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事翻舊賬
其實,這話,莫說百裏九不信,林諾雅自己都嚷得沒有底氣,說多了都是淚。林諾雅相信,自己上輩子可能真是拐了人家的媳婦,或者是自家兒子叫了他一輩子爹。
這都是債啊!
兩個人的梁子越結越大,諾雅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些帳全都一筆一筆記下來,否則哪一天他百裏九幾句甜言蜜語,自己就忘到爪哇國了,這是有前車之鑒可循的。
經常拿出來翻閱翻閱,自己才能時刻警惕,不忘恥辱,就好比勾踐臥薪嚐膽,有道是苦心人,天不負,三千越甲可吞吳,總有一天,自己要翻身侍妾把歌唱,一雪前恥。
說到做到,諾雅找了一遝紙,費力地裝訂成冊,翻開第一頁,提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一行小字:苦大仇深,任重道遠,臥薪嚐膽,十年不晚——謹以記錄狐狸九摧殘我的累累罪行。
然後另起一頁,重新起筆:
某月某日某時,狐狸九落井下石,趁我昏迷之際,誣賴我毀他清白,索要賞銀不成惱羞成怒,出言不遜,侮辱我是一隻拱了好白菜的豬,簡直豈有此理!我就算是豬,也看不上你這棵爛菜幫!
想了想,又翻翻舊賬,將前幾日的過節一並補上:
某月某日,我和狐狸九新婚第一天,就接連被他捉弄,可見,有些人天生就是冤家對頭,大抵我上輩子果真偷吃了他家的出牆紅杏。
……
某月某日,狐狸九從竹園回來的馬車上,光天化日,想要圖謀不軌,被我咬破嘴唇,惹了元寶好一頓嗤笑,抵了我將他賣進勾欄的罪過。他說,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一夜讓我離開他,他中間究竟經曆了什麽慘絕人寰的待遇?
某月某日,狐狸九小瞧我,竟然譏諷我一馬平川,對於某人的胸器一再津津樂道。開玩笑,我不過是深藏不露而已。
……
某月某日,狐狸九偏袒秦寵兒,訓斥我無理取鬧,看在你從大火之中將我救出來的份上,這筆賬一筆勾銷。
某月某日,狐狸九借酒裝瘋,又一次親了我, 我想我肯定也是因為喝多了,才會被他得逞,這筆賬一定要連本帶利地算。
……
一直寫下去,諾雅一肚子火氣煙消雲散,竟然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她突然想起,還有一筆賬沒有算,就是那醉夢樓花魁錦娘的賬,她竟然敢迷暈自己,此仇不報非君子!
諾雅站起身來,左右掃望一眼,將手劄合攏了,放進一個梳妝盒裏,仔細鎖好,然後將鑰匙貼身放進荷包,方才放心地出了屋門。
江湖險惡,尤其是自己流年不利,林諾雅覺得,百裏九讓自己出門帶侍衛的決定是正確的。諾雅也正想見識一下這個三頭六臂的侍衛生的什麽樣子。
她站在院子裏,四下掃望一眼,屋頂樹梢都不見蹤跡,出聲喚道:“冰魄?”
沒反應。
她又大了聲音:“冰魄!”
暮四倒是應聲跑了出來:“怎麽了,小姐,有什麽吩咐?”
諾雅搖搖頭:“喔,沒事,練練嗓子,有點啞了。”
“那奴婢去給你燉點雪梨吃。”暮四極為體貼地道。
林諾雅擺擺手:“喔,暫時不用了,我有事情要出去一會兒,等我回來再說吧。”
暮四有點不放心:“那奴婢跟你一起去吧?”
“我就去琳琅閣找掌櫃的說句話就回。”諾雅搖搖頭:“晚飯的時候肯定也就回來了。”
暮四也就不再堅持。
諾雅大搖大擺地打開角門的鎖,一腳踏出門檻,就嚇了一跳,門口處杵著一個大男人!麵無表情,正麵門而立。嚇得諾雅一退身,“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又覺得自己熊,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出府,得了百裏九首肯的,自己心虛什麽?正想開門罵上那擋道的人幾句,覺得自己後背處有點不對勁。驚慌地扭過頭來,又嚇得幾乎大叫出聲。
適才還站在門外,與自己麵對麵的那個木臉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也不吭聲,又是結結實實地嚇了她一跳。
“你有病啊!”諾雅拍拍心口,忍不住暴跳如雷:“就不能吭一聲嗎?這生孩子不叫生孩子,純粹是嚇人哪!”
那男人身形不算高,但是看起來很結實,感覺就像是鐵鑄的一般。五官刀削斧刻,有棱有角,給人一種生冷勿近的壓迫感。
“是你叫我出來的。”男人甕聲甕氣地道。
“我叫你?我什麽時候叫你了?我哪裏知道你是誰啊?”
“我叫冰魄。”男人依舊不苟言笑,即便是在說話,諾雅除了能看到他嘴唇翕動,都看不到他眉眼鼻翼有任何動作。
“原來你就是冰魄。”諾雅上下打量他,圍繞著他轉了一圈:“適才叫你你怎麽不出來?”
“我是暗衛。”冰魄惜字如金,說話一向言簡意賅。
這個理由也勉強算,諾雅點點頭:“昨天晚上聽說是你將我從醉夢樓送回來的?”
冰魄搖頭又點頭。
“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冰魄任勞任怨,替百裏九背了鍋。
“你一直都在跟蹤我?”
冰魄搖頭:“主子說,那叫保護。”
“你們主子還說什麽了?”諾雅眯著眼睛問,一臉狡詐。
“主子還說讓我聽你吩咐,其他沒有了。”冰魄依舊麵無表情,說話的時候看也不看諾雅一眼。說心裏話,主子交代給他的這個任務他很不喜歡,他寧可去闖龍潭虎穴,也比跟在這個喜歡闖禍的女人身後做個應聲蟲強。
諾雅得意地“嘿嘿”一笑:“交代你了就好。冰魄,聽著我交代給你的第一個任務,務必完成。”
冰魄昂首挺胸,一副勢在必得的從容和自信。
“我看著那個醉夢樓的錦娘委實不順眼,你去給我把她衣服扒了,丟大街上晾晾。”諾雅冷哼一聲道。
適才還誌得意滿的冰魄頓時泄了氣,為難道:“恕難從命。”
林諾雅頓時有些抓狂:“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會聽從我的命令,不過是讓你教訓一個女人而已,還可以假公濟私,好生過把手癮,毫發無傷的,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油鍋,也這樣吞吞吐吐!”
冰魄不說話。轉身就走。
“喂,你做什麽去?”諾雅追問。
“找個油鍋。”冰魄頭也不回,一個起躍,就沒了蹤影。
諾雅不氣反笑,拍拍手,輕哼一聲道:“哼!我去逛個青樓你都隨後跟著,耳朵肯定比那兔子還長,我哪能帶著你壞我好事,回頭再向那百裏九告我黑狀?”
俏皮一笑,就腳底抹油,向著冰魄相反的方向快速溜走。
今天,諾雅的目的地是琳琅閣。她樓上樓下閑逛了一圈,看看前期進度,對於其中的幾個細節不足之處,提出了一點自己的意見,田掌櫃立即喊過夥計酌情重新整改了。
琳琅閣已經進入了後期采購置辦階段,田掌櫃請人看好了開業的黃道吉日,時間緊張,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中。
諾雅與負責廚房事務的主管對於菜品方麵商討了一會兒,對於幾道主打菜肴的烹製,她分別給出了幾點畫龍點睛的改進建議,令原本不屑一顧的廚房管事刮目相看。
人員方麵,掌櫃新招了一些機靈勤快的夥計,分散到鴻賓樓的老夥計手下,每人負責教兩到三個新手,優勝劣汰,目前已經全部都能獨當一麵。
原先搭建的台子,諾雅保留了下來,作為琳琅閣的姑娘們表演歌舞才藝之處,日後還打算邀請口技說唱,雜耍等民間藝人進來壓軸,另外還有其他打算。
有田掌櫃和牡丹幫助一起打理。諾雅覺得極省心,轉身去了林媽媽那裏。
林媽媽原本是想搬離琳琅閣,另外尋一處院子居住的,諾雅暫時將她留了下來。她善於見風使舵,巧嘴逢迎,以前迎來送往認識的達官貴人也多,是場麵上的人物。目前琳琅閣還未步入正軌,還需要她留下來幫襯幾天。
林媽媽現在不用操心勞碌,不愁吃喝,最初眼見自己畢生的心血拱手讓人心裏還是有一點不甘的,如今清閑下來,倒覺得也是個不錯的歸宿。所以見到諾雅,心裏還是挺感激的。
諾雅來這裏,一個是為了打探那錦娘的具體底細,二是為了向老鴇討教一些問題。
關於錦娘,來曆不明,老鴇知道的也不多。最初醉夢樓開張的時候,她還曾經打過錦娘的主意,因為她聽說,錦娘並非是賣身醉夢樓,隻是借地生金而已,可以重金撬過來撐台麵。那時,錦娘憑借才藝在京城一鳴驚人,有關的一切都營造得很神秘,架子也端得高,使了不少的方法,竟然連她的麵都見不到,可見她的身價之高。後來,也就主動放棄了。
一直以來,錦娘都是隻賣藝不賣身,直到遇到百裏九,費了極大的心血去討好她,才成為了唯一的入幕之賓。光臨琳琅閣的恩客有一擲千金去一睹芳容的,回來後皆讚歎不已,說隻需欣賞她一曲歌舞,就能如墜雲裏霧裏,飄渺不知所蹤,賽似神仙一樣快活。
這話不是一人兩人這樣言說,大家眾口一詞,全是這樣感歎,言稱三日不見,就有如隔三秋,抓心撓肺之感。也無怪乎那錦娘身價倍增,名噪京都。
聽老鴇這樣說,諾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那錦娘身上必然是有見不得人的貓膩,百裏九夜夜樂不思蜀,難保不是中了她的暗算。