍攏了看熱鬧的民眾,指著梁順議論紛紛。


  “這不是梁員外的侄子嗎?聽說梁員外慘死,他被趕出梁家了?”


  “就是,看來今日他是冒險為梁員外伸冤來了,孝義可嘉,也算是不白養他一場。”


  諾雅與兩個侍衛混在人群裏,縮著脖子高聲應和道:“你找徐大人就對了!他向來嫉惡如仇,除惡揚善,是京中難得的包青天,肯定會為梁員外伸冤的。”


  “就是,梁員外死得憋屈,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奸夫淫婦天理不容!”侍衛相幫著煽風。


  立即就有不明白其中情由的,向身邊人打聽是非曲直,頓時也受了感染,義憤填膺,振臂紛紛支持。


  徐大人得了讚譽,無異於被架在了虎背之上,又是在鬧市之中,眾目睽睽。他招手喚過一旁長隨,問清楚情由,及武將潘尤的身家背景,知道不過是拐彎抹角地攀上了權勢姻親,扯虎皮做大鼓而已。


  因為潘尤乃是朝廷官員,大理寺受理此案也算不得越權。他有心拿潘尤開刀,換個不畏強權的好名聲,就步下轎子,親自走到梁順跟前,接了狀紙,大義凜然地道:“京中竟然還有這樣目無王法,草菅人命之徒,身為朝中命官,若是不能為死者伸冤,有愧蒼天!今日我拚了頭上這頂烏紗帽,這狀子我接了,立即拘拿被告到大理寺,即刻開堂審訊。”


  市井間一片歡呼,齊聲稱讚徐青天,全都拭目以待。


  那大理寺卿徐大人吩咐差役以雷霆之速將婦人廉氏與潘尤拘留在大牢裏,隔絕與外界一切聯係。然後將當初親眼目睹梁員外捉奸的一幹下人帶至大理寺親自審問,了解仔細其中來龍去脈,胸有成竹。


  這徐大人乃是老油條,知道這樣案子背後多少牽扯了朝廷同僚,堅決拖延不得,否則必然夜長夢多。到時候潘家上竄下跳地打點疏通,難免有相熟之人托了門路前來求情,必然得罪他人。


  因此,他回府以後就閉門謝客,故意放出風聲,說梁順手中有如山鐵證,此案怕已鐵板釘釘,讓前來求情者知難而退。


  第二日一早就尋了仵作開棺驗屍,那梁老爺的確是頸骨折斷而死,證實了梁順所告屬實。回衙門以後,對著廉,潘二人一番嚴刑拷打,費不了多少氣力,那婦人就熬不過刑罰,老老實實招認了,並且將所有過錯全部推到了潘尤頭上。


  簽字畫押以後,那潘尤見大勢已去,再抵賴也是徒增苦楚,也就一五一十地招了。


  毫無懸念,案子秉公而斷,兩人不用等到來年秋後,三日後午時三刻斬立決。


  中間也有那潘家人求爺爺告奶奶地想替潘尤通融買命,但是諾雅在京中將此案聲勢造得浩大,說書館與茶館裏,百姓對於徐大人的不畏強權,秉公無私全都津津樂道,齊聲稱讚。那武將潘尤原本也是個有所依仗,無惡不作的主,如此一來,倒是大快人心。所以案子蓋棺定論以後,誰還敢徇私舞弊?潘家人自然求告無門。


  梁家家產盡數歸了梁順,那婦人不懂經營,生意一落千丈,又在潘尤身上花費了不少銀錢,家業大不如前。梁順隻道是諾雅京中人脈廣泛,上下打點才得以平反,自然不敢反悔,乖乖地變賣田產商鋪,將提前應下的一萬兩白銀如數交付給了諾雅。


  諾雅花了些許銀兩打點衙門,琳琅閣的案子原本就是雞毛蒜皮的小案,又因為沒有了原告,官差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知道這樣關鍵的時候潘尤案發,背後一定是有高人撐腰,自然不消百裏九開口,就將龜公安然無恙地放了出來,案子也不了了之了。


  塵埃落定,老鴇經此一事,也想開許多,表示不願再繼續插手琳琅閣,隻拿著這兩成股份,與龜公二人頤養天年。諾雅允了,在琳琅閣附近尋了一個院落給二人居住,提出在酒樓步入正規之前,還希望二人能夠幫扶幾日,也算仁至義盡,以德報怨。


  這一仗打得漂亮,諾雅分文不需,既懲治了惡人,又得了琳琅閣,就連琳琅閣後期修繕所需的銀兩也是綽綽有餘。


  琳琅閣接手以後,就交由田掌櫃進行修繕籌備。田掌櫃僅用了一天時間,就針對琳琅閣現狀,以及地理位置等各方麵因素,做好定位,提出最為適宜與穩妥的改建計劃與日後經營模式。諾雅對此隻是外行,隻針對細節之處提出幾點自己的改進意見,商酌之後,就將所有事情放心地交給他去籌備。


  田掌櫃第一次跟諾雅打交道,見她做事幹脆利落,果斷,毫不拖泥帶水,而且對自己信任有加,頗為欣慰,愈加用了心思。


  對於琳琅閣裏的姑娘去留,諾雅有些猶豫。她們裏麵不乏有性子尖酸刻薄的,或者善妒,心術不正者,原先就令諾雅頗為反感。唯恐有人好吃懶做習慣了,留下來也是個禍患,倒不如清清白白地打發出去,從良各謀生路。


  她思忖良久,還未作出決斷,牡丹就領著一眾姑娘侯在了廂房門口,見她出來,就先規規矩矩地行一個大禮,跪在了跟前。


  “這是做什麽?”諾雅被跪得莫名其妙,慌忙上前攙扶。


  牡丹滿懷感激地抬頭道:“容我給姑娘磕三個響頭。”


  “這如何使得?”


  牡丹執意不起:“這三個頭第一個自然是感激諾雅姑娘仗義出手,救牡丹於臨淵,對於牡丹而言,無異於重生之恩。


  第二個,以前我多有不敬之處,還希望諾雅姑娘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第三個,牡丹身後的姐妹都是孤苦無依的苦命之人,離了琳琅閣,還不知道如何生存,所以牡丹厚顏懇請姑娘能賞姐妹們一口飯吃。”


  諾雅也不攔著,受了大禮,方才將她攙扶起來,笑道:“如今,你頭也磕了,我們以前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從今天起,你不再是花魁牡丹,而是這琳琅閣的女掌櫃。與我相比,沒有高低貴賤,隻是姐妹。”


  牡丹一臉詫異:“女掌櫃?”


  諾雅點頭:“雖然琳琅閣如今改為酒樓,諾雅隻是不想姐妹們繼續做那些低賤受辱的營生。希望大家能夠自食其力,靠正當的勞動養活自己。以後,你就是琳琅閣的女掌櫃,琳琅閣的股份也有你的份兒。至於姐妹們的去留,一會兒將賣身契全都交還給她們,也全都由你自己做主,我絕不幹涉。”


  身後眾人麵麵相覷,全都滿臉的難以置信。


  有人不安地囁嚅道:“可惜,可惜我們什麽都不會做啊?”


  “誰說不會?!”牡丹激動地道:“跑堂小二能做的差使我們有手有腳,都能做的來,而且,我們麵對客人的刁難,比他們還能忍氣吞聲,比他們能言會道,比他們會察言觀色,姐妹們,你們說是與不是?”


  立即就有人被鼓舞起滿腔鬥誌,應和道:“對!這點苦和累比起我們平日裏所受的屈辱能算得了什麽?”


  一句話勾起了大家不堪回首的過往,對於諾雅的安排全都感激涕零,更是求之不得,心裏暗暗發誓,日後勢必要盡心盡力。


  閣裏原本有兩三個好吃懶做,不願從良的,牡丹打發她們去了。更多的人無依無靠,願意留下來有個正經謀生。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諾雅操心。她隻將從梁家得來的銀兩半數交由牡丹和田掌櫃,作為修繕之資,並且打算將琳琅閣的股份分兩成給她,算作梁家給她的補償。而牡丹不明就裏,自然感恩戴德之餘,堅不肯授。諾雅暫時不能明言,算作寄存。


  琳琅閣一事安排妥當,諾雅手裏有將軍府後門鑰匙,仍舊可以自由出入將軍府,在百裏九跟前是打著修建琳琅閣的名頭,盡量隱瞞了府裏人。更多的時候,她多在茶肆市井,不露痕跡地打聽關於方總兵一案的所有線索。


  在琳琅閣附近有家茶肆,諾雅拐彎抹角地從元寶那裏打聽到,茶肆鎮堂的說書先生姓張叫做“張靈通”的,在朝廷裏麵有自己的門路,總是能夠打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或者內幕,明裏將一些並不隱晦的事情潤色編排了說書,誇張但不虛構,使得茶肆裏麵經常座無虛席,暗中卻是做著倒賣秘密消息的勾當。


  諾雅給了他一塊銀元寶,兩人尋一個僻靜的房間,向他打聽關於方家一案的所有始末,那人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講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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